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远行无疆 第17章 骑马

周遥川做了个梦，沈逝水和学长打了一架，风沙迷了眼，看不清他们的动作，黑曜石的耳钉咕噜噜地落在自己脚下。他猛然惊醒。

沈逝水似乎还没睡。

他的胳膊还露在外面，挡住半张脸。

周遥川有一瞬恍惚，他不会是在哭吧？

就像拒绝了校花之后，她的眼窝里闪着光，却要用手挡住。

但不能骗人，不喜欢这件事不能勉强，怕耽搁别人的事更不能做。别人可以没有底线不做人，周遥川不行。

一直到天将将亮。

闹钟响了，沈逝水摁掉之后，一骨碌爬起来直奔厕所。

哦，原来如此。

周遥川轻轻舒了口气，还好，他应该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击到的人。

车辆绕过曲折山路，直奔乌拉盖草原方向。

沈逝水到后座去休息一会儿，他昨晚确实没太睡好，半夜醒来感觉后槽牙有点疼，估计是精神紧张磨牙来着。希望没打扰到周老师。

周老师的路线很少走回头路。哪怕前方的路再窄再曲折，都要试着向前，除非此路不通。

路线很野，开得却谨慎，要不是常途足够老司机，后头的房车说不定开不过来。

或许是个爱钻牛角尖的。

他浑浑噩噩地想着，在左摇右晃的车里假寐。

另一辆车里就热闹很多。

马亮把后面的路线和大家一说，自然而然地就调侃起沈老板——反正人也不在这儿。

“那能同意嘛！别把预算给咱们扣了，我还想来个最新的无人机呢，就那种能手心起飞自动跟拍的，多省心！”蔚岚嘀嘀咕咕。

艾征天原本正埋头剪片子，这时候也来插话——他算是最辛苦的人之一，白天和大家玩儿，在车上大家休息他剪片子，偶尔和常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聊。

“我们不能没有暗潮老师！金主老板拍的素材真好啊！上回那个烤串儿的光线和运镜，把周老师拍成烤串仙人了！”

“我拍得不好吗？”马亮和蔚岚异口同声。

艾征天缩缩头，“暗潮老师无论特写还是大景都好看，也都会留出给我剪的裕度……”

马亮捂脸，“别骂了别骂了……”

想哪儿拍哪，想停就停，年纪不大就手抖，开头结尾总爱晃，断点时不时卡在主体还没出框的时候，逼得艾征天得逐帧踩准时间硬切。

蔚岚拍得倒更稳些，但不像沈逝水那么有灵性。这点她也服气。

当初马亮把沈逝水招揽过来没花多大功夫，就在小酒馆喝了一杯，看了看他的摄影作品就拍板定下。后来真上高价设备了，不由感叹捡到了宝。

不愧是学艺术的！只知道他学音乐，还不知道吉他弹这么好，歌也唱得好听——柯蒂斯啊，和郎朗是校友的！还以为是去学钢琴管风琴那种高雅艺术的呢！嘿，这拍也拍得真好，不得不服！

常途在前头偷着乐。

这一个个活宝，果真是年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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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这段坑坑洼洼的山路就好开多了。

一路向北，在路过的村镇停留，吃个烤全羊，探访一下当地人的生活，指手画脚鸡同鸭讲地说说笑笑……

周遥川倒想起了吕逸明，不知道他会不会说蒙语？

马亮虽然是内蒙古人，家在包头，却不是少数民族，也不太懂蒙语。但他这跟谁都能说起话的性子，让他和陌生人打交道都容易些。

可算是碰到了一个能说点普通话的大哥，马亮的话匣子打开，很快赢得了大哥赠送的马奶酒。

皮壶一开，乳白色的马奶酒带着酸味儿，淌进保温杯杯盖里。马亮豪爽，一饮而尽。

奇妙的组合再次让周遥川产生了灵感，立刻在手机上速记一番。

聊完准备上车，马亮还意犹未尽，絮絮叨叨说起了自己之前的事。

“内蒙的天气多变得很，特别是没开发的地段，前一秒阳光灿烂，眼看着大雨柱子就过来了，大风沙尘雷电暴雨，冷蛋子拳头那么大，奔儿喽都得砸出血，还噼里啪啦惹一身泥！就大红山那边，是个网红野景区，之前有不少二愣子往上冲，都不知道躲起来，差点被雷劈！真是逼斗游子！”

他说得绘声绘色的，时不时举起拳头，指指脑门，任谁都知道他那几个方言词汇在说什么。

这一路的风景和昨天差不多，为了防止大家太累，他们仍然是在中途找了民宿休息。

沈逝水和往日没有什么变化，似乎昨晚的事情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数日后，众人抵达乌拉盖范围内的布林泉景区。

布林圣泉、《狼图腾》拍摄地、芍药谷、九曲弯，以及乌拉盖野狼谷都在这边。

这里也是骑马的好地方，地势平坦，绿草如茵，在这里骑上健壮的白马，一个个都是草原王子。

沈逝水在额头上戴了个GoPro，准备从第一视角拍摄骑马。

像是绑了条黑色头带，只是额前的碎发都要用刘海贴与头带部分压住，免得画面里出现迷之黑线。

沈逝水握住缰绳，踩上脚蹬，腿一弯，就轻盈地跨了上去，

白马扭扭身子，由沈逝水摸了摸脖子，随即温顺地低垂着眼睛，在原地站定。

周遥川稍微费些力气，让马亮扶了一把，这才坐到马鞍上头，感受着骑马的新奇。

上次学长闹事儿，他们根本没能骑成马就被赶了出去。

这回可不同……

沈逝水双腿微夹，马儿立刻开始动了。

刚开始还是小步小步地走，向左转，向右转，伴随着轻轻一声“驾”，白马应和似的发出咴咴声响，逐渐行得快些，奔跑到原处折返。

他身体稍前倾，风衣外套被吹得微微鼓起，发辫向后飘扬着，露出耳垂上的一点亮黑。

马蹄得得的声音像是小鹿乱撞——周遥川坐在马背上，目光不自觉地跟过去，略有些恍惚。

沈逝水明显是熟悉马的，驭马游刃有余，或许是因为他熟悉马术？毕竟有钱人的圈子很喜欢马术、高尔夫、帆船之类的活动。

白马王子优雅地回来，向他伸出手。

“周老师，咱们慢慢骑一圈儿的？”

周遥川稍微熟悉了马的动作，牵马人松开了手。

“拉好缰绳，绝对不能放手。”沈逝水眸中笑意柔软。

两匹白马载着两个人走向一望无际的草原，无人机跟随着他们，记录下蓝天、白云、绿草、白马，与两个各有心思的男人。

风轻轻地吹过脸颊。

没有敞篷车上的风那么凌厉，有节奏的颠簸也让前进的步伐清晰可感。

马儿的呼吸声夹杂在风声中，忽而让周遥川想要闭上眼，仔细分辨声音中的不同。

可惜为了保命，还是得睁着眼。

心中有些驭马的紧张，还有些广阔、轻松的感觉。

无人机不能距离操作者太远，已经掉头回去了，嗡嗡声也消失殆尽。

“周老师准备去东北？”沈逝水忽然开口。

周遥川握紧缰绳，目视前方，“对。”

“会去呼伦贝尔、大兴安岭吗？”

“应该不会，那边太偏僻了。我想去些有人的地方。”

沈逝水失笑，“周老师在大西北一个人遨游这么久，应该挺高兴碰到我们这群人的吧？”

“是。”周遥川承认，“一个人独行久了，也会想念社会。我在云南碰到的朋友是东北人，就突然想去那里看看。”

“是吕老师？您微博上合影的大哥？”沈逝水在周遥川的账户下天天冲浪，几乎每一条都能倒背如流。

“对。”

“真可惜啊……听说东北的美食量大管饱，周老师可要替我尝尝……嘶，吃不掉的话也别太勉强。”沈逝水扶了扶头顶的运动相机，“我们在成都还有点事，这段时间的片子也没来得及剪，得给小艾休息时间。”

“嗯，没关系，你们可以先忙，到时候有机会，我们再约。”

沈逝水的眼睛亮了亮。他开口，十分欣慰似的。

“幸好生命还很长，有无数有关生命的碎片可以捡拾，可以相遇，可以珍藏。周老师，我们下次还会再见到的，对吧？”

周遥川避开他的视线，说得认真，却仍然没有正面回答。

“这次很高兴能认识你，你很好。”

沈逝水噗嗤一声乐了，“周老师，好人卡就不用发了……周老师什么时候有空，也去成都转转吧？”

“成都我会去的，只是，有可能你们也外出取材。”

“这样吧，周老师要是来成都，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们，我可以协调时间，不耽误事的。就，请您吃吃饭，去喝大碗茶，在周边玩一玩。”

周遥川没有拒绝，毕竟成都确实是个很好的目的地，如大熊猫、都江堰、青城山等等，涵盖了自然与人文的多重景致，还有……如人间流浪团队的处女作《川渝：麻辣的诱惑》中所讲述的各类风味美食，真是让人垂涎欲滴。

“等再晚些，去之前联系你。”

“谢谢周老师！虽然会有短暂的离别，但我们一直会是朋友，对吧？”

沈逝水似乎有一点执念，周遥川内心里稍有些愧疚，便再次重复。

“对。我们还是朋友。”

“那我希望……以后能和周老师成为最好的朋友，连吕老师都比不上！”

周遥川终于露出明显的笑来，“每个人都独一无二，你也是，这从未妨碍过我们之间的交情。”

沈逝水心满意足，扭头看到来路的山坡上出现了艾征天的与工作人员的身影，估计着跑出这么远，时间也差不多了。

“走吧，咱们该准备往回了。”说着，他摸了摸额头，像是怕碎发落下来遮住镜头。

刚才的灯是亮着的吗？不记得了。

周遥川已经能慢慢地驾驭白马。

马蹄声回响在草原与山坡上，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