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局长也是费心,害怕他瞄准帝盛的事情被人知道了,再被记恨,毕竟敌在暗我在明,实在不好防备,朱雀崽子的安全最重要。
这一波不打招呼的离开,可以给申衡宇挫挫那身不懂事还容易闯祸的锐气,也能让他在派出所里暂时变得不那么“显眼”。
他盯上帝盛这块流油又不好抓的肥肉,已经给自己在无形中招徕到了很多注意,从底层一路摸爬滚打登上高位的局长太明白这一点。
那些视线里有好的,就有不好的,有鼓励的,就有心怀叵测的,有想保护的,就有想要加害的。哪怕身在治安的职位上,人心这种不可控不可测之物也没有办法完全控悉,一个不注意,就会埋雷于枕畔指尖,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全面埋伏中。
“猎人”就成了“同伴”的“猎物”。
在没有办法直接调整申衡宇就职位置的情况下,想保护他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掩其光芒。
灰,是一个人最好的保护色,尤其是底层人、普通人。
而“掩盖光芒”这条不错的解方程思路当中,让初露锋芒的申衡宇暂时从公众的视线当中“消失”,不失为其中最稳妥的办法。
正着了老局长的“道”。
年轻的时候太出色不见得是一件顶好的事,因为年轻的我们心无防备,身无城府,最容易被欺骗,招致落陷,折断双翼。
派出所当中的这只傻雏鸟出发之前,神秘人对老局长再三保证,自己会把这只代号“朱雀幼鸟”的后辈打包存放在身边一阵子。
被老局长凛目质疑,又赶忙矢口,表示其实是“修理”。
警察一直“存放”着,会霉到变质,对此最简单也最抽象的形容就是:骨质疏松,思想滑坡。
除了以上这些理想远大到扯淡的原因之外,为了自己的儿子,申衡宇的父亲也会时不时上门照顾老局长的生活,敲打他要多关照自己的儿子。
毕竟申父身在政圈,不好直接干预问询儿子的情况,老局长就成了他照料儿子的一面水镜。
容不得半点谎。
暂时送走申衡宇的做法事先经过了申父的同意,两个老人想着,磨磨年轻人身上的锐气也好,让他吃点亏,苦了身体,心就没空再想东想西了。
孩子年轻气盛,估计就是一时兴起,再不济放到外面锻炼一阵子,注意力被转移走了,也就忘了帝盛这一档子事了。
毕竟天底下的事情多了去了,派出所虽小,但是等着办的案子光是鸡毛蒜皮,邻里长短,阿瓜偷花……就有一大堆。
这些芝麻米粒,油盐酱醋,谷子陈烂的事情分散了大多数基层民警的注意力。但是被这些小事充斥了工作日常,未尝不是国之安乐所体现的一角,如果心怀大志,便能体会到其中的幸福,哪怕身为龙凤,也能宽心安憩于幼木荒林,不求更多,只求和乐。
真正有大志的人不在乎衣食住行,申衡宇当初填报的志愿是听从分配,他一心觉得在哪里都是报效祖国。
是申父发现儿子被恶人故意作手脚分配到了恶劣危险的地方之后,心疼孩子,也舍不得孩子冒险送命,才努力干涉,改写轨迹,拼命圆了结局。
申衡宇到现在都不知道是父亲出手把他调回了家乡,他还一直以为是曲折之后的离奇缘分。
他其实感觉得到自己在被曾经的一些学长学姐针对,但是申衡宇竟不知人心险恶狭隘,他实在太正直,也太光明,需要沉下心好好看一看世界的黑暗恶劣,才能成为一个更好也更合格的警察。
成为一个合格的警察,一个尽职尽责的好警察,一直以来都是他的梦想。他从小正义如锋,眉色烈帜,就连看到有人偷邻居家的花都会大声制止,甚至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七岁就救了一位在地铁上被无礼触摸的大姐姐,还得过学校里所有的一等奖,揽获老师手里的大部分小红花……
但是正因为如此,他的父亲才愈发担心他,担心这个一根筋又不懂以情盏迂回职场的傻孩子以后会吃大亏,因为人心不可测,有的地方容不下善良半分半毫。
不过,申父很聪明,从来不干涉儿子的决定,每次都是在背后偷偷斡旋调晰。
申衡宇能感觉到父亲一直在帮自己,但是并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做到了什么程度,他心里其实明白,自己需要父亲。
有些事情说出来就变味了,或许会无法维持原本微妙的平衡,招致洪灾。
他怕家被冲垮。
父亲也怕。
所以这父子两个人一直以来都兴把话亮一半藏一半,永远保持着一种奇妙的,“未撕破窗户纸”的踏冰默契。
直爽的申衡宇在这种事情上奇怪的敏锐还谨慎。
或许他不懂得变通,正是因为知道父亲在背后撑着自己,所以才肆意任性的,用本义的妄为来矫作。
有些“钢筋属性”的人士撒娇方式看似很奇怪,但如果能够懂得,就会发现他们其实也有特别的可爱之处可取。
可爱的方法有很多种,撒娇也不是只有软萌,只不过那是最常见的表现方式而已,并不能代表全部。
就如,不能用大部分的所见来草率确定申衡宇是个不懂变通的“直人”、“傻蛋”。
他其实很聪明,懂得为生之道,只不过很多时候懒得动辄。
父亲却不明白,雾里看花,还当花凄柔茎娇弱,殊不知那花是铁质的,能刺穿歹人的身和心。
他一直以为,如果被申衡宇知道是自己动手脚从中干涉,帮他修正了公安联考分配的结果,这个孩子大概又会犯倔,跟他闹上好久的脾气。
瞒着和谎言在偶尔的时候,能让生活假装和乐。表面的和乐也总比吵闹不快乐的日常要强,最起码人心还温暖,维持着镜面的平静,说不定哪天就真的成了一条踏实的路。
而吵吵闹闹,长期不愉快的结果就是给心埋下许多疙瘩,原本夯实的路也变得崎岖嶙峋,怪棱充斥,无法前进,伤人伤己。
你就成了屠夫,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模样。
但反之,谨慎从付,人心或许能让空虚生根,聚拢沃土,再开出灿丽的鲜花,能让人在水面行步,飘飘欲仙,这称之为:幸福。
话回,基层民警的确是权力仅有米粒大,但也是最忙的一类,不过这也有好处,那就是对于民众来说,他们是最亲切还实惠的一款“家用”小助手。
没有案子,也是对基层民警的一种保护,他们太过薄弱微渺,不堪一击,身后往往还有家庭须顾。
所以,有些案子叫年轻警员注意上了不是什么好事,可能会害得警员赔上未来,连并导致整个派出所都遭殃。因此,所长老龚也有意阻止申衡宇插手帝盛的事情。
那个地方的水太深,不是区区一个辖区派出所能解决掉的,弄不好整个小池塘都会被大海吞噬,再无所觅。
Hama已然成了精,需要上方派遣官牌降妖师除却,否则轻易动手,整间小庙都会被大水冲垮,而这方庙宇还需要保得方圆百里平安。
人在力量微薄的时候,需要行一步,思量百步,方能衡晰轻重,不泥误民生。
聪明合格的君主要学会比量捡重。
……
好不容易回来之后,所长按照上头的意思,本来是想给申衡宇放几天假,让他好好休息休息,也算是尽可能地把他往外推,免得他又把心思放到那些棘手的陈年旧案上。
有些案件跟钉子砧板似的,随便碰一碰就挂一手血,难招惹得很,小派出所上上下下唯恐避之不及,尤其是那些成了精的老员。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申公子觉得自己在外地的这段时间已经休息够了,那边的队长没有什么大案子交给他,纯粹是把他唤过去当手下打杂拉磨用,光案卷他就被迫看了好几箱,还都是社会民生,邻里长短纠纷那些热水壶烫着脚类型的。
申公子不理解,但尊重组织部的调遣,同时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是治安民警,不负责社区这一块,心里觉得被大材小用了,金丝楠木打棺材,但是也不好表态。
或许是这边真的缺人吧,而我处理工作的效率又高,人肉砖头本来就是哪里需要往哪里搬,宣布入党的那一刻我已经把一半的人身自由权力交给了国家,不可以任性,要振作!
申衡宇这么安慰自己。
即使这样,整趟出差的过程他依然从头费解到尾,这是一个治安民警最基本的素质:时刻保持三分怀疑和十分警惕。
上头为什么要把自己调到另一家派出所里打杂?难道是他最近的表现太过,组织决定磨一磨他的锐气?或者是……
申衡宇想到了一个他相当不愿意面对,也相当不愿意承认的可能性:那就是他最近工作做得太多,可能在无意之间抢走了哪个老同事的饭碗,所以被杀了个下马威。
毕竟自己才刚到岗没多久,俗世所言的人情这一块确实不如老同事沉辣,被人家用人情调了一杯不好吃的冷酒厉敬,也完全合乎情理,虽然这么做有些不道德。
他能做的就是默默接下这一切,虽然自己在工作上没有出错,但是在社会生存这方面他错得离谱。
别人扬鞭他挨着,别人泼酒他受着,于不善言辞的申大公子而言,这是最好的道歉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