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最后一位降世恶魔 第2章 六十六岁惊魂日-2 替考生

刹那之间，天气晴了。耀眼的阳光照亮了街道，也照亮了不远处的喷泉池。绿色的树木和各式的鲜花盆栽从大理石材质的盆子和护栏里柔情地长出来，为街道增加了一丝温暖宜人的气息。

街道两边都是白色房子，大门紧闭，门口挂着金色铃铛。一旦风吹，白房子前的金色铃铛便叮当叮当地响。

钻石捡起了银币，皱着眉头，在街道间停住步伐。

“别挡路！”钻石和人撞了个满怀，那人粗鲁地推开他。

一个灰头发的天使走过，眨着他诡异的黑眼睛，扇动鸟一般的白翅膀。钻石在他瞳孔的倒影里，像被抓住的猎物。

钻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天使就这么擦肩而过。

钻石站的正是街道中央，人群就像漩涡，在他身边走来走去，钻石只觉得眩晕。

他看了一圈：都是天使和假货天使。

钻石后退一步，怀疑地看向刚才进来那扇白色大理石拱门。它顶上，雕着弯弯的上弦月和星星，显得十分沉静。

拱门下一个人坐着，脸色青灰，有灰色翅膀，抱着书，手里拿着塔罗牌，靠着柱子，像个沉重的石雕。许多天使看到他，都绕了远道走。钻石有些奇怪，盯着他瞧。感觉到钻石的视线，他眼睛眨也不眨，也上下打量钻石。

“你好啊。”他阴森森地说，“要算一卦吗？”

他的翅膀不是白色，所以是个假货天使，而非天使。虽然钻石也有点怕假货天使，但总比天使好。

也许周围陌生的环境让钻石眩晕，他被吸引住了，也蹲下身：“考试也能算啊？”

假货天使愣了一下，眼睛发直，过了片刻，他问钻石：“你哪个考官？”

钻石耸耸肩：“我不知道，还得问问。”他对赏金猎人考试毫不了解，只知道无论是天使或恶魔都可以考。

假货天使摇了摇头，似乎谴责钻石的不专心。接着，假货天使低下头去，把书铺开，从扑克牌堆里抽出一张一张扑克牌，放在书本上。他闭上眼，喃喃有词，手按在其中一张，碰的翻过来。

钻石看得一头雾水：“你在做什么？”

“我正在占卜。”那家伙自顾自地说，“算我的命运。”

说完，假货天使看向那张扑克牌。一个红心A。钻石目光在牌和他之间游走，看不出什么。假货天使神色如常，将别的卡牌收起来，只留下那张。

“怎么样？”钻石说。

“不太好。”假货天使说，“直白点来讲，我考试一定完了。”

钻石看了看他手里的牌，有些紧张地：“为什么这么说？扑克牌算出什么了吗？”

假货天使抬头：“因为我根本没复习。”

“……”钻石说，“没复习你还来考啊。”

“你说得对。”假货天使迅速说，甚至有点借坡下驴的意思，“我不该来这儿的，再说考虑到监考长官是谁，我那一百万积分估计瞬间灰飞烟灭，一切重头再来。”

假货天使咬着指甲，目光投向远方，有些惆怅的表情，实在想不到办法。忽然，他眼睛一亮，闪烁过精明的光芒，转向钻石：“既然如此，你能帮帮我吗？代我去会面的地方，告诉考官我不考了。”

钻石愣了一下，谨慎地站起来：“这不关我的事吧。”

他不确定这地方是否是猎林，还得找人考自己的试。

假货天使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魔币。银魔币闪闪发光，朝钻石打招呼。

“……”银魔币好闪，钻石犹豫了片刻，“你先说说看，我需要做什么。”

“很简单，就在那个喷泉池。”假货天使指向几步外，圆形的喷泉池，池子顶上立了两个天使的白色翅膀，“离约定的时间不久了，他们马上过来。”

听上去很简单，钻石沉吟，假货天使怕他反悔，迅速站起来，把一个徽章塞到钻石手里，又捡起地上的书，也放进钻石怀里。钻石还在看喷泉池，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你说的那个金发长什么样？”

没有声音，再回头，大理石拱门下早没了人。那家伙匆匆地跑了。

钻石愣在原地，看看银魔币，又看看喷泉，还有手里的那本书，翻开的那一页写：施加魔力时要专注，望人类眼睛直视，声音洪亮……

“好吧。”他嘀咕，珍惜地将银魔币收进了口袋，朝喷泉走去。反正他也要参加考试，问一问对他来说没什么坏处。

喷泉前没什么人，多数行色匆匆路过。只是有一点诡异：来来去去都是假货天使和天使，一个恶魔都没有。这造成了一种异样的清洁，使得钻石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抱住自己的肩膀，尽量想抛去那种诡异的不适，拿起刚才那家伙塞给他的徽章一看。只见上面是一朵黑色的蔷薇花，蔷薇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很漂亮。

经过恶魔的攥握，徽章上的蔷薇花瓣愈发饱满和发亮。很难想象是什么材质，摸上去是软的，却又如水晶一般。他犹豫了片刻，在好奇心下，对准它，咬了一口——果然咬不动。

“喂，别咬徽章。”有人拍了拍钻石的肩。

钻石回过头去，吓得一哆嗦：一个白发天使，上了年纪，正收起白翅膀，不怒自威的样子。

看到钻石还在咬，那天使皱起眉头：“还不松嘴？”

“干嘛？”钻石这才想起放开徽章，又擦上面的咬痕。

白发天使言简意赅：“等多久了？”

钻石愣了，指着自己：“我？”

“对，你啊，考试。”那天使很不耐烦，“我是春天，想必你也听说过，我是来和你宣读规则的。”

哦，对，考试。想必他就是那位陌生人说的赏金猎人考试的考官，尽管这家伙不是金发，但凡事都会出差错，钻石正想解释他托人而来，将要弃考，春天已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啪的甩到他眼前：“好了，读。”

天使考核-伊甸山天使园印制

考官：真夜 考生：006号

前置任务（一百万积分）已完成

考试需知悉：

1、本类考试共三门，最长完成时限三十天，超过时长，视为放弃考试。

2、考试有意外可能，一切后果考生自负。

3、如考试未通过，则积分清零。

4、如考试通过，请考生等待通知信件，并按照规定时间前往恩典教堂圣池接受伊甸山天使园“圣洗”，完成“圣洗”即从假货天使晋升为天使，同时伊甸山各项福利权限全部开放。

“读完了吗？”春天冷冰冰地。

钻石盯着纸卷，没动。

好一会儿，在天使的目光里，钻石掏出怀里的那本书，翻到封面，忙碌地扫了一眼。书皮是白色的，摸上去是羊皮。

《百年天使，千年模拟》。

《百年天使，千年模拟》。

“《百年天使，千年模拟》。”

钻石念了出来。

钻石面色平静地关上了书，他看着春天，又看看四周。

“这是哪儿？”他问春天。

春天匪夷所思地：“你觉得呢？”

钻石没讲话，只眨眼。

春天啧了一声，摇摇头：“这还能哪儿？始祖地啊。”

钻石：“玛尔市那个始祖地？”

春天这下真的诧异了：“不然呢？恶魔们的始祖地？”

他半恼火地开了个玩笑，逗乐了自己。钻石却没笑。

玛尔市的始祖地，也就是恶魔们从来不会去的始祖地，而恶魔们从不会去的始祖地，就是天使和假货天使混迹的始祖地……

钻石打了个寒颤。他突然注意到，周围的天使那么多，多到让他谴责他刚才的粗心大意，足够让他十分紧张。还有那些混迹其中的假货天使们。忽然间，他甚至怀疑刚才溜走的假货天使是否是害自己，那目光里划过的狡黠，是看倒霉鬼而自己却逃生在外的表情。

春天眯起眼，看他东张西望的样子，嘴抿起来，显得有些不快，像一只禽鸟见到不会飞的败类，提高声音：“行啦——现在你明白没？我只要你说‘明白长官’你都不会——怎么都一个样！事情本来就已经搞砸成这样了！”

这位考官似乎有点焦躁，为心事所烦。正在这时，一个天使穿过街道，从远处跑来。春天看见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那天使越来越近，表情越来越惶恐，气喘吁吁。

“他说，他就在教堂的圣池等着，哪里都不去！”那天使说。

喷泉池水发着亮，春天面无表情。许久，他开口，声音如雷：“还不快走！你也是！”

后半句对着钻石，钻石一哆嗦，完全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惹怒天使可不恰当，本能地想保命，脚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他们正朝北走，走了四五百米，又换了向东的方向，进了街道。没人和钻石说话，钻石只能糊里糊涂跟着。

春天情绪焦灼： “小萨，我不是已经和你们交代过了！绝对，千万，不能把他和天使考核考生的会面地点放在圣池！但你们还是搞砸了！——”

“您布置任务的时候我不在，小长忘了这件事——”小萨委屈地替自己辩护。

“这不是理由，你们应该知道的。”这回答不让春天满意，他严苛地盯着他，“小萨，我问你，他生在什么地方？当时被人嘲笑又是为什么？”

“他妈妈。”小萨窘迫地说，蹦出一个词，顿了一下，像是在给自己勇气能说下去，“他妈妈。”

春天等着。

“我记得，呃，他生在奉礼街道……他被嘲笑，是，嗯，我记得，是他妈妈生下他的那天下午，专门从病床上爬起来，把他抱到了始祖地，进了恩典教堂，然后，把他放进了阿达和阿姆雕像前的圣池洗礼，接着开始大声唱圣歌。当时其他在场祷告的天使都吓到了，问她在干什么？她对他们说，我的儿子以后会扬名立万，变得特别成功，甚至能和始祖天使并肩。”

“那天以后，这件事就传开了。大家都觉得她太好笑了，像患了失心疯。虽然是妈妈做的事，也影响到了儿子。因为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子。他从小走到哪里都被嘲讽，叫他，‘圣池的儿子’。”小萨仔细回忆完，又小心地问道，“对吗？”

春天威吓：“你们既然知道，怎么还能把他安排到圣池会面？如果他以为我们是故意的呢！”

小萨试图和春天搭话道：“……听说，后来真夜长官晋升成了天使，好像也一直被人偷偷说来着，觉得他们一家痴心妄想。”

“那当然！”春天摇摇头，想也不想地说，“圣池是绝对不能进的，那个是我们供奉的水；他妈妈说的话也是，冒犯了阿达，大家那样嘲笑也不奇怪。但是，哎，当时他们应该想想他妈妈是个被抛弃的可怜女人，性格又太骄傲……”

他说着说着，陷入了沉思。这让他们安静了一会。

小萨没忍住：“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说真夜长官看上去没多生气。”

听他这么说，春天停下了脚步，神色变得异常严肃：“我郑重地提醒你一次，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你好。”

“他一百多年间，刚成年就从假货天使变成天使，又从天使升到大天使，之前从来没其他家伙可以做到，大家都说是奇迹，你觉得是为什么？”

“……因为他很善良？”小萨犹豫地。

“白痴啊你！”春天瞪大了眼，看上去要被小萨气死了，“要是他都算善良，地狱早就空了！恶魔全在伊甸山拉着我们一起跳舞！”

小萨明明是个高个子，这时却因为被训话，看上去十分渺小和可怜。

“战争！暗杀！掺合人类家族的事！他什么都肯做，否则怎么能爬得这么快？”

“也许他没办法。”小萨替真夜，也或许是替自己辩解道，“他看上去人挺好的。”

他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他这个样子——毕竟是私生子嘛。”

他们忽然觉得不对，停下了步伐。那个钻石，他们的那位考生，忽然脸色一变猛地停止步伐。

“你怎么了？”小萨回过头看他。

春天眯起眼睛，严肃地打量这位考生。

钻石疑问：“我们去见谁？”

“真夜啊。”小萨莫名其妙地说，替他说完没说完的话，“大天使。”

“大天使。”钻石重复了一遍。

“对。大天使。”

好一阵，钻石才回过了神，那两天使还奇怪地看着他。

他错了。完全错了。听讨论的前半截，钻石就觉得隐约不对头，只是听不懂。“大天使”这一词一出，钻石立刻明白祸到临头。

不仅是天使考核。见的人还是大天使。天使中的天使，是十倍级别的天使。再白痴的恶魔，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清嗓子：“两位，其实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考生，我只是路过那里，006号考生早就走了。”

“认错？”春天大声说，眯起了眼睛。

小萨抱着手，也看着钻石，目光怀疑地盯着钻石手里的黑蔷薇徽章，它光泽饱满，十分柔和。

钻石马上向他摊手解释：“这个是006号考生塞给我的，叫我给你们说他弃考。他自己的话，早就走了。”

春天不客气地：“那你是谁？”

“我是——”

说了一半，钻石卡住了，汗流浃背。

我是金池的恶魔钻石。天使的两双眼睛直视着他，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他无迹可逃。终于，他发现自己错到何等的地步。

见他支支吾吾，春天哼了一声。小萨也松了口气，同情地说：“他怯场了。”

春天眉头皱得更深了，垂下眼来，向小萨使个眼色。接着，他对钻石说：“006号，你的情况我们也了解过了，你的简历写着的，你考试太多次没过，压力巨大之下，容易犯精神问题——就像你刚才那样。放轻松点，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不，不是这样。钻石猛摇头。你们的006号早跑了。

小萨耐心地劝解：“大天使级别自然比我们天使高多了，虽然吧，假货天使都羡慕我们，说我们不用努力就可以享受伊甸山的福利待遇，这也是假货天使，包括以前的我努力通过天使考核的原因嘛。但你也不用怕他，他只是——”

小萨语塞：“……比其他大天使严格一点点而已。”

“至少不是孚威吧。”似乎钻石对真夜的惧怕让春天产生了好感，他以开玩笑的语气超钻石说，钻石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哪个大天使对他来说都一样。

“像你这样的考生，我们见过好几个。”小萨笑说，“别逃避了，走吧。”

钻石不笑了：“我真的不是006号。”

春天敷衍地：“好了，你不是，我们是。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