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勉赶紧向上冲,没冲两步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楚天阔扶住了他,又隔一秒,霍宁也拽住了他另一条胳膊。
“慢点儿慢点儿。”霍宁原先也慌了一瞬,但应柏这刀枪不入的,真能有个啥事儿?
风岐那啤酒是泼了,酒液顺着台阶直流,几人互相搀扶着向上走,快上最后几级台阶时,风岐的怒声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什么被重重摔碎的声音:“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许去暗的地方!”
秦思勉手脚并用地爬完了台阶。屋子里还黑着,他赶紧开了大灯,屋内应柏一臂撑在身侧,另一只手伸向风岐,风岐还维持着原本摔碎台灯的动作。
“我关的我关的,他刚才开着的。”
风岐回头一瞥,秦思勉又打了个寒战。
“把你干儿子给我一块儿带走!”她说着就向外走,走开没两步,身遭骤然一紧,是被应柏自后拥了上来。
“马上、马上...”他的□□而滞涩,“让我缓一下...”
“我...”他艰难地咽了一下,“对不起...”
“我、我...”她没有挣扎,他稍稍松开些许,“我抱你下去,好不好?”
霍宁撇了撇嘴,正要指挥“应柏的干儿子”干活儿,却见小心翼翼抱起风岐的应柏回头看了她一眼,对周辽房间抬了抬下巴。
风岐这动静太大了,霍宁也意识到,周辽哪怕睡得再死,也该醒了,正要叫秦思勉去看一眼,周辽已经拉开门大声叫道:“你杀了我妈妈!”
“我看到了!”
“你在杀我妈妈!”
应柏原本的步速就不慢,到了后来几乎是冲下去的。
风岐耳边喧嚷,什么都听不清,无神的双眼中只有刚才上来时看到的那一幕。她像台风天摇曳在山塘河里的一叶扁舟,时时撞岸,天旋地转。
她又看到了什么从天上坠落,最后成了刚才黑暗中的模样。是贺兰山吗?还是...
应柏本想将风岐放在床上就上去,周辽的叫声太大,秦思勉不住在劝,周辽叫喊的内容已经成了:“就在刚才!刚才他杀了我妈妈!我有证据!我有证据!”
他放下她,刚要抽身,她瞬间抓紧他的衬衫:“不许去、不许、不许去...”
她说的应该是她的梦,他现在该上去的,他不能任由周辽继续发狂,现在是个问清的好时机。
可她的手一紧再紧,一如那个从阳台上落下的夜晚一般瞪着他。他只能双臂撑在她身侧,一条腿跪在靠近床沿的位置:“好...好,我不去、不去,好不好?”
那些个纷繁杂念从来抵不过她的眼泪和她简简单单的一句“不许去”。
“求求你,不要去...”她的气力正在飞快流逝,白皙紧致的脖颈迸出几道他从未见过的青筋,她的眼角几乎要睁裂开来,那三个字像是从她的血中呕出来的一样:“昆仑山。”
第一个字吐出来时,她勾住他纽扣的食指硬生生带断了接连三颗。布料像应柏的心一般被撕裂,他心头一窒,她大颗大颗流泪的眼已经闭合。
怎么会是昆仑山?他的后脊一阵阵发凉,不该是贺兰山吗?不、不对,他和周辽去过昆仑山,在那之前他们遇到了她。她一直说雪、雪山,还有黑夜,她究竟都记得什么?
楼上的吵闹停了下来,他松开手下床,目光正落在她的左臂上,仅和她分开的这不到一个小时里,那里又多了六道齿痕。
倒大袖旗袍不收腰身,前片叠起,原先她基本站着,裙摆低还看不到,现下镂空的打底裤下有许多道还没散尽的淤青。
她刚才冲上来的那一撞,他怀疑她要生生撞碎那一双膝盖骨,连上面躺着他的床都狠狠震了一下。
他刚要掏手机喊霍宁,那双腿骤然一缩,弯起的膝盖猛然撞上他的下颚。
“嗷!”风岐那句“你干嘛!”都没喊出来,直抱着双腿吸气。
“风岐、风岐...”应柏赶忙坐回床边,“我们去医院,这个不能拖。”
他登时就要抄她起身:“骨头的事不能拖的。”
“不去不去...”风岐拼命推应柏胸口,“我不去!”她分了只手去揉膝盖,边揉边吸气,眼泪直掉。
“我去喊霍宁过来。”他骤然起身,她拉了他的手就向下按:“好好的好吗?”
但她用的力气太大,应柏被她这一带,重心不稳,重重按了下去,风岐尖叫:“应柏你要我死呢!”
应柏赶忙用另一只手维持重心,掌心是她的膝盖骨,的确没有明显的断裂。
她脱口而出的那个字眼让他的心又开始滴血:“风岐,别说这种话、别说这种话,不能...”
“我为什么不能...”风岐脱口而出,撞上应柏满是血丝的眼时,她才记起来自己刚才上楼前在想什么。
“你过来。”她边揉膝盖边拉了他一把,向内让了些许,抓着枕头半躺在床上,示意他坐过来。应柏双眼惊惶,唇抿得发白,最后只在床侧蹲下。
风岐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你别搞得跟我要交代遗言了好...”
那个“吧”字还没说出来,嘴就被捂上了。
“风岐!不能说这种话!”
风岐狠拽几下才能把他的手拽下来:“我凭什么不能说?”
“你、你...我们先去医院,我们...”
“不去!”她抓着他往床上拉,“你上来。”
“别让我催!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还在犹豫,烦得她又狠狠瞪他一眼。每次都这样,她要找他的时候磨磨蹭蹭,他自己真要怎样了,也没见他收敛。
“把灯关了。”天花板的壁灯太刺眼。
“我不可以在暗的地方。”她只说不要去下大雪的黑夜,也不能在黑夜站在雪山前,实际上她没有说过不许在暗的地方,但是他现在记住了。
风岐气笑了,她直接闭上眼:“关灯,别废话。你看时间,到了十分钟提醒我,我说完之前不许打岔。”
眼幕外的光线消失,她还是睁开了眼。
扭头看了一眼,应柏就直挺挺地躺在她让出的位置,她是侧身向外的,他本就长得高,看他头顶到床头的距离,估计小半截小腿还悬在外面。
这个时候,刚才那一幕里的绝望与哀伤不再,只觉得滑稽,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拽住他:“看着我。”
昨晚要说的话一路延迟到了现在,同样一点儿氛围都没有,不过是得让他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再让他掰坏张桌子她又得跳脚。
窗帘并不隔光,朦胧月光透入窗户照亮了两个人。
等应柏再被身上的炙热唤回神,才发觉自己已经侧身转向她,她竟然贴了上来。
亲密无间,严丝合缝。
他赶忙后退,抓来被子向两人之间一塞,重新平躺:“就这样说。”
风岐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话头被他这一岔就又灭了,她狠狠一拽他:“你少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东西!”
应柏死死咬着下唇,他恨自己在这个时候还在心猿意马。可脸还是不由自主地偏向她,在坠入那片汪洋大海前,他先闭上了眼:“你说,我听。”
风岐狠狠一磨牙,巴不得把他推下去,话也说得生硬无比:“我是想跟你说,过去你是我的属下,你放的火、你杀的人,我们一人一半。”
应柏愕然睁开眼,声音都嘶哑:“这不可能!”她怎么这么算?
风岐鼻子里哼出个音:“不要打断我,一切以我说的版本为准。”
略顿了顿,她轻轻叹出一口气:“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去完全弄明白过去做过什么。做坏事不代表无人受益,做好事也不代表不会牵连无辜,能理解吗?”
武侠小说里,动辄灭人满门,不时尸横遍野。即便是名满江湖的某个正道大侠,手里绝没有沾过一滴不该沾的血吗?
谁知道呢?
“不要听他们的话,不要让任何人给你定罪,包括我。”
“如果你这辈子问心无愧,谁都不可以给你定罪。在知晓全貌之前,信息仅仅是信息,不要被它们左右。”
她的目光比月光还要柔和,他微微抿唇,那句话怎么也压抑不住了:“那你呢?”
她要怎么办?这些都是她原本世界以外的东西,她天天说着不认识他,说他们是陌生人,短短几天,她就要从他身上分去一半。
甚至一个小时前她还在说后悔去找他,说她不要做原来的那个她,说他在逼她,可她现在却又在宽慰他。
他牵过她的手,她没有拒绝,只微微垂眼。
她的声音很轻:“我会找到办法的,别用那种法子逼我,人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她重新抬眼,眸光璀璨:“我说的话不可能句句都记得,我也不会为我的每一句话负责。”
“但是这句话你记好了。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现在我亲口告诉你。”
“是我想见你的,我也想去找你,我想见到的是过去的你,我不会想见不值得的人。”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哽咽,也不知道委屈究竟从何而来,她一字一句:“无论我们过去究竟是什么关系做过什么,在我眼里,你也是我的朋友。过去是,现在也是。”
应柏微微松口,那三个字即将宣之于口。
风岐眼睁睁看着他的下唇在他松开后由白转红,又成了娇艳欲滴的模样。他的脸距她极近,呼吸交缠中,她的目光久久凝注在他的双唇。
他的气息愈来愈浓烈,尤其是那股冰天雪地里的霜雪气味,屋内月光黯淡,他的唇色愈发鲜红秾艳,像那朵凋落的红山茶,又像是小时候邻居家用竹篮装来的带着露珠的本地樱桃。
等她再回神,双唇已经叼上了一片柔软温润,口鼻间净是那股木质香。她慌忙后撤,可已经没了退路,睁开眼,只见他双唇微张,满目浓得化不开的缱绻缠绵。
完了,全完了,她眼下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想要尖叫,但莫名哑了嗓子,鼻音还浓重:“应柏!”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几近劈裂,“你好卑鄙用这种手段!”
下一瞬,梦里的赤豹扑了上来,她的声音全被闷进了被子:“别说话!”
定好的闹钟声不早不晚恰在此刻响起,风岐要掀被子,应柏又是一压,另只手飞快脱下外套:“周辽来了!”
按照他的速度原本来得及在周辽到达前打开门,但手刚摸上把手,却又意识到房间里灯还未开。这一耽误,灯亮的同时,门被周辽踹开了。
连带周辽在内接连赶来的四人都看到了应柏此时的模样。他的右手抓着冲锋衣空悬身前,黑色衬衫歪七扭八,纽扣一路大开,胸前全都敞着,好在里面还有件打底的黑色背心,倒没走光。
只不过他胸口位置有一条长长的翻卷起的伤疤,像一条扭曲丑陋的蛇自他锁骨钻向他的心。
几人对视间,应柏按在门框上的左臂收了回来,理了理衣领。他双肩连带着大臂的肌肉鼓起,眉眼间的烦躁与不耐任谁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些就算了,这人气息未定,胸前起伏得厉害,下唇还有一片拇指大小的新鲜血迹。
“你在对她做什么!”
霍宁下意识就要去捂秦思勉的眼,秦思勉自己捂住了。楚天阔扯住周辽,只见床上的那团蚕蛹样的被子忽地直起,冒出一个发髻散乱的脑袋来。
风岐向下拉开被子伸出双臂,声音懒洋洋的:“青年男女、共处一室、**、欲/火/焚/身,你说我们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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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我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