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第37章 歌琵琶五水连心（四）

丹木蹲下来，问道：“你是谁？”

怨灵鼻里喷着气，不回答。

“刚刚那个女人，你认识吗？”

怨灵似乎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不情不愿道：“不认识。”

“不认识你去追她作甚？”

“不知道。”

丹木现在确定这就是关璧年了，而且已经去过冥府，没了记忆。李薇娥是他的生母，所以才会吸引沉在湖底的他。

可去了冥府怎么还一身怨气在这片湖底？

“将人的心脏剖出，用下了咒的木头钉在一处，就可把这人的魂魄也困在这处。”棠海一番话解答了他的困惑。

“你是说，关璧年的心脏在湖底？”丹木问道。

“有这个可能。”

关璧年原本去了冥府，但引灵人还没把他身上的怨气除掉他的心脏就被人钉在了湖底，所以魂魄又被扯了回来。

“这也太歹毒了，不就是叫人不得安宁吗。”丹木道。

棠海默了一会儿，道：“望月城外有五条河道，四湖加一瀑布，四窗加一门，压魂阵成。”

丹木倒吸一口气。又是压魂阵。

布阵之人手段高明且熟通阵法，一个压魂阵被他用出这么多花样，若不是棠海在他身边，他根本想不到还能这样布阵。

“不过这个阵还没完成，还会有其他人被钉在其余湖中，先阻止才好。”棠海道。

还好棠海提前识破，不然又要多一个压魂阵了。

“棠海，这世上如此通阵法的屈指可数，你猜不出吗？”丹木问道。

“从我门下出去的，我从未教过邪术，邪术的书册我只有一本，就放在书阁，剩下的都流落在民间，应当被有心人拿到偷学了。”

若是自学成才，那这人可真是了得。更何况民间的书册有很多赝品，搞不好会练到走火入魔。

“世上山鬼这么多，能人异士遍地都是，要真想猜一个出来，确实不容易。”棠海摇摇头。

丹木忽然想到，在陈平柱的祠堂时，张肖硕一眼便看出那阵是压魂阵，若是没看过邪术，怎会如此确定。

“棠海，师兄师姐他们知道这些邪术吗？”丹木又问。

在仙德小镇的乱葬岗时两个师姐都没看出压魂阵来，棠海不能只教了渭渊吧。

“知道，但都是些皮毛，稍微一掩盖或变个样子就不认识了，不过渭渊知道的多些，他学什么都很认真，书阁里的书他都熟记于心，所以他是第一个出师的。”

五彩鸟从远处飞来，落在关璧年身侧，挥着翅膀跳了两下，被关璧年呲着牙吓走了。

所以张肖硕也知道，想必是渭渊教给了他。

渭渊师兄第一个出师，完全可以选择一个富饶的地方当主座，可他却选择了最贫苦的北迦山。

北迦山怨灵恶灵最多，乌烟瘴气之地难免有人钻空子练邪术，渭渊师兄交给徒弟邪术确实很有必要，至少看见了能分辨出来。

只是这么多年渭渊从未出过差错，若是让他知道自己门下出了个四处布邪术的徒弟，也不知是何心情。

“张肖硕一眼就看出祠堂里的是压魂阵，说明渭渊师兄门下一定还有其他人了解邪术，他没有亲徒，想必每个人都悉心教导平等对待，张肖硕资质略差，维持不了压魂阵，你知不知道师兄门下还有没有其他能人？”丹木问道。

“是有几个不错的，都未用花命名，我没记住，但那几个都出师了，现在在何处就不知道了。”

山鬼那么多，棠海的确不能记住每一个，等山鬼集会上问问渭渊，或许能猜个大概。

丹木踢了踢地上的关璧年，道：“我送你去冥府，你走不走。”

“我……”关璧年刚出声就被打断。

“不可，”棠海阻止道，“他的心脏已是阵的一部分，这时取走会打草惊蛇。”

“可是若是等阵成，不就晚了吗？”

“阵不会在段时间完成，”棠海蹲下，手指轻放在地上，“还有三处没有钉下心脏，一天只能钉一人，我们至少还有三天时间。”

三天时间丹木不确定够不够，但棠海能随时知道压魂阵布到了什么程度，只要不让布阵的人完成最后一步，阵就成不了。

丹木收了一根金羽，另一根金羽插在关璧年胸前，道：“你在这里待着，不许去祸害人。”

关璧年连连点头，道：“我从来没害过人啊。”

他们去看了另外三片湖，没发现怨灵，看来柳叶湖里还有一个。

“棠海，你刚刚说的将心脏钉在一处也是邪术吗？”丹木问道。

“算是，但通常规模都不大，有些人恨极了会用这种法子让自己的仇人永生不得安宁。”棠海点头道。

这个邪术听起来的确繁琐，且一次只能完成一个，那关璧年的死到底是仇人所害，还是压魂阵的牺牲品之一？

丹木拍拍脑袋，忽然福至心灵。谁说这两件事一定是分开的了，若是有人恨关璧年，这时再有人稍加引导，就可以借这个人的手完成他想要的压魂阵。

那些事岂不变得简单，只要找到死去的这些人共同的仇人，不就解决了吗。

“看来是知道方向了。”棠海拍拍五彩鸟的头，道。

两人还没用过午膳关照山就派人来接他们去城中了。

丹木第一次坐马车，说不稀奇是假的。他挑开帘子往外看，随行的除了车夫还有两个小厮，小厮和车夫坐在一处，低声交谈着什么。

他听懂了几句。

“你说少爷死了，是真是假？”车夫问道。

“当然是真了，我那天可是亲眼看着符纸上出现了个死字，车里坐着的这两人来头可不小啊，不愧是南明山道观里的道士，比街上的骗子靠谱多了。”小厮刻意压低声音，还是挡不住夸张的语调传到丹木耳朵里。

能不靠谱吗，道士比起山鬼可差多了。

“凭空出现字了？”车夫也觉得不可思议。

“可不吗，城主现在可崇拜车里的道长了，专门派马车来接，一会儿回去那都是贵客才有的待遇。”

“人家靠本事吃饭，你我也别羡慕了。”

“还有那吴玥，吴家公子，往日跟少爷交好，这都失踪十多日了也不见他关心一下，哪怕托人带信问候也成啊。”小厮打抱不平道。

“害呀，主人家的事咱们哪懂，这些事就少说吧，被老爷听去了可不好。”

这车夫还是个明事理的。

丹木对两人的八卦不感兴趣，重新靠回车厢里。

这条路平坦，马车并不颠簸，丹木坐着还算舒服，看向垂头坐在他对面的棠海，问道：“棠海，你以前坐过马车吗？”

棠海抬起头，揉了揉眉心，脸色有些差，道：“坐过。”

“你怎么了？”丹木着急地坐到棠海身旁，一手抓过棠海的手腕，一手按着他的肩，眼神上上下下扫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什么问题。

棠海笑了一下，道：“没事，车里放的香闻不惯，有些头晕而已。”

车里放的香是有点浓，闻着是很多香料没有章法混作一团的味道，配香的人大概想着多多益善，却没有把配比调好，导致所有香料的味道都在打架，反而难闻。

不如棠海配的，昨晚的安神香就很好闻。

丹木把帘子掀开了些，窗外吹进来一些风或许会好受些。

好在马车很快停下，丹木先下了车，扶着棠海下来，就见关照山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道长，你们来了，快请进吧，今日可用过膳了？”关照山侧着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丹木看棠海神色如常，不像刚刚那般皱着眉，这才看向关照山，道：“不曾用膳。”

关照山道：“那好，那好，府上备了菜肴，二位道长可否赏个脸？”

丹木点点头，跟着关照山进门。

门内，所有小厮列成两列，他们一进来小厮们便整齐划一地弯腰作揖。还真是贵客的待遇。

府上的菜是好菜，可惜和丹木在定天山吃的相差太大，几乎都是甜口的，多吃几口就有些腻，他有些吃不惯。

“今日请二位道长来，是想看看我儿的尸骨何在，我好让他入土为安，另外还想请道长帮忙算算，杀害我儿的究竟是谁。”

尸骨在何处还能算出来，要算谁杀害的丹木办不到。

山鬼的所有本事都是围绕着死人来的，至于是谁种下的因，他们可不管。

丹木没有立马答应，放下筷子问道：“听闻城中除了关公子，还有另外几个失踪的，不知这些是什么人？”

“道长是需要这些才能算吗。”关照山朝身旁的小厮摆摆手，道：“去把名册取来给道长过目。”

“尸骨在何处可以告诉城主，谁做的不便告知，会坏了道观的规矩，不过我们倒是能帮城主一些小忙，助您抓住这个凶手。”丹木道。

“那太好了，二位放心，我不会叫二位为难的，道长肯帮忙我就已经感恩戴德了。”

要算尸骨需要耗费不少法力，没有必要山鬼一般都不会去算，但丹木想要知道是谁用的邪术，少不了关照山的帮助，能让关照山对他更信任不是坏事。

况且，这点耗损对他来说不算事。

丹木咬破指尖以血画符，符纸升到空中在他们头上转了一圈，直接燃为灰烬了。

“这是怎么回事？”关照山面色凝重，问道。

“尸骨不全。”丹木说着又画了张符，手指轻弹，纸上出现了“南水”两字。

“关公子尸骨在南方的水中，但不完整。”

关照山面露惊色，抖着声音问：“不完整是何意，怎么个不完整法？”

“这就要城主自己去看了。”

关照山招手对小厮说了两句话，又对两人道：“道长还是先用膳吧。”

丹木明显能看出关照山的心思已经不在这处，小厮已经把名册给了他，他正欲起身，就见看门的守卫急匆匆来报：“城主——外面来了好些人，来向城主讨公道的，眼看就要破门而入了，城主您快去看看吧。”

关照山立马起身，朝两人行礼，道：“对不住道长，没能尽好地主之谊，我去看看就回来。”

丹木起身道：“城主，我可以一同前去吗？”

关照山犹豫一瞬，还是答应了。

关府门外，十几人闹哄哄围在一起，一看关照山出来，一窝蜂挤了上来。

“城主，我儿也失踪了啊，您请了道长来，不能不管我们啊。”

“就是就是，也让道长给我们算算，我们也急得很，报官了也没个结果，总得让我们这些人心里有个底吧。”

“我的儿啊——连个影都找不着，您要管啊——”

十几个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有喊的还有哭的，丹木听着都觉得头疼。

“大家不要着急。”关照山扯着嗓子使劲喊，试图盖过这些人的声音，“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此事已经在查，大家再等几日，稍安毋躁好不好？”

又来一处压魂阵，到底是谁在作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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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歌琵琶五水连心（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