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远行无疆 第15章 彩虹公路

有人喜欢遥远的旅途，哪怕在路上颠沛流离，弄得灰头土脸，哪怕没有惊喜的结果也甘之如饴。

同样是在北方，溪流和雨水越发丰沛的地方，草越茂越绿，在风中形成翻涌的波浪，相较荒芜的沙漠，会更让人有安全感。

从中卫到锡林浩特需要在呼和浩特换乘，坐上一整天的火车。

又是熟悉的绿皮车。

“上次周老师体验了一下铁腚，这回有我们金主在，可不能再这么折腾！”蔚岚提议。

“周老师是好朋友，真要是过意不去，就在寻路多发发文章，养养号。”马亮劝他。

“周老师给他个为偶像打钱的机会吧！”艾征天眨巴眼。

“咱们走在路上相逢是缘，不用客气。”连不爱说话的老大哥常途都开了腔。

周遥川瞥向笑吟吟的沈逝水，知道他好心，他们热心，那就顺水推舟吧。

硬卧、高端酒店、房车，沈逝水仿佛对花钱没有概念似的——对了，他可是寻路的黑钻会员。

不过他这么年轻，也不把音乐当正业，单纯跟着“人间流浪”赚流量，很难有底气花钱如流水……由此推断，他是个富二代。

一个为捧他豪掷千金的富二代。嘶，怎么有种民国梨园捧角儿的感觉？

火车一路开着，草原却未如想象般那么绿那么高。

是了，这才刚刚六月的时节。江南三月草长莺飞，在这里多少得再晚些。好在绿草已冒出苗头，密密麻麻地生着，不至于让游客感到扫兴。

等到锡林浩特已经是傍晚，来一大锅羊蝎子暖暖身，再来锅蒙古烩菜，配上咸奶茶或沙棘汁，犒劳一下味蕾理所应当。

北方的牛羊肉总是让人无法自拔，无论是新疆还是内蒙，特色菜里少不了肉的身影。

蒙古咸奶茶与新疆的咸奶茶又有所不同。

蒙古奶茶以砖茶熬煮，加入牛奶、盐后还要加入奶皮子、炒米、牛肉干，真正把奶茶做成了主食一般。

沙棘汁本身是特别酸的，加了糖来调味后，就变得酸甜可口，别有风味。

他们今晚入住的是当地老牌的五星酒店。

“如果是大城市，我还真不一定会选择五星级。但在这种小城市……五星更保险。”沈逝水解释道，“后面在草原上只能住民宿客栈了，蒙古包，真找不着五星的。”

其实大牌的连锁酒店也可以。周遥川摸摸鼻子，幸好他这回定的是行政双床，而不是特殊大房。

重新回到酒店之后，蔚岚想起入住时还送了雪糕兑换券，就招呼大家去领了雪糕。

于是在大厅里出现了一排嘬着娟姗牛奶精制文创雪糕的游客。

别说，奶味醇浓，冰冰凉凉的当饭后甜点真是绝配。

问起明天租车的事儿，沈逝水打个响指，给常途配辆六人房车，给周遥川配辆Jeep牧马人敞篷车。好嘛，真有点潇洒在外的意思，累了就上房车躺着，自由自在就开敞篷车，这真是出来旅游来了！

沈逝水在后面进屋，带上房间门。

“周老师还出去吗？我锁门？”

周遥川侧身凝视着两张床之间宽得可以横着放下个大行李箱的距离，轻声说：“关吧。”

周遥川随手用提示牌把墙上的插座挡住，在正对着床的沙发上坐了坐，查看一番高端酒店的房间结构，洗漱完毕之后继续创作，沈逝水也抱着相机看照片与录像，筛选出好看的图传到手机上，传到群里面请大家欣赏。

偶尔瞧一眼满脸认真的周老师，美滋滋。

各不打扰的安静一直持续到周遥川放下平板，准备睡觉。

“暗潮老师，我要关灯了。”

“好，我再看会儿手机，周老师有什么事就叫我。”

熄灯后十分钟，周遥川似乎仍然辗转反侧。

“是不是太亮了？”沈逝水把手机和自己埋进被子。

“没有……”周遥川长长吁了口气，“有点不安。暗潮老师，能给我唱首歌吗？”

沈逝水把脑袋钻出来，眼睛一亮。唱歌？周老师这是需要催眠曲哄睡了啊。

“周老师想听什么就点吧。不过没开嗓，就当听个乐子。”

“唱点什么都行。”

“这样啊……”沈逝水稍微坐起来，把手机摁了往旁边一放，清清嗓子，“那给周老师唱个……童谣，怎么样？”

周遥川不挑，沈逝水就这么唱起来。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不只是童谣，还是方言版的，轻缓的歌声带着吴侬软语的温柔，倒真像是外婆把宝贝儿抱在怀里，一边摇一边唱着，满满的慈爱。

周遥川听着，眉头微微舒展开。

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自己还没什么记忆的时候。照片里的老人家会慈祥地笑着，也会哄着他这样睡。

只是唱的词儿不一样，什么“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拉大锯，扯大锯，老家门口看大戏”之类的。

老奶奶唱歌跑调，但唱童谣时就像是将刻在心底的歌词逐句倾吐。有时候她会叫下棋的老爷子小点声，有时候又赶紧去顾着锅里，总是放不下小孙子，生怕偷偷吃了什么不能吃的，或被什么堵住了喉咙。

操心的老一辈儿的女性似乎总是在为后代付出，熬白了头发，甚至来不及颐养天年，还没见到孩子长大就香消玉损。

正这么想着，歌声却慢慢变得微弱，逐渐消失。

周遥川往侧面看，好嘛，唱着唱着把自己唱睡着了。暗潮老师也是没谁了。

睡吧，睡得还挺让人安心的。

这俩人睡得踏实，沈逝水静了音的手机可闪了十好几次。

第二天清晨，仍然是周遥川醒得早些，抬眼看到手机有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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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路不愧是全球化的OTA平台，不舍昼夜地给他送东西啊。

他饶有趣味地点开APP，还真想看看黑钻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还没点开权益，就发现官方居然还送了他一千的礼品卡，差点把周遥川整不会了。

某种程度上像是老板上赶着给员工送礼，真让人受宠若惊。

沈逝水迷迷糊糊睁开眼，摸着有些热的手机。

某个人打了八个电话，发了二十四条消息。

“不要紧，眼皮打架，困觉一宿。[/吐舌]”

“小赤佬！我还讲侬是不是被侬偶像欺负了！动不动消失很吓人的！”

“安啦，我又不像之前那样，好好的。”

“你之前说的我安排了，从你零花钱扣！”

“就你一毛不拔！”

“吓死了，以为你又做什么傻事，赶紧答应的，那是意外开销！”

沈逝水勾着唇角，偷眼瞧着揉眼睛的周遥川。

应该是发现了吧？

“早，周老师。”

他的声音很轻，像蝴蝶扇动翅膀，像牧草垂着晨露。

“早。”周遥川应得有些含混，困惑中抬起亮晶晶的眸子，被溜进来的一线阳光照得清楚。

沈逝水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弯成弧线。

心动了，真心动了。

酒店的早餐除了常见的西式番茄焗黄豆、烤肠、面包之类，还有羊杂汤、阳春面等常见中餐，并且有奶茶、砖茶、稍美、羊血肠等当地特色，挑得人眼花。

六人吃好之后，两辆车也已经送到酒店门口。

白色的房车顶着个大额头，块头相当引人注目。车内配备了六张床位，有简单的卫生间与淋浴间，配备太阳能充电板与净水装置，外部还有小燃气灶，可以说是五脏俱全。

那辆敞篷越野也很拉风，沈逝水请周遥川坐上去开了一圈，脑子里立刻浮现出美国公路片中的画面。

他曾经和朋友在美国66号公路上疾驰，从芝加哥到洛杉矶，公路也成为了他“旅途”中的印记。不过他是骑摩托。

周老师应该是这样洒脱的，只是周老师心中有结。

两台车一前一后地开动，一路向东北去，沿着G207前往西乌珠穆沁方向。

美国有66号公路，西乌珠穆沁有99号公路，入口就在到达城区之前的地方。

开阔的视野让人心情舒畅，也适合打开敞篷吹吹风。

虽说要撮合那两位，艾征天和蔚岚还是挺好奇敞篷车的，便扒开“拦路马”，坐到了敞篷车后排，热热闹闹地欢呼着兜起风。

常途和马亮在房车里头，看着前面的年轻人，心里头酸啊。

马亮尤其酸，抹了抹眼角。

“我才比他们大几岁……他们一个个不把我当队长看！”

常途悠然自得，“那是他们拿你当朋友，你不端着，他们也就放开了撒欢儿。你要想去，一会儿换小艾下来陪我。”

马亮抱着胳膊赌气，“算了吧，我可不去瞎掺和。万一把周老师闹跑了呢！周老师多好一人儿啊提着灯笼都找不到。”

常途笑而不语，十分有前辈风范。

周遥川自然不知道他们的对话，只把车稳稳地开着，由着沈逝水给大家拍照。

然后三个年轻人开始玩梗，模仿起金凯瑞摇头三人组的表情包来。

周遥川不方便参与，其他的人就嗨起来，动次打次地摇头，有点沙雕。

沈逝水戴着墨镜与口罩摇摆，蔚岚和艾征天在后头挤眉弄眼，精神状态很癫。哪怕天空中落了雨，不得不把顶棚合上，还是很有活力。

当然了，为了不吵周老师，他们都收敛着声音，动作神情倒学个十成十的像。

周遥川专心开车，憋着笑，忍不住嘴角翘起来。

雨沙沙地下了一阵子便晴了，远处的草地上赫然出现一道彩色。

平坦的路面中线绘制着红黄蓝三色的彩虹，因此这条路也叫彩虹路，而眼前是一条七彩的光芒，在嫩绿色的山坡间浮现，甚至跨过了这条路——这才是“彩虹路”的由来吧？

沈逝水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微笑。

“说到彩虹……在大游行里是明艳动人，大草原就是清雅秀气，各有各的美啊。”

沈逝水的声音很低，忙着拍照的人自然听不见，但开车的人总会听见些许。

至于能不能听懂其中的含义，他不介意多旁敲侧击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