山海异闻录 第43章 有妙计

天色尚早，霞烟流彩。

登天梯前早已没了往日的静谧。

守山大阵开启一月有余，山间素白慢慢褪去，青黑山石露了出来，平添些许色彩，却依旧单调。

青云大会将于两日后召开，整个昆仑剑阁都在为沧溟界七百年一遇的盛会做着准备，丝毫不敢松懈。

玄柝勒令穆尧不得再着白衣，穆尧应下，便换了件靛蓝长袍，如“望夫石”一般立在山门前了。

“因为你穿一身白就像个冷面阎罗一样站在这儿，吓人。”

穆尧默默将陆吾委婉的话变得更为委婉：陆吾在变相说自己面瘫。

感受到穆尧阴恻恻的目光，陆吾缩了缩脖子，照例将手臂搭在穆尧肩上，与他一同站在山脚石牌坊处眺望远方。

“我该说你是守山兽好呢，还是望夫石好呢？”

陆吾随意地调侃，穆尧却不予理会。

此处有专门负责登记在册发弟子，更有仙盟长老坐镇，礼数周全完备，的确没有宗门首席在此迎接的必要。

“我闲的。”穆尧随口道。

“你还闲？！你几天不合眼了？虽然修士不睡也行，但我都怕你跑断腿。”陆吾压根儿不信穆尧的胡扯。

“整个宗门没人比你更闲。”

“是啊，这不好吗？”陆吾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穆尧盯着陆吾那双轻浅的琥珀眸子看了许久，神色一变再变，终究什么也没说。

没必须现在就告诉陆吾，扰他心境。还是青云大比结束后再同他说吧。

陆吾明显感受到穆尧的欲言又止，追问道：“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是。”穆尧坦然。

“什么事？”

“无可奉告。”

“爱说不说，我又不好奇。”

陆吾冷哼一声松开了搭在穆尧肩膀上的手，去牌坊处寻了一处舒坦的柱子，悠然倚靠上去，无聊地看着下方陆陆续续登记并开始攀登九千级登天梯的各宗弟子，饶有趣味地观察着他们的装束和言行，默默记在心里。

……

临近正午，光不再柔和，入目便是一片刺眼的白。

陆吾不知何时蹲在了牌坊的最上边，和猴儿一样被来来往往的人打量。

他倒不在意，睡得相当踏实。

直到那阳光让他再也无法忽视，他才不情不愿睁开了眼。

远远便瞧见一片朦胧的青色光点正朝山门前移动。

陆吾猛地清醒过来，一个翻身从牌坊上跳下去，站到“守山石”旁边，瞧他那灼灼的目光，心下就肯定了。

“是瀛洲仙府。”

陆吾不等穆尧开口，蹭地一下就窜出去了，转瞬间来到行进队伍前方，蓄力一掌朝洛清辞面门拍去。

洛清辞心中正烦，面上戾气深重，陆吾算是撞上了，只见洛清辞并未闪避，反倒正面迎上去，一掌卸去陆吾拍来的力气，一脚横踢过来，直直将陆吾甩飞出去，撞到一旁树上。

他闪身间来到陆吾跟前，抬手掐住陆吾的脖子，将他死死摁在树上。

“别别别，是我是我！”陆吾忙讨饶。

洛清辞这才将连日赶路的高度警戒降下稍许，略带歉意地将陆吾拉起来：

“知道是你，所以才要打。”

“我们不是好友吗？”陆吾委屈巴巴。

“嗯，所以呢？”

洛清辞弯弯眉，故作无辜。

“你都不想我的吗？”陆吾感觉有点受伤。

洛清辞无奈地轻叹一声，心底郁结散了些许，与陆吾拍了拍掌，道：

“想你没用啊，不若，帮我个忙？”

陆吾总感觉自己被套路了，还是懵懂地点了点头，憨的可爱。

洛清辞按住陆吾搭过来的胳膊，转身对梅远山回了一个安心的眼神，开口道：

“师兄，青云令之事我去解决，你先带着弟子入内吧。”

“好。”

梅远山微微颔首，带着弟子们向不远处的登记处走过去。

而陆吾和洛清辞则并肩往圆台上方走，直直朝着穆尧而去。

光依旧刺眼，朦胧了洛清辞的面容与轮廓，银白发丝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周遭私语声不绝，修士六感极佳，自然能听得见。

“这就是《绝录》第四甲的青玉公子啊！”

“[翠篁摇影，寒露惊弦，断月弓裁三千叶。风拭天痕，鹤踪寻影，青衫不染霞丹色。晴云秋月，梦落归尘。——四甲，青玉公子·洛清辞。]《绝录》诚不欺我！”

穆尧长袖下的手下意识收紧了。

自不离城一别，五年来，他再未见过洛清辞。

故人依旧。

松风水月，如竹如兰。

“长留。”

洛清辞的声音与陆吾的声音同时响起，穆尧要恍惚着回神，才发觉二人依然在自己身前站定。

“发什么呆，守山石？”

洛清辞浅笑盈盈，那碧潭般的眸子如同揉碎了星海，让穆尧深陷其中。

知道洛清辞在调侃自己，穆尧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莫取笑我，职责所在。”

洛清辞不置可否，思忖良久，还是开了口：

“穆尧，有件事要麻烦你。”

穆尧见洛清辞面露纠结，语气也不由得放缓：“有何事？我全力相助。”

“对对对，洛清辞快说，在这昆仑剑阁，还没有穆尧一句话做不成的事。”

陆吾在旁夸大其词地附和，成功收获了穆尧想剜死人的眼神。

洛清辞叹了口气，将中途遇袭和青云令丢失娓娓道来。

两人听完，陆吾磨刀霍霍，穆尧则面色暗沉。

“可有受伤？”

“无碍。”

“咦？我怎么没注意到你说的那两个人？莫不是躲起来了？”

陆吾细想踏入登天梯的人，什么红衣女、银铃儿……竟无一丝印象。

穆尧开口：

“青云令丢失仙盟不予追究，青云令之事，我帮不了。”

陆吾一噎，刚想和穆尧斗上几句，却见穆尧间，紫电划破长空，直直落入山前密林，深紫大阵骤然成型。

“待她二人来此，我替你夺回来。”

陆吾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刀都差点脱手，嘴角抽搐：

“紫电千杀阵，就两个人而已，不……不至于吧？”

“林子毁了便是毁了，我自去戒律堂领罚。”

洛清辞：“！？？”

洛清辞回身看向下方，与梅远山遥遥对望，手指微蜷，青色灵力蓄于指尖，凌空一点，大阵轰然破碎。

穆尧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洛清辞，见他转身向下走：

“你无需坏了规矩，青云令本就是各凭本事，我即刻前往三城，定能寻来。”

穆尧下意识抬手挽留，话却一句也说不出。

“放心，还有，谢谢。”

“哎！？真的要抢吗？那我跟你一起去！”

陆吾不放心，说着就要跟上转身而去的洛清辞。

“还有一个办法，”穆尧的声音倏然从身后响起，“只是不知，你愿不愿尝试。”

……

一百九十八名弟子都已持青云令入内，唯有一名弟子被留了下来，正是宗内二弟子戏惊鸿。

梅远山见洛清辞下来，忙迎了上来：

“师弟，如何？”

洛清辞颇为遗憾地摇摇头，梅远山了然，轻轻拍了拍洛清辞的肩：

“此次是我们大意，你也不必自责。”

洛清辞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在梅远山不解和陆吾错愕的目光里走向登记的弟子桌前，抬手轻叩桌面，只见那登记弟子愕然抬眼，与洛清辞对视的刹那，又忙恢复了那一板一眼的神情。

“我瀛洲仙府共计弟子两百，如今两块青云令丢失，不知仙盟可有办法？”

那弟子蹙眉，依旧保持着那盛气凌人的姿态，毫不将洛清辞放在眼里，敲了敲堆放在一旁的青云令，道：

“你们只有一百九十八块令牌，按照规定，只能有一百九十八人入内。”

身后又聚集了几个宗派，围在广场前看热闹，各色彩旗翻飞，衣袍猎猎，为昆仑染上些许明丽色彩，也让昆仑热闹喧嚷起来。

洛清辞有意无意地向身后睨了一眼，又抬眸向上看，只见穆尧原本所站的地方空无一人，眸色暗了暗，抱拳开口：

“途中遇袭，青云令丢失，我瀛洲仙府第一次参加青云大会便遇到这种事，同在仙盟办事，若是不能给个说法，也望行个方便。”

那弟子咂咂舌，依旧回拒：

“规定就是规定，你们自己没保护好青云令导致的丢失，我也没办法。”

“哎呦，这不就摆明了说瀛洲仙府没能耐吗！”

“这瀛洲仙府毕竟位列十大宗，在昆仑地界出了这种事，岂不是把十大宗的颜面按在地上吗？”

“什么散修敢抢十大宗的令牌啊！简直是跟仙盟过不去！”

“莫不是妖修？”

“休要胡言乱语！我们妖修怎么了？我们行得正坐得端！”

“你这是想挑起两族争端！是何居心？！”

身后嘈杂声渐起，梅远山死死按着身后的弟子才没有加入争吵之中。

他看向洛清辞，见洛清辞面色如常，甚至是成竹在胸，霎时觉得自家师弟被人教坏了。

“何人在此离间人妖关系？”

一道冷肃却饱含怒意的声音自上方响起，属于凝元境的威压如同巨鼎一般直直压了下来，山门前的数千人才停止了喧闹，齐齐朝上方看去。

只见穆尧身侧站着一人，白袍、金乌暗纹，神情肃穆，尊威尽显——是仙盟的执法长老。

“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