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锋引佳人 第7章 老乡

线条流畅尚无点缀的白蝴蝶，精巧的桐叶式团扇同一柄平平无奇但大骨上雕了鸟雀的折扇。

姚绣瞪大眼睛，站起身上前，才把那蝴蝶拿到手上又被俞溪从袋子里拿出来的三个罐子吸引了注意。

俞昙把俞溪过去用来调色的板子拿出来，俞溪笑了笑，静静看着姚绣的动作。

“想要个什么颜色的？”

姚绣左右看看，最终指指自己身上的桃粉，思索了一会儿又开口补充到：“我想要你前几天做的那种，嗯，会变颜色的！”

俞溪点点头，调了个大概率不会出错的渐变色给姚绣看。

“这样可好？”

“勉勉强强吧。”

姚绣点点头，手里拿着扇子跃跃欲试。

她那天都听见了，只要把扇子放进桶里再拿出来，就可以做出来一把漂亮的独一无二的扇子。

俞溪把颜料抖进桶内，细小的木棍带起粼粼的波光，最后走到一边，摊开手。

“小姐请随意。”

姚绣抿着唇，双手抓着扇子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往里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水面。

整个扇子浸入水面之下，姚绣在谷雨的眼神鼓励下向上提扇子。

终于鼓足勇气呼啦一下提起来，大概是放下去的时候有些犹豫，扇面上多出几条十分明显的直线，将整个扇面切割开。

姚绣小脸一垮，很不开心，盯着那蝴蝶左看看右看看手一张开就要丢掉。

谷雨眼疾手快地把那可怜的蝴蝶扇接到手里，同时将另一把桐叶式的扇子放在姚绣手中。

“小姐，来。”

“要换个颜色吗？”俞溪适时插话，瞧了一眼谷雨手中的蝴蝶扇，“这蝴蝶扇，若是您不嫌弃，可为您添上几笔。”

姚绣有点烦躁地摆了摆手示意她随便，抓着手里的扇子想了想。

“我想自己弄。”她盯着俞溪。俞溪点头，很是干脆地直接从那三小瓶里挑出三枚小拇指头的大小在板子上。

“可以。”

俞溪其实有点心疼，但这会儿最重要的是把面前这位伺候好了。

姚绣在这边学着俞溪刚才的样子调色，俞昙拿纸沾走了上头浮的颜料。

俞溪趁这会儿等着蝴蝶扇干了，顶着谷雨怀疑的眼神把扇子拿到手里，拿起一支短锋笔涂涂画画。

姚绣调好色，俞溪正好画完手里的扇子。

“给本小姐看看。”姚绣面露期待地开口，拿到手正儿八经看到的时候，本还往下耷拉的嘴角又扬了起来。

俞溪没改多的，只把那几条横亘整个扇面的直线当分镜，寥寥几笔勾出一个小女孩追着蝴蝶由近到远的模样。

“算你有点本事。”

姚绣低落的情绪被一扫而空，热情高涨。等她彻底体验完，俞溪也算彻底松了口气。

谷雨把其中两把扇子妥帖地收好，另一把蝴蝶扇被姚绣很是喜爱地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瞧。

“谷雨。”姚绣摇着扇子，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谷雨笑着上前往俞溪桌上放了两锭银子。她不太懂得那些工艺的好坏与水平高低，只晓得小姐手里那把扇子确实改得漂亮，小姐也真的开心。

一群人浩浩荡荡要离开的时候，俞溪追出来递上一个木匣。

“你家主人对我帮助颇多，此为谢礼。薄礼一份，烦请收下。”

匣子终究被送上了马车，俞溪站在院门口注视着马车离去，树荫投射在她身上，盖的她的神色不太真切。

*

接到姚家的请帖在俞溪预料之中，现下的情况却是意料之外。

俞昙被引走和姚绣一块去花园玩乐，旁人都被打发出去，偌大的正厅这会儿竟只剩下俞溪和姚锦两个人。

摆在角落的冰盆冒着寒气。姚锦一身水蓝色襦裙，眉目清秀，不似外界传闻般的凶神恶煞，也与那些不怀好意的桃色谣言毫不相干。

她的手里拿着俞溪那日送来的扇子，细长的手指在扇骨上摩挲，眸中映出俞溪的脸，神色中似乎不止赞赏。

“俞姑娘，你手艺过人，也很有胆量。”

“谬赞。”俞溪眼中含笑，脑子里机械音的播报从出村口就开始响。

「威信值已提升。威信值已提升。」

“我听闻，俞家过去，和官府闹得不太愉快？”姚锦微微偏头，漂亮的眼睛里有着忧虑和困惑。

大家都知晓的事情也无需遮掩，俞溪也就大大方方承认了。

“你还磕到脑袋昏迷过几日？”这就有点过头了。

俞溪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抬手抚了下过去伤口的位置很轻地“嗯”了一声。

她废那么大劲，不是为了来叙旧的。

俞溪意识到有的事情是不能等旁人开口的，正要起身，姚锦的下一句话宛如平地惊雷直直把她定在原地。

“你可是师从黄季山？”

黄季山？

俞溪瞳孔紧缩浑身僵直，扯了扯嘴角想笑，面部肌肉却好像被控制住。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不好看，却克制不住。

姚锦这下也不需要俞溪回答了，伸出双手握住俞溪搁在桌子上的手，琥珀似的眼里铺了一层喜悦。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风扇，这是什么情况？」俞溪依旧保持宕机状态，姚锦轻拍着她的手背等她慢慢接受这个信息。

系统那头出现卡顿，电流声响了好一阵后才回复「恭喜您，他乡遇同胞。」

……谢谢。

谢个鬼！

黄季山是教俞溪制扇手艺的师傅，只是在俞溪确诊癌症前两年就因年事已高仙逝。

正儿八经国匠级别的人物，活着的时候把俞溪当亲闺女儿。他毫无保留教俞溪十分，俞溪拼命赶着学了二十年也只得了十之六七，当年扶棺人，俞溪也是其中之一。

“您认得师父啊。”俞溪应下，十分感激地冲着姚锦笑了笑。

她的话才一出口就被揽进一个溢满花香的怀抱。

俞溪不言，伸出手学着哄俞昙的动作拍拍她的脊背。

姚家虽是富家却家烦宅乱。低头子侄辈虎视眈眈，左右姐妹兄弟如群狼环伺，抬头爹娘到手的姑娘不是折了命就是送了人。

俞溪大概知道自己为何独独会在姚锦面前露馅了。

漆扇这东西，勉强可以算作灵感爆发创新。而为了攀上姚家这棵树送上的那把檀香扇，兴许还是学到了师父的几分真本事。

姚锦起身拿帕子沾去眼角的泪水，正是眉目低垂的时候忽地笑了。

从俞溪的角度看去，竟显得有种格外的阴森。

“还好你是。”

这话没头没尾，俞溪本有些放松的神经在刹那间紧绷起来。

还好是？那如果不是呢？

空气凝固，似乎是察觉到了俞溪的紧张，姚锦亲手和斟了一杯茶放在俞溪面前，除眼眶微红外神色恢复那副温和淡然的模样。

“有些话我不愿藏着掖着和你说，若你并非是黄师傅的徒弟，凡是借阿绣做筏子的那些——”姚锦提起茶壶，手腕微微下压，茶水自壶嘴进入紫砂杯中激起水花。

姚锦摇头没有往深了去谈，只讲个大概：“那些不怀好意的，三年前出过意外。我瞧小昙和阿绣一般大，你约莫也能明白我的心。”

有关这件事的对话点到为止，俞溪的手指划过紫砂杯上的纹路。

“唰”一声檀香扇被碰开，阳光透过雕刻间的缝隙将阴影投射在桌上。时间实在有限，俞溪那几日刻出来的图形简单，却是在几处用了最为精巧的透雕。

这会儿制扇的水平还不及把这样的技术用在扇骨上，俞溪是头一个用在扇子上的，成的效果也是极好。

“真好看。”姚锦端详着扇面，转头来又牵住俞溪的手，眉目含笑。

“我知晓你的打算。你打算搬到哪里？铺子可挑好了？”停顿一瞬又增了一句：“若是缺银子大可来寻我。”

俞溪心中震荡，起身深深朝姚锦一揖。

姚锦忙站起身把她扶起来：“这是做什么？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遇着你这般的人，你千万莫要推辞我的好意。”

“旁的不用，只请您庇护才好。”

“好了好了，别您来您去了多生分。叫一声小姚姐便当你愿意同我交这个朋友。”姚锦知道俞溪在钱上暂时不需要出手，只是人脉这方面多少差点。

不过她相信以俞溪那双手，能把生意做起来是很快的事。

“那自是多谢小姚姐了。”

二人交谈事宜之时暮色悄然而至，把那俩小鬼头从花园里揪出来又废了好大一番功夫。

“喂，你别得意，我才是姐姐！”姚绣跺脚瞪着俞昙，俞昙莫名地看了她一眼，很是敷衍地点点头。

姚绣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着的小小姐，同辈的再没有比她年纪更小的，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差不多的却发觉对方比自己早出生一个月。

那怎么能行！

坐上姚家的马车，俞溪摘下俞昙方才在花园里不知何处粘到的苍耳。

“玩得开心吗？”

“开心。就是，就是绣绣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俞昙悄悄附在俞溪耳边说道。

哟，这就熟成绣绣了。今日见过姚锦，俞溪就猜到前几日姚绣学的是谁了。

“你这样说，被绣绣听到了又要追着打你。”

俞昙咕蛹到俞溪身边，黑亮的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俞溪的脸：“阿姐，绣绣说我们会搬到镇上去住，可是真的？”

俞溪沉吟了好一会儿，等俞昙整张小脸都快垮掉才开口回答。

“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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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老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