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听山双目无神地看向卫生间角落,颈侧的淤青还在发烫,残留着被指节捏碎般的钝痛——但比痛感更清晰的,是皮下组织缓慢蠕动的痒意,那是他身体在自行修复的信号。没几秒,涣散的视线突然聚焦,他视力极好,能看清瓷砖缝里钻着株野草,细弱的茎秆正贴着墙根颤。
他强忍着喉咙里的腥气站起来,不过几秒钟,那野草竟肉眼可见地抽长,茎秆变粗、缠上水管,转眼就成了半米长的藤蔓。和上次从门缝窜进来的一模一样。
洛听山握着折叠刀走过去,刀尖轻轻拨了下新冒的嫩叶,冰凉的触感刚落下,茎上又滚出片卷曲的新叶,速度快得像被按了快进键。
“你也和我一样吗?”洛听山扯着嘴角笑,指尖的刀痕已经淡成浅印,“总不能是吃了激素吧。”
藤蔓当然不会答。他手起刀落,藤蔓“咔嗒”一声断在瓷砖上,剩下的半截突然剧烈颤抖,像人被砍断手臂时的痉挛。下一秒,“嗡”的耳鸣炸响在洛听山耳边,太阳穴骤然刺痛,他眼前发黑,差点跪下去——这痛很熟悉,上次扯断藤蔓是,也是这样“和伤口共情”的疼。
“疼死了……”他咬着牙骂,扶着墙缓了半分钟,才想起客厅还躺着个人。算算时间,魏斌该醒了,不知道血止住没。他捡起断藤塞进外套内袋,指尖触到袋里的硬物,是刚才从魏斌身上摸来的符纸,粗糙的纸面硌得人慌。
出了卫生间,果然看见魏斌靠在墙根喘气,胸口的血浸透了衣料,脸色白得像纸,唯独胸腔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洛听山走过去,故意把刀在掌心转了圈,刀刃反光晃过魏斌的脸:“命挺大。说吧,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魏斌的眼睛猛地瞪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盯着洛听山的脖子——那里的淤青还在,不过颜色淡了一些。
“你明明死了……我摸过你的心跳,你明明没气了!”他的声音发颤,视线扫过洛听山的指尖,那道被玻璃划的血痕早已消失,只剩点若有若无的印子。
洛听山没接话,只觉得冷。明明是初夏,他却像裹着层冰,指尖凉得发僵——这是他“复活”后的后遗症,每次从窒息里醒过来,都会冷上大半天。
魏斌看着他这副模样,突然喘着气笑起来,笑声里满是疯劲:“哈哈……你果然和那帮人说的一样!你是怪物!天煞孤星!你爸妈、你朋友,全是被你克死的!现在还要来杀我——”
“闭嘴。”洛听山的声音冷得像冰,没等魏斌说完,一脚踹在他的侧脸。皮鞋跟磕在颧骨上,魏斌痛得闷哼,嘴里溢出血丝。“神神叨叨的,什么天煞孤星?”洛听山俯身,刀尖抵在魏斌的下巴上,“再敢提我爸妈,我现在就剁了你的嘴。”
实话说洛听山并不是个多么有耐心的人,见问不出什么,决定亲自去翻男人衣服上的口袋。
身份证,手机,几张红色符纸——画的东西洛听山也看不出什么。
“魏斌,出生于1991年五月二十五日,慕宁桐州人。”洛听山一字一句的念出来,声音拉得缓慢。接着他又去拿扔在地上的手机,另一只手扯着男人略长的头发,下巴长满胡茬的脸被手机散发出的蓝光映照,瞳孔骤缩。
开了。
微信聊天设定的头像是本翻开的书,备注是【洛听山】
本人皱皱眉,疑惑不解的点开。
十月十一日——
【魏斌】:贱人,你怎么不早点死。
十月八日——
【魏斌】:你踏马到底想干什么?因为你,我爸妈都死了!
【洛听山】: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伯父伯母的死我也难过,但你不能把责任都推给我。
【魏斌】:你知道他们死前说了什么吗?
九月二十九日——
【魏斌】:回家吧,我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洛听山】:嗯,马上到。
【洛听山】:魏斌,如果不是你,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魏斌】:别怕,下次我陪你去医院。
九月二十——
【魏斌】:怎么不在家?外边雨下得这么大。
【洛听山】:李缘和王元愿在接我的路上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
紧跟着一段视频,洛听山点开看了看。
画面很抖,显然拍视频的人情绪不稳定,匆匆两秒。
【魏斌】:把位置发我。
更早的九月十五日——
【魏斌】:买了几个小夜灯,快递在楼下,记得拿。
【洛听山】:买这个干嘛呀?
【魏斌】:上次你说怕黑,看网上说这个能安神。
【洛听山】:好耶!(?ò ? ó?)马上回家!
洛听山快速翻着记录,前半段满是细碎的温柔,后半段却只剩恶语相向。九月二十九日之后,“洛听山”的消息越来越少,魏斌的怨恨却越来越重。他抬头看向魏斌,对方正死死盯着他,眼里的恨像要溢出来。
“九月二十九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洛听山问,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屏幕里的“洛听山”依赖魏斌,可眼前的魏斌,却要杀了自己。
魏斌没答,反而冷笑:“你装失忆?洛听山,你害死我爸妈,还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洛听山的视线转向地上的男人——
魏斌。
未来的【我】和他,有什么牵连吗?
那可太麻烦了,得尽快解决才行。
洛听山没再追问,起身去卧室拿了卷纱布。出来时,魏斌正试图用手按住胸口的伤口,血还在渗。“包一下。”他把纱布扔过去,纱布滚到魏斌腿边,“我可不想有人死在我家,晦气。”
魏斌看着纱布,又看看洛听山颈侧几乎淡成浅褐色的淤青,嘴角抽了抽,没动。
洛听山眼珠子转了一圈,拿着刀回到卧室。再次出来,另一只手上多了个白色的东西。
“呐,包一下。”
魏斌这时已经坐起来靠在墙上,纱布在地上滚了两圈,在他腿边停下,“我?”
洛听山坐到椅子上,怀抱起一条腿,弯头轻轻笑道:“我可不想有人因为失血过多死在我家里。”
魏斌嘴角抽了抽。
“你是在恨我吗?”洛听山冷不丁开口。
魏斌手上的动作一顿,道:“你tm还敢跟我提这个?!洛听山,你还是不是人啊!”
洛听山没有回答,身上青紫色的掐痕和苍白的脸色衬得他确实像个鬼。
这下是魏斌不说话了。
外面的雨声渐缓,洛听山穿了外套:“我出去一趟。”像是和朋友说话一样,丝毫不建议刚才那人差点杀了他。
路过玄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急忙从卧室把黑伞拿出来。
手刚放到门把上——咚,咚,咚,“小朋友,开开门。”
是二楼的孙阿姨。
“阿姨,怎么了嘛?”洛听山面带笑容,打开门。
孙阿姨看到洛听山的模样,“哎呦”一声,问:“你这是怎么了,谁打你了?”
洛听山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知道她是在说脖子上的掐痕,心里暗骂魏斌这个神经病:“没有哎,家里就我一个人,况且我刚到这儿,哪有什么认识的人。”
见孙阿姨不太相信的样子,洛听山拢了拢外套的衣领:“对了,阿姨找我有事吗?”
孙阿姨这时才一拍手,说:“对,刚才听见楼上有声音,嘶——好像还有男人的大喊声——我可告诉你啊,咱这小区里住的都是些怪人,保不齐有个精神失常的,你可得注意点。”
说到这,孙阿姨对着洛听山拜拜手:“我先回去跟我女儿做饭了,小朋友你自己注意点啊。”
“谢谢阿姨关心,你自己也注意点。”
洛听山一直目送孙阿姨直到下楼,然后像是被人抽走了全部力气,脸上的笑容全垮了,立马蹲到墙角,指尖微微颤抖,嘴唇被抿得发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泪水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
洛听山自认为不是什么胆大的人,在家看恐怖片后不敢关灯。经历了这么多精神上实在受不了。
“靠,都是些什么神经病啊——”
脖子上的掐痕隐隐作痛,胳膊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
“为什么这种倒霉事要让我碰到。”
家是不能回了。老天爷,魏斌的胳膊要是给他一拳就可以cos爆浆蛋糕了。就算他死不了可疼觉是真实存在的。
于是洛听山做了个重大决定——
哈哈哈哈哈哈,傻逼魏斌,老子跑路了。
好在他是个思维跳脱的人,打不过就跑才是真理。
出门是带了手机,不至于没饭吃。洛听山脸色发白,弓着身子在货架前挑选食物——早些天在家的时候就已经翻过来,别说是胃药,甚至这一片连个小诊所的没有。只好先买点东西垫垫肚子。
这家店的老板是个老大爷。洛听山在进来时就注意到,明明是夏天,老人穿的还是冬天的衣裳,把自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
想到这,洛听山不由自主的扭头看,结果老人早就不在那坐着了。视线再次回到货架上,洛听山和货架另一半的一双混浊的眼睛对上,眼眶周围一片灰色,像是小时候和妈妈上香时烟灰太大或不小心蹭上的。
洛听山被吓的往后退两步,心有余悸的叫了一声:“大爷。”和昨晚那双眼睛太tm像了,洛听山摸摸自己的脖子,想道。
老人没说话,悠悠地走到收银台前,等洛听山过来结账。
洛听山弯腰拾起掉到地上的东西,摸摸鼻子就去结账。老人的动作极其不自然,关节像是久未活动过。
洛听山心想,为什么隔着这么厚的衣服也能听见声音?
不过他没去细想,小卖铺里的味道太难闻了,一股子烟味——虽然外边的鱼腥味也不是多么好闻就是了。
刚出来没多久,洛听山看见地上的一小片不起眼的水迹,抬头看阴沉沉的天,又感觉到一滴水滴在他的脸上,想都没多想的把手里的黑伞撑开。
暴雨骤然下起来了。
撑着伞小步跑到一旁店铺的屋檐下,洛听山揉了揉眉心:“这就怪了,我记得小时候运气挺好的。”
耳边突然响起风铃声,在嘈杂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清脆。
“好巧,又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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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阴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