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最后一位降世恶魔 第87章 多瑙的孩子们-5 共犯

画面消退了，钻石从真夜的那段回忆里抽离出来。

“你感觉怎么样？”真夜问他。

钻石还沉浸在那逼真的场景中，好一阵才说：“……西维，做了什么？”

真夜鼓励钻石说出猜想：“你认为呢？”

钻石是有一个想法，他并不确定这是否是对的，但通过这场谈话来看，他觉得指向它的可能性最强：“……他和厄灵，合伙杀了自己的哥哥查特？”

真夜点了点头，说：“是的。”

钻石马上说：“巴特克没有去追究。”

真夜实际地说：“孚威已经和西维、厄灵联络上了，以始祖天使的名义认可西维家族长的身份，追究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钻石匪夷所思地：“西维家里人死了不到一天，孚威和西维这么快就联系上了？而且也不验证？”这给他一种灵感，立刻他觉得荒谬，却又不得不思考这种可能。

他看着真夜，真夜没有躲开他的目光。钻石咋舌：“不会吧？”

“当时孚威和我斗争正在最激烈的时候，你的只是猜想，我们到现在也不确定。”真夜说，“毕竟现场只有刀伤和毒药伤，没有任何魔力的痕迹，但如果孚威躲在背后指点西维，我一点都不惊讶。”

钻石说：“那么和查特这个继承人，孚威不一样也可以合作吗，何必要大费周章杀死他，换成西维？”

“一山不容二虎，”真夜说，“孚威的性格和查特很类似，他们谁也不会听谁的，孚威不会喜欢他。而西维就不一样了，相信你在回忆里也能看出来，他外强中干，这种人控制起来很容易。”

西维泛红的狂热脸颊出现在钻石的脑海里。

如果在十年前西维就敢于杀死自己的父兄，那么十年后，当他进一步成长以后，会变成怎么样呢？但丁他们在得知西维可能看到了他们唤醒阿幸的灵魂时的沉默，好像一下有了理由。尽管他们似乎一直对西维抱有调侃的态度，然而，一个不知会做出什么、好面子又下敢了手的无秩序之人的，谁敢真的放下心？他们见过那种狂热。

“始祖天使也许不会对巴特克家怎么样，他听到的报告都是从大天使们这里来的。”真夜低下头，他和钻石的手还没松开，真夜轻轻地握着，“我，还有其他几位大天使，遇上家族的事，我们都会比较谨慎。因为如果出了事，对我们自己也没好处。”

“但孚威不一样，他很乐意监督各个家族，他很想忠诚始祖天使。他爱他。如果西维把他看到的事详细告诉孚威，孚威再在始祖天使枕耳边吹风，事态会这么发现，那就不一定了……”

钻石心烦意乱地抓着真夜的手。这么一说，如果有如此暗藏危险，他是否该提前警告巴特克家族？可看但丁他们的样子，无需钻石说，他们自己就知道了。想来想去，他发现自己除了皱眉，居然无事可做，只好叹口气。

就在这瞬间，另一条思绪钻入了钻石的脑子，令他灵光一现。

“那么巴里和索伦会不会是和西维相关？”两个熟悉的名字，一下从他嘴边跳了出来，不久前的两桩凶杀案埋藏了那么久，钻石还以为自己早忘了。

“索伦应该就是西维安排的人手暗杀的。”现在再问真夜，真夜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他不再是那位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长官了，“西维不喜欢别人忤逆自己，再说他知道西维家太多事了。”

“那，巴里呢？”钻石想，握住真夜的手。

“巴里如你所见，是个连环套。”真夜反过来抓住了钻石的手，捏了一捏，“露易丝杀了巴里，安里杀了露易丝……”

说到安里的名字，钻石有些不自然，他想起在圣帝阁教堂真夜亲口告诉他，是他杀死了安里。真夜发现了他的反应，歪着头看了他一下：“……有人叫安里在暗杀巴特克后自杀，即使没有你，她也是会死的。”

钻石轻轻地：“我没控制好。”

真夜沉默了片刻，不知为何，眼神十分复杂：“你要怪你自己吗？”

“你以为我是恶魔就能接受这些吗？”钻石有些难受，“我不能不怪。”

真夜认真地看了他一阵，说：“活下去。”

他说的突兀，钻石没听懂，愕然地：“什么？”

“你控制不了这些，每一天，这些事都在发生。或许是她死了，或许是你死了。你可能想不通，但是活下去，有一天，总会得到一个答案。”

钻石却问他：“你得到了吗？”

真夜摇了摇头：“当然没有。”

“你痛苦吗？”或者说，有负罪感吗？但后一个形容词太重，钻石没说。他感觉到了，真夜和他说的，不只是安里这一个人的死。

真夜直视着他，以倦怠的语气：“无时不刻。”

他们在对视里安静了，是钻石先伸出手，手指擦过真夜的头发和脸颊，他抚摸得那么轻，仿佛害怕真夜的言辞随时会因为外界的试探而立刻退缩跑掉，进而让真夜这个人也滑下去。但是，真夜的脸好端端地贴着他的手，接着，真夜的手贴过来，紧紧地扣住了他的。

“关于露易丝是谁雇佣的，我想你应该或多或少已经猜到了。”过了一会儿，真夜才慢慢道。

事情过去这么久，钻石已经慢慢回过味来。当时旅馆里慌乱的一切，突然赶过来的局长海诺、被若无其事收拾好的现场，房间里的那些钱箱，还有相继而来带走嘉华的但丁和厄灵。如果当局者迷，尚不能串在一起，在更加明了家族们的势力后，这些就变得通俗易懂。

“巴特克和西维家都想对巴里出手？”钻石试探地说，“嘉华房间里的钱箱上有家徽，有一个和巴特克先生给我的一模一样。警局局长海诺在那里，我记得他是巴特克家的人。而且知情人嘉华也被带走了。至于西维家，还有一个钱箱上的家徽我不认识，但厄灵带走了它。”

“**不离十。”真夜的神色变得冷酷了一些，“巴里是西维家的人，巴特克家不可能允许他爬上高处，替西维家拿到一个关键席位。至于西维家么……巴里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他太不稳定了。拿到席位是否真的听话，很让人怀疑。”

“西维能看出来？”钻石同意真夜说的巴里不安分的观点。就在那晚，在真夜的威胁下，钻石见证了巴里的倒戈。但钻石还记得，第二天西维特意来巴里家拜访，并不像是要杀人灭口的状态。

“西维也许不会，但是有人比他想的长远。”

钻石一下反应过来：“厄灵！”

真夜点了点头：“他比西维聪明得多，也能看出这份威胁。恐怕西维被巴里哄的开心，决定好叫他坐这个位置。厄灵不会反驳西维的意见，只好背后下手。”

钻石想了起来，海诺在的那天，确实只有厄灵来了，而且拿走了钱箱。至于西维知不知道厄灵干了什么，恐怕难以得知。

钻石还记得一点：“……那天，你很不开心，一直在车上喝酒。”

“是啊。”真夜落寞地说，“两个家族都是混蛋，我也是。”

“但是你后来也救下了巴特克。”钻石安慰他说。

没安慰到位，真夜看上去觉得巴特克死不死都不关他的事，起了另一个话题：“既然你猜到了露易丝的事，那安里呢？”

钻石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呢？”

他有些期待，可真夜和他一样，摇了摇头，眼睫毛沉默地擦过钻石的手。

他诚实地说：“我曾想过那是西维和厄灵，可他们承认他，会想杀死巴特克吗？……”

“那孚威呢？”钻石说。

真夜看他一眼，沉吟道：“……我不确定，有可能，但线索都没有了。但眼下阿达还比较重视巴特克家，按理说他一般不会轻举妄动。”

此时，从车窗外传来欢笑和叫喊。钻石和真夜齐齐看过去。原来是尤里蹲下身去，示意但丁让阿幸趴自己背上。可但丁不知道怎么做，背着阿幸，束手无策。伊思在一旁出谋划策，出的却都是馊点子，她只想看乐子，不想帮忙，还叫上乔西法和稀客两位恶魔想办法。乔西法摸着胳膊不太自在，稀客倒是自在地乱出主意，叫尤里背但丁，这样尤里也相当于背阿幸了。淡蓝色的幽灵被围在人群中无声地微笑，看表情她很高兴。

她感觉到车上的两道目光，快活而天真地朝车窗挥手。

“我那时候不喜欢她。”真夜平静地回了阿幸一个微笑，转头对钻石凉悠悠地说，“不知所谓的好心大小姐。”

钻石看着真夜的巴特莫尔靴：“现在呢？”

“我不会和死人计较了。”真夜毫无礼貌地说。

钻石趴在窗边吹着风，盯着窗外：“你真的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什么了吗？”

之前人太多。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了。真夜用手点点钻石的下巴，叫他把目光从阿幸身上转回来：“确实不知道，那时候在打仗，等战后我再去和巴特克家族交流时，她已经不在了。”

钻石能看出来，真夜说的完全是实话。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是一场疾病夺去了阿幸的生命吗，还是意外的火灾、溺水，有可能是谋杀吗？不过，他再沉思也想不出什么，过了一会儿，他选择放弃，在稀客连续不断的叫喊和催促里，和真夜一起下车去。

稀客是叫钻石帮但丁他们想办法，稀客自己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但丁已经不信他了。钻石突然想起但丁的钟表项链，灵机一动，他建议，叫尤里戴上。

结果这真的是控制灵魂走动的阀门。尤里刚戴上，阿幸就眼睁睁看着自己朝尤里飘来，压在了尤里的脖子上。于是，伊思和稀客他们鼓起掌来。

尤里初次背上一个灵魂，感觉有些不知所措，他回过头，好奇地和搂着自己脖子的蓝色幽灵对视，过了一阵，向她露齿微笑。

这下子倒是能看出尤里和阿幸有血缘关系了，两人笑起来如出一辙，都有种天真的味道。

这段愉悦的插曲随着他们再启程，也就过去了。骏兽在深夜中疾驰，穿过缓和的丘陵，又跃过泥路点点的小路。从骏兽车的头顶到远处的大地，都呈现出一片寂静的深蓝色，天上的星点，宛如一只圆眼珠中的裂缝，不断地闪烁。

这只圆眼珠是否在注视着他们，就像伊甸山的那些天使们？

第二天中午时，他们驶过人类乡村，到了荒野地段，在一家赏金猎人开的旅馆门口，尤里发现，外墙前贴着钻石的通缉令，还有一张新的真夜画像。

尤里趁店主在门内不注意，把两张通缉令撕下来，丢给他们看。

“特级通缉令-恶魔钻石

玛尔金池恶魔，违命伊甸山，于境内各地流窜，悬赏一万金魔币……”

钻石没耐心看完，通缉令再怎么写就那样，他急着看真夜的。

特级通缉令-天使真夜

玛尔奉礼天使，前大天使，叛乱伊甸山，与恶魔钻石同伙，于境内各地流窜，悬赏一万金魔币。

“前大天使”、“与恶魔同伙”……钻石消化着这些用语的含义。真夜拿过通缉令，看了一眼，倒是很自得：“你还要不要？”

他问钻石。钻石莫名其妙地摇头：“我要这干什么？”

真夜就干脆利落地把两张通缉令揉成一团，丢出窗外。

其他人都挺惊讶。稀客尤其，坐在他们对面，看到真夜这么做，神色莫测。忽然，他站起身来，钻石怕是真夜的这一动作惹恼了他，正想打哈哈过去，稀客却走到柜子边倒热茶。倒了一杯，喝了一杯，他突然转头问真夜：“你也要来一杯吗？”

越往玛尔走，就越像走入蚁穴，道路间的行人越来越多，而通缉令随着人流，随风而至。有时在墙上，有时在路过的赏金猎人的手中，有时是泥土上，车轮碾得碎烂。

赏金猎人不属于天使，也不属于恶魔，他们只为自己而活，依靠魔币维持生活。这也意味着，如果他们遇到真夜和钻石，一万金魔币的价值，值得他们毫不犹豫地出手。

尤里深知这点，因此绝不带他们进入任何一家旅馆，坚持叫他们待在车上休息。同时换成晚上赶路，白天休息，尽量走小路，不走大道。

还有天使们。他们在一些道路的关口把守，人类拉着驴车过路，见着一些穿着整齐、神色严肃的家伙们守在空无人迹的道路边，百思不解，嘀嘀咕咕地走过。而天使们充耳不闻，目光穿过遥远的土地边际。尤里藏在土地边际后，不得不拉着小麦，另择他路。

戒严的感觉正在蔓延开来，而在戒严下，压抑而兴奋的耸动正自顾自地暗涌。夜晚，他们路过赏金猎人的旅馆，乔西法和稀客前去探听消息，旅馆里烟雾弥漫，桌上尽是扑克牌和酒瓶，钻石和真夜的画像铺在底下，划了大大的叉字。稀客若无其事地和老板换了烟，背后赏金猎人高唱“抓住他！”“抓住他！”。

“你们两个恶魔怎么跑这么远？”老板数着钱，问稀客说。

稀客漫不经心地吐了口烟：“我们从猎鹿城来的，也想抓这两个家伙试试。”

“噢。”老板并不奇怪，大概见多了这样的人，只跟着他看了一眼画像，“听说他藏在你们那儿。你看见过他吗？”

稀客被他逗笑了：“看见了我早就有一万金魔币了。”

“倒也是。”老板点头说，“你们真想找的话，可以去玛尔，他以前住在金池。”

“谢谢。”稀客礼貌地道谢。乔西法有些焦躁地皱起眉头，他讨厌烟味。

老板把钱收进抽屉，“砰”的关上：“但要小心路上关口那些天使们，还有别太靠近金池。听说现在金池天使们管得可严了。别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现在想抓哪个恶魔就抓，想审问谁就审，真是威风凛凛啊。”

老板眯起眼睛，在很像呕吐气味的酒味里沉醉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问道：“‘降世恶魔’，私底下都这么喊他……你们说，他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但没人回答他，旅馆门缝隙溜入一阵风，那两位恶魔已经离开了。

老板的话吹进了林间停着的骏兽车厢，稀客上了车就把香烟盒丢到一边，乔西法有些焦虑地坐下来，望着车外。再过没几天，他们就要到玛尔了，然而打听来的消息，却不容乐观。

人类面面相觑，不久，伊思提议道：“你们先不要回去，先到我们这儿歇着吧。”

“你们就住在父亲的度假小屋里，先避风声。”但丁作出安排，“父亲应该也会同意。”

乔西法下了决心，说：“你们先去吧。我要回家看看。”

稀客也对这个提议不置可否：“当下之急，是保证钻石的安全，叫他先去住吧。等到了金池，我也有事需要确认。”

“好的，那行吗，钻石，还有真夜？”但丁转头向钻石确认。

“我……我们可以。”钻石本来在出神，这一下醒了，向真夜看，真夜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稀客朝钻石看，钻石有些不自然地躲闪开他的目光。从朋友那里传来的消息，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他有种隐约的负罪感，天使们对金池看管、对恶魔随意捕捉。似乎因为他一人，将朋友们，还有金池拖累到这种田地。

香烟盒朝钻石抛过来，钻石下意识地接住，稀客命令他说：“抽一根。”

钻石不明所以，但稀客很少这么强硬，他下意识地听了他的话，从香烟盒里抽出一根，放在嘴上。

也许是心神不定，他抽的太急，点燃了吸了一口，马上咳嗽起来。

有人在笑。他侧过头，是真夜。刚才真夜一直默默地看着他，像钻石抽烟的样子很值得看，咳嗽的样子也很值得看。眼神也和平时很不太一样，要柔和很多。

稀客也有点笑的意思，但忍住了，只说：“行了，抽了这根烟就别想东想西了。你要愧疚早该了。现在晚了。”

钻石眨了眨眼，又看乔西法，乔西法臭着脸，捂住鼻子：“你把烟灭了，再和我谈别的。”

“你都把大天使拖下水了，还担心什么？”尤里喝了口热茶，津津有味地在一旁看异生物们的热闹，“放心吧，就算不是今天，你总有一天也会经历这种时候。”

这种时候是哪种时候？然而，无论是但丁、伊思，还是格林，都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似乎都很有经验，如此习以为常。在他们的目光里，钻石渐渐平静下来。

自己并非这里唯一的罪犯，他人也有无可奈何的痛苦，这带给他惆怅的安慰。

过了一阵，他嘀咕说：“我哪里把真夜拖下水了？”

其他人笑了吗？钻石没注意。真夜朝他挑眉毛，并没有生气，甚至有些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