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最后一位降世恶魔 第5章 六十六岁惊魂日-5 悔改吧

钻石的头还没歪回原处呢，等他慢慢、慢慢地坐直，他不可思议地看向真夜——大天使让他这位平凡的、不学无术的、刚成年的恶魔阻止什么？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要么是没理解。然而真夜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还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支笔，开了笔帽，又看了看门口的家伙们，似乎要在文书上记录的意思：这无疑就是他刚才所说的任务第一项。

见身边的钻石始终没有动静，考官真夜用眼神提醒了他。钻石在他的凝视里，瞪大了眼睛，看上去傻兮兮的，没有之前狡黠、小心的聪明劲。

“……我、我吗？”他用手指着自己，讲话讲得结结巴巴的。

真夜又看了他一会，似乎在确认着什么。接着，大天使放下了笔，向他伸手，以礼貌的语气说：“给我吧。”

“什么？”钻石回答道，一面认真想，给他什么？难道是我的才智吗？

但真夜大概没指望他的脑子，他指的是钻石的手。钻石哦了一声，莫名其妙、不知理由地把自己的手伸过去，给那个大天使。

大天使看着他的手，没有动静。突然，钻石想起手里的东西，张开了手心，那个东西被它握了太久，很温暖，发着微微的光。

真夜拿过那只黑蔷薇徽章，而钻石还不知道他要干嘛。见他捏紧徽章，手心随之散发出淡淡的白色光芒，忍不住好奇心，探出头来：“你在干嘛？”

真夜已经松开了手，光芒随之消失了，他看着钻石，随意地说：“我再验了一次。”

钻石一无所知地问：“为什么？”

真夜垂着眼，将徽章轻轻地翻身了一圈。接着若有所思地望向钻石，就像是看那徽章一样，他的目光蕴含着试探：“你表现得，不太像来考核的人。”

好像有天使抓住他的心脏，猛的朝悬崖下甩去。几乎是一刹那，钻石朝真夜露出了灿烂的微笑：“不要瞧不起人啊！”

简直不像是他自己的声音，那是钻石身上另一位恶魔发出的，是为了掩饰，所以听起来格外认真、若无其事。

天知道，他的背其实马上开始冒汗，冒得快像在下雨。

但这是钻石的本能，他必须如此。

要是面包老板抓住你在偷面包，再怎么害怕也得装作若无其事，免得要挨打。

现在，真夜就是钻石见过的那些面包店老板。只不过那些恶魔要钱，真夜可能要他命。

真夜从说完起，就在观察着钻石的反应。看他这样，倒是也微笑了，把那徽章放回到钻石手里，轻松地说：“既然如此，未来的天使，你就让我见识下吧。”

这可不行，要是这样就完了。钻石想都不想，就知道这点，他现在连怎么做都不懂，上去就露馅。他的脑袋在危机时刻飞快地转动着，甚至快过他的思考，几乎本能地开口，以不可商量的语气说：“那你能不能先做一遍给我看？”

真夜挑高眉毛，语气愉快地问他：“为什么？”

钻石讲出的话十分自信，和他自己的恐惧是相反的，连他自己听了都会惊愕：“当然是比我们谁做得好！”

见真夜没有回答，为了给真夜会答应自己这件事加码，他铿锵有力地补充说：“我还从来没见过大天使施法，想要对比一下不足之处！”

这倒是实话，恶魔们见到假货天使、天使有时候都想躲起来，更别说见到大天使施法了。但钻石这么说完全是出于本能避险，听起来居然十分真诚。

真夜听他这么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那眼神像年轻的赛马场老板评估马厩里新来的马驹。

钻石被他盯得汗如雨下，心跳极快。恐惧的是，他根本看不出真夜的想法，也就不知道自己是否露馅。

不一会，真夜拿起笔，在文书上写了几个字。他很快就写完了，放下文书，钻石没来得及看清。

钻石不清楚自己眼前的处境，为了自己的命运，他小心地试探：“长官，你在做什么啊？”

“扣你任务的分而已。”真夜还是那样愉快的语气，他把文书放在一边，站了起来，“看着。”

钻石松了口气，立刻知道了，自己这头马驹，评估的等级是末级，十分不值钱。

但眼前危机的解除，并没有给他放松的感觉，因为危机只是延后，不是不来。

好奇心害死猫。在忧惧之中，一股不知死活的好奇心同时油然而生：说来，他还从来没机会看大天使的能耐呢。

真夜不疾不徐地朝柜台那两位抢劫犯走过去。银行里沉默的人群如密集的森林，却都与那两个抢劫犯隔了好一段距离，这也意味着，只要真夜一上前，他就是唯一显眼的家伙，很可能被认为是不知好歹，打破了某条约定俗成的界限。

但是，银行里这些人简直是好奇心的死敌，和刚才真夜来银行，踩过水坑时态度一样，真夜目中无人，又神情自若，走得那么轻松，不是同伙，就一定是什么怪人，却没有客人朝他那儿看，他们对他的态度和对两位抢劫犯一个样。

只有刚才坐在真夜身边的黑衣人，瞧了瞧真夜，但他很快又把脸埋在他帽子下了。

其他人见到黑衣人的脸色，便也知趣似的将头低的更厉害，甚至把自己的帽沿拉到底，绝不触犯一些沉默的默契。

整个银行里，钻石可以说是这场表演唯一的观众。

这群人到底是习惯了，还是怎么回事？

钻石来不及想下去，真夜已经走到黑棉衣身边。

钻石大气也不敢出，直勾勾地看着英俊的大天使，要看大天使对两位劫匪玩什么花招。

黄风衣的劫匪正忙着和柜员讲话，他的枪从汇钱口伸下去，对准了柜员。柜员镇定自若地拿起了一串钥匙，反问他说：“是这串吗？”

黄风衣摇了摇头，回答说：“不对……”

黑棉衣打了个哈欠，他十分迟钝，这时忽然皱起眉头，愕然地转过身来，和真夜对视上了。

就在这瞬间，真夜举起了他的手，手上泛出了一阵白光。

黑棉衣剧烈地深呼吸，接着全身如同玩偶般软下去，眼神也变得迷蒙。

真夜望着他的眼睛，镇定地说道：“悔改吧，离开这里。”

他掌心中的白光温暖地弥漫着，吹拂着黑棉衣的眼睛。黑棉衣直勾勾地望着真夜的脸，露出了孩子对老师特有的，痴迷无比的感激不尽。

他朝真夜鞠了一躬，立马大步转身行去。是朝银行门口，没有任何犹豫，忘了他的同伴，也忘了自己在做什么。走到门口时，他啪的把枪丢在地上，接着门开了，他便消失了。而那位黄风衣，好像毫无察觉似的，仍然对着柜员，一点也不为自己同伴的走失而忧郁，甚至说，他根本没察觉。

真夜拿起枪，朝坐着的钻石走来。走到钻石面前，他的面孔显得那么深奥和冷酷。钻石呆呆地昂着头望他，简直像看到了天堑。

真夜蹲下身来，和钻石平视了。他们对视着，真夜向钻石点了点头，那副傲慢的、冷漠的感觉忽然消失了。

“你来吧。”话讲得如此鼓励，真的像位相信人的考官前辈。钻石忘了神，险些认真地点了点头，实际上他也这样做了。

真夜伸出手，把手里的东西给他。真夜的手十分温暖，就连他摸过的东西也带着余温。

钻石魂不守舍地摸了一会，才发现，那是刚才的那支枪，真夜把它给了他。

“去吧，让另一个家伙也丢下枪。”真夜轻声说，像在鼓励着马驹。

这下，残杀恶魔的故事有些失落地消失了，钻石也真的知道真夜的意思了，明白了天使考核在考核些什么。其实，从真夜手里冒出白光开始，他就完全清楚了。

那道白光，是一种力量，天使的力量。当每一位天使在出生第一次开始，服下泉水，从人类的信仰中获取生命时，他们就自动拥有了这一力量。

而每一位天使，必须在诞生后的十分钟内被喂下泉水。否则他们就会立刻“羽化”，即天使意味的 “死亡”。

此后，他们也必须定时服用定量的泉水，才能够将自己的寿命延续下去，

换句话说，只要活着的天使，一定有这种力量。

既可以像刚才那样，能改变人心，用来施加在人类身上；有魔咒作用，使用一些法术；甚至还有疗愈作用，治疗他人。

这一力量，恶魔也有，且力量种类和天使没太大差别。毕竟他们也是依靠泉水来维系自己的生命——力量，是天使和恶魔存活的关键。

但天使绝不承认天使和恶魔的力量相似。他们郑重其事地指出不同之处。比如：天使的力量是好的，恶魔的力量是坏的。

为此，天使们还取名区分：管自己的力量叫“真念”，而恶魔的力量叫“热念”。

寓意很简单：天使的力量像真理，救赎人于地狱。而恶魔的力量狂热，让人丧失理智，蛊惑人心，绝不可信。

最开始，这只是天使间的流行语，后来传开来，逐渐消失了它的本义，变成了约定的，称呼天使和恶魔的力量的规定用语。

但这不是钻石此刻为难的理由。

真夜一直看着钻石。等钻石慢慢地站起身，越过他旁边，真夜便看着钻石的背影。

钻石走得似乎十分稳当，一步步朝黄风衣靠去。

眼见着黄风衣的后脑勺离自己愈来愈近，卒暗示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看起来很容易，就像真夜对那位人类所做的，只要心中默念那个口号就能引导人心。

但这一招，并不是所有异生物都会，如果他们很倒霉，没有魔力。

而钻石，恰恰就是那种倒霉的异生物。

从很小起，钻石就发现自己和别的恶魔不一样。他也是泉水喂养长大的，却一直缺乏“热念”的能力。每次年幼的恶魔们高兴地伸手炫耀和玩弄自己的力量，他试着伸手，却无事发生。为此，他被嘲笑过很多回，垂头丧气了好多年。

后来，因为一件意外事故，他总算确认了自己其实也有“热念”，但很不稳定，他也不想回忆，几乎不用，再想复现也用不出来。

可以这么说：他就是一个接近于零魔力的残疾恶魔。

终于，钻石走到了黄风衣旁边。他没有和那个人说话，吞了口口水，盯着自己的手，接着本能地朝后望去，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是看真夜吗？他的目光从真夜身上一晃而过，隐约看到大天使打量着自己的面庞。是那些人吗？那些人依然无动于衷，对他和黄风衣不感兴趣。只有真夜旁边那位黑衣人饶有兴趣地抱着手，炯炯有神地观察着他。钻石险些担心他会发现他要施展魔法。但很快他反应过来，不会的，只要异生物提前对人类做了防护，不想让人来看见他们在施法，人类就会看不到，只会觉得他们在普通地交谈。而看这位黄风衣身上的白光，真夜显然已经在刚才做好了这一现场的防护。

银行门口，阳光从门缝下溜进来，金灿灿的，钻石简直移不开眼睛，觉得那美得不像话。

钻石终于绝望地明白了他的期盼：原来他是想逃跑。

但到这种地步，他要是逃跑，估计跑不到几步，就会被真夜捉回来。要是真夜再问他为什么跑，再顺着查出其实他是个恶魔，而不是假货天使，却来参加他们的考试。他不敢想象，事情会闹到何等的地步，他有个什么下场。

但要是他就直接考试呢？要是他使不出来力量，无非就是考砸了，反正又不是他的分数。

要是他使出来了力量……

算了，钻石狠下心来——多想无益。活着总比死了好，乱抓瞎总比当场把恶魔抓起来好。

钻石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地，大义凛然地、英勇赴死地，拍了拍那位黄风衣的肩膀。

黄风衣转过身，看到了他。而这位劫匪，完全一脸茫然。

钻石有模有样地学着真夜，大声说：“你！悔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