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 第16章 第16章

“他的名字叫慕容景。但其实，这也并不是他的本名，他最初的名字，叫荷珏。”枣阚川道：“或许你也知道，天帝也姓荷。而他，也就是慕容景，其实和天帝是兄弟。”

汀岚点点头。她曾经怀疑过慕容景的身份，思来想去也觉得是什么大人物，所以这一点并不使她惊讶。

“但同时，他也就是魔君。”

上一刻，汀岚尚且镇定，此刻，却仿佛被天雷劈过一般震惊。

慕容景，也就是荷珏，是天帝的手足，也是魔界君主。而天底下最不容置疑的事，就是神界和魔界势不两立。

“没错。这就是一出手足相残的戏码。”枣阚川道：“大约五百年前，荷令，就是现在的天帝，那时还不是天帝。他们的父亲，也就是原来的天帝，要在两人中选择一人继承神位。此时，妖界的第二把手淮东兮乘虚而入，幻化成神形潜伏在荷令身边。淮东兮觉得前任妖王软弱无力，所以不断教唆荷令，目的就是搅乱强大的神界，让妖界统领天下。

“但其实原先帝早就打算让荷令继承神位，荷令的担忧其实是多此一举。

“后来荷令继承了神位，成为了天帝。在淮东兮的挑拨下，荷令把荷珏派往无尽之地戍守。我劝他不要去，因为那毕竟是神界最荒芜之处。但是荷珏不愿兄弟之间有罅隙，就去了。淮东兮假借荷令的名义，在荷珏诞辰日送去一颗丹药。说是什么有益于补助灵力，但荷珏吞下后灵力尽褪。淮东兮命人在无尽之地烧起一场大火。荷珏的部下拼死救出他，自己却死在那场大火里。

冥王昭觅是荷珏的挚友，听闻无尽之地起火的消息，赶来救下荷珏。荷珏久久昏迷不醒，醒来再次修炼灵力的时候，却因为心神迷失意外入魔。荷珏来到人间招收魔修。因为凡人的七情六欲比仙神要多要强烈，所以修炼更容易。他来者不拒，有时甚至亲自去挑选人选。在他的带领下，两百年，仅仅两百年，魔界就在六界中有了一席之地。荷珏就此改名慕容景，宣誓与神界势不两立。也是这两百年里，”枣阚川说到这里，一顿，道：“他心爱女子，雨神，也是我的挚友，嫁给了他的哥哥。

七十几年前，雨神有孕生产。她在生产时死去，因为雨神若死在神界，神界将永远被云覆盖，被雾笼罩，所以，天帝决定将她葬到人间景王朝的先前的王城郊外。下葬那日，王城就下起了大雨。慕容景闻讯赶到，见到雨神最后一面。被淮东兮设下的用灵珠布局的“元载阵”打成重伤，被冥王救下后，淮东兮紧追不舍，追到冥界，同时又派出神界兵将，把魔界魔修剿灭，一个不留。后来新任妖王又横插一脚，从中搅局，天帝最终把慕容景魂魄分散，各自封印。

二十年前，魔君醒来，蓄势冲破了封印。在慕容景被封印的五十年内，天帝荷令终于看清了淮东兮的真面目。虽然淮东兮已经永远消失在六界，荷令也已经把他的罪状公之于天下，但神界和魔君水火不容的关系，再难改变。”

枣阚川道：“至于你为什么对他有记忆，他又问什么忘记了你，我却不了解。或许是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昭觅，也就是冥王，他可能知道。”

“不，他也不知道。”汀岚道：“在回水道派之前，我就已经见过他了。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汀岚露出一个很浅的笑。

“我想帮他。”汀岚道。

枣阚川摇摇头：“你已经拐弯抹角地帮过他了。剩下的，你也帮不了他。”

“那至少，让我能看着他吧。虽然他可能不需要我的陪同，但是他太惨了。”汀岚低头，看到绿草上的一颗晶莹的露珠，想起二十年前，慕容景带她到人间去，路过常年下雨的立丰。那时她以为只是路过，现在回想起来，也许不是。那一片绿地里，葬着一个不可能让他是路过才草率去拜访的神。

“师父。”汀岚抬起头来，“你知道我的愿望，就是找到那把匕首的主人，如今我已经找到了，当然要进行下一步动作了。”汀岚笑眯眯的。

“他……”

“我知道，我知道。”汀岚道：“虽然我并不甘心，但我认了。”

慕容景太复杂，而她太简单。他们之间有一条鸿沟。而且，这还并没有算上那么久之前，他曾经深爱的女子。

“我只希望能够看着他。开始，我希望能找到他，在我心里，我是希望我可以和他一起，就像我兄长和兄嫂一样，走到天荒地老、沧海桑田。但是，如果这成为了不可能，那么，我只希望能够看着他。”汀岚轻轻道：“请师父成全我。”

“如果，我是说如果，慕容景恢复了记忆……”枣阚川道：“你又当如何呢？”

“我希望如此，又不希望如此。”汀岚道：“师父，在我离开前，你为我铺平了以后所有的路，让我没有后顾之忧，”说到这里，汀岚眼里泛起柔和：“我的兄长，也曾经说过和你类似的话，他让我放心地选择，省去一切犹豫。你们都是最关怀我的人，不是吗？”

汀岚蹲下，指尖轻轻碰到那颗露水，道：“那么我也一样。我也希望我可以为他省去所有的顾虑，一往无前地走。”

……

“这妖王竟然不在妖界？”昭觅拿着折扇，晃晃悠悠走在人间的大道上：“这都是什么事啊，害的我们还得在人间在走一趟……”说着拿折扇勾起路边摊的一个丑陋鬼怪的面具，笑嘻嘻地，老板递送给他一个惊讶又鄙夷的眼神。

昭觅没正形，只知道在人间享福吃吃喝喝。这次改道，他怕是高兴得不得了，也不怪一点没遮掩地就把心思写脸上了。

慕容景懒得理他。

昭觅道：“不过，你怎么知道妖王在人间？”

“我猜的。”慕容景道：“我猜他根本就没有回妖界。”

“没有回妖界？那他答应你的事呢？”

“他答应我的事，在人间一样可以完成。”慕容景道：“妖王渡劫，不死就是重伤，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回到妖界。”

“精！”昭觅叫道：“还是你老谋深算！”

“屎臭衬花香罢了。”慕容景道。

“可不是……”昭觅反应过来，“嘿”了一声，道：“怎么回事啊你，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就是屎臭了……”

慕容景突然往前走了几步，拦住一个原先站在隔着他们一两个摊位前的人，道：“不请自来？”

“何事？”时春淡淡道。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昭觅感叹道。

“少废话。”

“想问你件事，关于灵珠。”慕容景道：“坏东兮把灵珠藏在了神界。灵珠，到底在神界何处？”

“他不可能告诉我，他想尽千方百计想要坐上妖王这个位子。”时春道。

“他确实想要坐上妖王这个位子。但是他更想妖界独大，让妖界统领六界才是他的最终目的。相比之下，我觉得他临死前告诉你灵珠下落的可能性更大。”慕容景道：“你藏着掖着这个秘密，不过是想要和我做个交换，好拿捏我。”

时春默了默，道：“他也只告诉我灵珠藏在神界。其他的，并没有多说。”

“不愧是千年老蛇妖，这心机，啧啧。”昭觅道。

慕容景道：“也罢。”

时春一言不发地消失了。

“这下可没办法了。”昭觅一摊手：“线索真的断了。”又看一眼时春原先站的位子，道：“你信他的话？他刚刚的模样，可不像是偶然被我们碰到的。”

“至少，在没有其他线索的条件下，现在灵珠在神界的可能性最大。”

“那你现在打算？”

“回神界。”

……

“这个，你在神界的话，应该用得到。”枣阚川递给汀岚一个小小正方形的布块。

汀岚拎着那块布，奇怪道：“这是什么？”

“这是用来捂住口鼻的。”枣阚川做了一个把布摊在鼻子和嘴巴上的动作，道：“神界有个养鸭的，脾气和她养的鸭子一样臭。遇到她，你就赶紧带上，免得被熏。”

“那这个又是什么？”汀岚看枣阚川给她的包裹里又塞进一个小小的长筒的细树枝一样的棍子，空心的。

“这个可以召唤神兽。”枣阚川道：“神界很大，你要是飞不动了，就吹一口气，召唤它来带你飞。”

“神兽？”汀岚仔细翻看了一下那个小棍子，道：“可怕吗？”

“不可怕。很温顺的。”枣阚川一拍手，道：“哦！还有一样东西，你等等我！”说着原地消失了。

汀岚正折叠衣服，有人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师姐！”

蘅芜笑逐颜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师父也真是，居然不和我们说一声……”看到汀岚正在整理包裹，一愣，看着汀岚，有点不可思议：“师姐，你这是……”

汀岚默默地点点头。

“你又要走吗？”蘅芜拉长了声音，有点哀怨：“可是，我们都还没有好好说话，好好吃饭，好好玩过啊……”

汀岚也被说得有些舍不得。是啊，已经这么久了，可是她都没有好好地和他们相聚。

“我去找一个很重要的人。”沉默半晌，汀岚摸摸蘅芜的头，道。

“哼。”蘅芜扯一下眼皮：“知道啦。”

汀岚也笑了：“真乖。”说着从她包裹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蘅芜，“给，看看。”

“哇。”蘅芜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高兴地叫起来：“这不是闲云阁的吃秋糕嘛！”

汀岚道：“我很喜欢吃这个，回来前特地买了两盒，给你一盒，好吃吗？”

蘅芜拿起一块，糕点入口即化，成了粉末，蘅芜狂点头道：“好吃好吃，谢谢师姐！”

“不知道师妹有没有准备我的礼物啊，哈哈。”

听到最后两个“哈哈”，汀岚就知道是谁了。

果不其然，裴玉拿着剑，刚刚练完的模样，抹着汗走进来。

汀岚神神秘秘地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笼屉，还热气腾腾地冒着雾气，递给裴玉。

裴玉眼神一下子就亮了，指着，不敢置信道：“这……这莫不是……”

汀岚一下子放到裴玉手里。

裴玉打开，发现果然是肉包，开心的不得了。“这肉包，师父总是做不出那个味道。这下好了，我可以吃个够了！”

“看看你们这仙修的，灵力不高，会吃倒是没人比得上你们。”枣阚川拿着一件棉布衣裳进来了。

裴玉咬一口肉包，美滋滋地感受到汁水在口中流淌，问道：“师父，那时什么？抹布？”

枣阚川瞪他一眼，把那衣服放在他面前抖一抖，“这哪是抹布，这是衣服！衣服！”

蘅芜道：“师父，也不怪师兄，你这衣服，位面也太粗制滥造了吧。你看这料子，比师兄皮还糙。”

“就是……唉不是，我哪里糙了……”

“吃你们的吧，一点都不懂。”枣阚川颇为骄傲地说：“这衣服，可是用我自己种养出来的棉花做的！”

鉴于有水灵莲的前鉴，他们仨不敢小觑枣阚川。

“自己种的？”裴玉道：“莫非有什么玄机？”

枣阚川挑挑眉：“当然。”又道：“这棉花的种类呢，是从古至今没有过的。独属我一份的……”

看到几个弟子又开始眼神飘忽，枣阚川挥挥手：“好啦好啦，我也不吹啦。这个棉花的特殊之处呢就在于它的硬度，非常之坚硬，堪比石块！”

“所以看上去和摸上去才这么粗糙？”汀岚道：“可是这有什么作用呢？而且穿起来感觉也不是很舒适。”

“这可不是一般的衣服！”枣阚川道：“这是防战衣。是保护你在神界不受欺负的。它的外面是石头棉花做的，里面是最好的丝质绒面，肯定不会划破你的！哦对了，那种坚硬的棉花，我给它取名石头棉花，是不是很有寓意啊？”

“多谢师父！”汀岚接过衣服，往包裹里一塞。

枣阚川的东西，多半是不靠谱，除却极少数。所以看过听过基本便算是用过了。毕竟这么多年了，大家都熟悉了。

“哦对了，小岚，忘记和你说了，这次你去神界是去给我姐妹当下手的，有事没事，可不要随便出头哇。”

“师父，你放心，我很安分的。”汀岚保证道：“只是师父你的姐妹，是神界另一个花神吗？”

蘅芜噎了一口，“神界还有两个花神？”

汀岚点点头：“据我看的书里说的，是这样的。”

“没错。”枣阚川转念一想，又嘀咕道：“你看的是什么书，怎么都说得那么准？”

“《道神界》。还有《道魔界》《道冥界》等一系列书，合称道书。”

“谁写的？”枣阚川抓住了关键。

“冥王。”汀岚道。“我来水道派之前，偶尔去了一趟他的地府之门前，不小心打搅到他，他就出来找我理论。我们就聊上了，谈到了这些书。他就说是他写的。”

“这家伙果然还是太闲……居然跑去写书了……”枣阚川拉回话题道，“说偏了。因为慕容景也伪装在我姐妹手下当差，你得小心不要你和他的身份，因为此事一旦暴露就是大事，很可能被，”枣阚川说着做了一个被砍脖子的动作，道：“只要你安分，应该也是不会出事的。至于慕容景，你也别去劝他了，劝不住的。还有最后一句话，就是如果慕容景暴露自己，你一定要装作不知道，否则肯定会被认为包庇他，被他牵连的。”

“慕容景是谁？”听完这么长一段话，蘅芜发现她连个主要人物是谁都不知道。

“魔君。”

“什么？！”裴玉惊呼，和蘅芜面面相觑，“怎么没人告诉我们魔君原来也是有名字的啊！”

枣阚川翻一个白眼，不理他们。

“总之，在神界万事小心，不然我们会很担心的！”

“这句话着实在理。师姐，你一定要平安。”裴玉道：“我们一定还要再约一次去人间玩乐！”

蘅芜暗戳戳向枣阚川挤挤眼，被枣阚川看到了，她凉凉道：“这回挤破了也不可能去神界的。”

“师父，你就忍心看我们和师姐分离这么多年吗？”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仙界折半。你们该苦行还是要苦行。”枣阚川道：“况且神界不比人间，可以任由我们随意出入。这也是为什么小岚一定要在我姐妹手底下做帮工才能进入神界，而不是像在人间逛大街一样了。”

蘅芜叹口气：“好吧。师姐，你听到了，这下子我们就不能来神界找你了。你有空，可得想想我们，或者回来看看我们啊……”

汀岚点头：“一定！”又道：“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说到这里，又皱眉想了想，问枣阚川：“师父，神界有东西吃吗？”

“噢噢噢，差点忘了这茬。”枣阚川又道：“在神界的你是不会有机会接触到一丝一毫的粮食的，因为神的灵力大多修炼了几千年。对他们来说，食物只是偶尔的情趣。比如蟠桃会等等。”

“那我……”

“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和我姐妹说过了，你可以到她的果园里摘果子吃。神界的果子你吃了一个基本可以饱腹好几日，而且对修炼也有好处。”

“我也想……”

枣阚川一把捂住蘅芜的嘴，“还有有些果子是不能吃的，也不是不能吃，就是吃了以后会有副作用，你到时记得辨认清楚。”

“说了这么多，你可都记住了？”

“都记住了。多谢师父。”汀岚做了一个揖。

“对对对，还有……”枣阚川道：“唉，算了算了，这么说要说到什么时候去呢，反正到时候你肯定会遇到的，而且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了。”枣阚川道：“小岚，你……可以去了……”

说着三人都目含哀情地看着汀岚。

“其实……”汀岚道：“我不知道怎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