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诡 第89章 妈妈

木鱼声不紧不慢响在耳边，阴扇轻摇，房间气温更低了几度，连蜡烛上暖黄的火苗都染上阴森的绿。两团朦胧的黄影从罗晓和陈曦身上浮起，像是受到召唤般，窗外居然也飘进来一团黄影。

窗户明明关着的，窗帘拉得严实，那东西还能进来！

张心语只觉得毛骨悚然，后背紧贴着墙壁，大气也不敢出，两手下意识地在身侧乱抓，想要找个支撑的东西，聂希文给的符纸随之掉落。

刹那间，一切回归正常。

眼前仍是昏暗的房间、摇扇的吴潜和专心敲木鱼的聂希文，还有两个沉睡的孩子。

幻觉？魔术？神棍装神弄鬼都有些技巧。

认定是聂希文捣鬼，张心语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邪J组织举行神秘仪式，罗晓和陈曦可能有危险！此刻她脑子里只想到“举报”二字，刚转身就对上了小谢。

俊俏的脸本来就冷，在烛光中更多了几分阴暗。

张心语吓得后退，她可没有忘记，这位当初可是独自收拾了一群人。

出乎意料，小谢只看她一眼，微微侧身让开了。

他不阻拦自己？张心语还在想找什么借口离开，见状反而迟疑了。半晌，她一咬牙，弯腰重新拾起了地上的符纸。

符在手中，眼前景象果然变化。

之前看到的那三团黄影正好汇作一处，变成了一个女人的虚影！

没有脸的女人。

张心语再次退到墙边，下意识地要尖叫，这种事实在超出了她的认知，但最终她只是用手紧紧捂住了嘴。

女人身材丰满，就是脸的部分很模糊，好像没捏脸的泥人。她漂浮着，半卧在床边，抬起一只手，轻轻拍着面前熟睡的罗晓和陈曦。

张心语下意识看向床边的吴潜。

果然，吴潜抬起眼帘，他也看到了，却并不惊慌，反而很高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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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房间里唯一能听到山灵说话的人，吴潜耳畔萦绕着温柔的歌声，听不出什么词，调子很动听，好像母亲哄孩子睡觉唱的摇篮曲。

“你是阿姆崖？”吴潜在心里问。

女人毫无反应，兀自哼着歌。

吴潜心沉了一沉，努力尝试沟通：“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歌声停止。

有反应，她没有被磨去灵智！吴潜按捺住激动：“阿姆崖？”

女人说话了：“有妈妈在，别怕啊。”

见她只在意两个孩子，根本没有交流的意思，吴潜安慰道：“他们已经没事了，不再需要你保护，你可以回归了。”

“回归，”女人有了回应，“对，要回归。”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来。

吴潜趁机问：“你知道大龙在哪里吗？”

然而女人依旧看也不看他，自言自语：“妈妈该走了，你们要乖，要听话啊……”

“等等，你先告诉我大龙在哪里！”吴潜倏地站起来，伸手想拉住她。

“潜哥？”聂希文吓一跳。

小谢快步走来：“吴潜！”

“你是阳命，别刺激她！”聂希文急忙拦住他，又对吴潜道，“潜哥你做什么呢，她灵智已经快被磨去了，得尽快回归。”

眼睁睁地看着女人飘向窗户，吴潜也是急了，叫出声：“阿姆崖，你听我说话，我是山……”

见他要泄露身份，小谢推开聂希文，上去抓住他的手臂，警告：“吴潜！”

吴潜到底没说出来，推开他想去追。

女人飘到窗边突然停住：“大龙……不远。”

随着她的身影消失，房间里响起低低的抽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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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张心语最先反应过来，她急忙冲到床前，顾不得害怕，三两下扯开那些白花花的蛇蜕，摇醒罗晓与陈曦，关切地检查：“怎么了？感觉哪里不舒服？”

罗晓与陈曦坐起来，满脸泪痕，表情还很迷惘。

“怎么哭了？”张心语摸出纸巾替他们擦眼泪。

“她走了。”罗晓扑在她怀里，哭起来。

张心语拍着他的背安抚：“谁呢，谁走了？”

“梦里的，她想跟我说话，可我听不见，后来她就不说了，”旁边陈曦白着脸，低声，“她像我妈。”

“我也经常梦见她，”罗晓哭得更厉害，几乎是撕心裂肺，“她就是我妈！她走了！”

张心语大约明白了，沉默着看吴潜。

小谢低声提醒：“吴潜？”

“没事，”吴潜勉强笑了笑，揉着额头，“总算她还没被炼化，能回归就好。”

聂希文低哼道：“它倒是回归了，可附近地气减退，果树不会增产了，会影响整个安兴镇发展，真是。”

“你刚叫她阿姆崖，她是村里的阿姆崖？”张心语意识到什么，“原来果树减产是因为她？”

“不然呢，”聂希文抱怨，“山灵很难诞生，她却为两个小屁孩脱离地脉，用地气去救他们，她简直疯了。”

吴潜突然道：“她没疯。”

“潜哥？”

“一切发展，不都是为了人吗，”吴潜看着两个懵懂的小孩，“救了人，就值得。”

聂希文不说话了。

“是幕后人的错，”吴潜道，“她没做坏事，只是做了想做的事。”

她只想保护两个孩子而已。

华国山灵，因山川大地而存在，始终守护着这片土地，也会守护土地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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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中，小谢走过去打开了灯。明亮的灯光瞬间撒遍房间每个角落，烛光变得极其微弱，阴森感被驱散，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是做梦。

张心语表情复杂，安慰两个孩子：“都是做梦呢，姐姐在这儿。”

聂希文纠结片刻，最终也只叹了口气，拿起蜡烛吹灭，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张心语牵着罗晓和陈曦的手，对吴潜道：“我先带他们去睡觉。”

吴潜点头：“别的明天再说。”

张心语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这边聂希文收拾好东西，打个呵欠：“明天还得去陈曦家，在找到另一幅画之前，陈曦不能回家住。”他凑到吴潜跟前邀功：“我说能成吧，怎么样潜哥？”

“办得很好。”吴潜夸他。

聂希文立刻道：“那明天你可不能丢开我。”

“丢开你也会自己去，”吴潜这会儿没心情，挥手，“行了，明早电话联系。”

聂希文兴高采烈地抱着东西走了。

房间剩下两人，吴潜洗漱完毕躺到床上，默默地望着天花板。

“大龙……不远。”

这句话看起来是线索，其实等于没说，因为山灵口中的“不远”很难判断，对它们来说，也许千里之外都不算远。

下次遇上山灵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样下去，两年内能找到大龙脉吗？

吴潜原以为自己能沟通山灵，找到大龙脉会很容易，可接连两次失败，他才发现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脱离地脉还保持清醒的山灵很少，现在他不仅失望，更有种难以言喻的紧迫感，这种紧迫感让他烦躁不安。

小谢走来坐到对面床上：“吴潜，你……”

吴潜早知道他会问，拿出准备好的理由：“我是想问她大龙脉的消息。”

小谢道：“很重要？”

“重要，跟脉石有关，”吴潜转移话题，说出那个不愿相信的猜测，“还有吴先生那边的势力，我怀疑他们中有山神族人。”

小谢果然转移注意力：“嗯，他们屡次对山灵下手，能够准确找到山灵，针对山灵制定计划，山神族的可能性很大。”

没拿到大龙脉的消息，曾经宁肯灭族也不屈服的族人中竟然有叛徒，吴潜心情坏到了极点，翻身拉上被子：“睡吧。”

半晌，身后床轻响，灯光熄灭。

“会抓到他的。”小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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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心情烦闷，吴潜这一觉睡得不太好，梦境断断续续的，或是在山上奔跑，或是在山崖坠落，忽然又有人告诉他两年时间早就到了，吴潜半夜惊醒两次，等到他再次醒来，耳畔是窗外汽车驰过的声音。

隐隐感觉不对劲，吴潜努力睁开眼。

视野中一片阴影，有人正站在床前俯身看他，拿着手机，背后窗帘缝隙透进的光被挡了大半。

吴潜叫声“卧槽”，惊得差点弹坐起来，待看清对方，他才松了口气：“干嘛呢？”

“醒了，”小谢淡定地直起身，“看你睡得不太好。”

吴潜的确没睡好，困倦感未消，但他不像周洋有赖床的习惯，慢慢地抱着被子坐起来。

小谢还穿着睡袍，应该也刚醒不久，见他起床便顺手开灯，然后丢下手机去卫生间。

消息提示音响起。

吴潜正掀被子下床，顺势瞥了眼他的手机，提醒：“有人给你发消息了……欸，这谁的照片呢？”

主人动作太匆忙，手机都没按黑屏，显示出一张人物照片。

这小子一副冷酷模样，自拍都不玩，居然会存别人的照片？吴潜还挺好奇，倒没想偷窥什么，顺手拿起手机打算递给他，不料身边突然掀起一阵风，接着手臂被拍了下，手机随之掉落。

一只手准确地接住手机。

吴潜保持着拿手机的姿势，看看空空的手掌，再看看拿着手机坐到床上的小谢，眼底满是震惊。

这速度……简直了。

吴潜目瞪狗呆，好半晌才道：“你特么单了多少年的手速啊？”

小谢正拿着手机按，闻言一愣，抬头看他。

空气突然安静。

本来是无心的一句调侃，吴潜说出口才意识到问题。

草，居然跟小朋友开这种玩笑！

小谢别过脸，似乎是想笑。

吴潜有点尴尬，他被外公带大，一直觉得当哥哥就得有哥哥的样子，再怎么跟周洋满嘴跑火车，也从不会和吴航开过度的玩笑，谁知会出这种错。

其实吴潜平时挺注意的，主要是小谢看着太有教养，哪怕知道他有那些经历，吴潜也不好意思在他跟前胡说。

只能归结为大清早脑子不清醒。

亏得丢脸经验丰富，吴潜假装不在意地轻咳了声，想着说点什么转移话题。

对面小谢却稳住了表情，他不紧不慢地将熄屏的手机放到床头柜上，缓缓抬眸，用那自带清冷感的声音说出一句话——

“你要试试？”

试……试试？

吴潜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应自己的话。

草，这是被弟弟给调戏了？

嘴角抽搐几下，吴潜表情古怪地指着他，再三忍了忍，终于别过脸爆出一阵笑。

因为这句“试试”，吴潜下意识地放低视线看对面。

浴袍下摆因为坐姿而敞开，露出肌肉结实漂亮的大腿，再往上，某处正高高撑起，应该是早晨生理现象还没完全退下去。

笑容僵了下，这一瞬间，吴潜可耻地生出了嫉妒之心。

吃饲料长的。

颜值高武力高工作好，重要硬件还发育成这样，小姑娘不选他都没理由啊……幸亏他不喜欢女的，造福兄弟。

小谢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真想试？”

“你……咳咳……”吴潜当场呛住，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坐回去用力捶两下床，最后笑得仰倒在床上，“你……草！”

小谢坐过来，侧身按住他：“笑什么，不满意？”

那俊脸分明也染了笑意，双眉浓黑而俊秀，尾部上扬不散，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居高临下看着他，冷色已退，薄唇弯的弧度挺大。

尽管早就清楚弟弟的颜值水平，吴潜还是被惊艳了：“没有，夸你精神呢。”说着又笑。

“正常都这样，”小谢往下瞥了眼，“你有点虚，要不要买点什么补补？”

话挺耳熟，吴潜终于想起这是当初自己逗他的话，越发笑得停不下。

看不出来这位还挺记仇。

吴潜随手拍拍他的右脸，突然用力：“胆肥了，敢调戏你哥！”

“这就叫调戏？”小谢挡下他的肘击，微嗤，“你没被调戏过吧。”

第一次看好孩子耍流氓，吴潜忍得浑身颤抖，感觉肚子都疼了，最后被迫竖起大拇指：“算你狠！”

弟弟突然骚这么一下，真顶不住。

小谢抿唇看了他片刻，突然道：“昨晚是说给我听的？”

吴潜很自然地承认：“谢老强行安排工作，你不接受也没错，何况你很早就在帮他们做事了，聂希文想进特安局，是站在他自己的角度看问题，你没必要有心理负担。”

扣着他右肩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收紧，小谢道：“他骂什么，我没放心里。”

“那就行，过去了，”吴潜想起刚被调戏的事，自觉落了下风，当即反问，“手机上是谁的照片呢，你喜欢的那个？”

小谢目光闪闪，半晌“嗯”了声。

他之前说有喜欢的人，还真是。吴潜突然就有种弟弟要离开自己独立生活的失落感，他迅速调整心态，担起哥哥的责任：“要谈就认真，别再乱来。”

“没有了。”小谢道。

话题变得干巴巴的，吴潜不着痕迹地错开视线，掀他：“快起来，张心语应该在等我们了。”

小谢不语。

吴潜等了片刻不见他动，顿觉莫名，待要再说什么，他却又迅速起身了。

见他那里还没下去，似乎更精神了，穿着睡袍都没眼看。吴潜一边感慨二十岁的精力，一边戏谑地指卫生间：“要不去解决一下？”说着站起身，伸手搭上他的肩，低声：“对着照片更带劲啊。”作为混大学男寝四年的老流氓，吴潜不相信自己会输在比骚这条赛道。

小谢闻言立即侧脸看他，眼神复杂，呼吸都开始不稳。

吴潜被他这反应逗得直乐。

还是太年轻啊。

“时间不够。”小谢垂眸，掀开他的手，径直去了卫生间。

这小子！吴潜当作了炫耀。

当初的弟弟多乖巧，逗一下就不理人，还会害羞，现在呢，调戏别人都不脸红的，人可以进化这么快？

不可能是自己带坏的，自己平时也没跟他说骚话啊。

敲门声打断思考。

吴潜调整表情，过去开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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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