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主播 第674章 转场

“什么事都拿去烦老韩，你也不怕他发火，咱们毕竟是员工，还是少跟老板单独接触比较好，那种活儿让大哥去。”

他的弦外之音，喽啰要懂得躲在树荫底下享受，而不是直面阳光，既然身为喽啰，就要懂得享受身为喽啰的好处。

这才是聪明人。

常年搭档的徒弟自然听出来了，他顿时没了虎劲儿，松懈了两只肩膀，乖乖哦了一声。

看他乖了，师傅没了脾气，耐心解释道：“我监听到这小子的朋友出了事，差点被车撞，擦边儿过去的，他估计是想问问交警相关的情况该怎么处理。”

老师傅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在安抚小朋友不要急躁，又像是在慢慢地给猫咪顺毛，只不过用的是眼睫毛，“朋友出了事，着急上火，这是人之常情，而且据我的观察，这朋友的小子从他进了帝盛以来，没少帮忙，可以说要是没有那个朋友，这个主播走不到现在。”

徒弟恍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要是换成我，我肯定也着急。”

师傅点了点头，将身子扭了回去，继续处理那些拦截到的信息。他把尹煜佑被网住的截获电话一条不剩的全部删掉了，嘴里絮絮叨叨：“你想想啊，朋友出了那么严重的事，正常人都会害怕，会担心，而他在这边本来也帮不上对方什么忙，心里肯定更着急。”

“人一着急就会乱方寸，保不齐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这个时候的人就是一颗炸弹，谁碰谁就倒霉。所以啊，咱们不要在这个关头还给人家添堵了。”

“可……”徒弟想说什么。

“我们确实拿了命令，得看着他，但是他本身跟我们无冤无仇，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抓着人家不放。跟他过不去的是上面那些人，不是我们。”

师傅再次回过头看着自己尚还很年轻的徒弟，眼神意味深长，“做人啊，最忌讳性子太死板，给自己树敌，回头连怎么栽到坑里的都不知道。”

“这社会就是一张大网，每走一步都要小心，不是说你现在平安无事，以后也一直没有什么磕磕碰碰的，保不齐就掉下去了，而掉下去的理由还各种各样。”

“这社会就是个坑！”徒弟恨恨吐槽着，却认真把师傅说的话都听进了心里。常听“老人”言，不会太吃亏。

“害，你听我继续给你说，不要打岔！”师傅驳回了徒弟的打岔申请，继续在原路上行车，“尤其是在工作上面，要懂得收放，非体制内的话不能一味的认规矩。还有只知道听老板的话，这也挺忌讳，因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没办法把活人框进死规矩里，那样人迟早会把规矩给撞散架的，然后前后左右的人都要跟着出事。”

老人在处事为人到底要圆滑一些。

“那叫塌方！”徒弟机灵地调侃。

“是灾难！”师傅叹了口气，“我们虽然基本上不跟这些主播相处，只和老板他们对接，但是你怎么能保证主播里面就没有厉害的人，一定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一定不会被下黑手，再弄丢了命？这地方很危险，各路人物都有，你和我都知道这一点。主播和老板，咱们其实一个也得罪不起，宁做盛世雀，不做乱世犬。”

“不要以为自己现在是安全的，就可以一辈子高枕无忧”

“做个好人，凡事讲个分寸尺度，对自己也好，对别人也好，这都没有坏处。做好人虽然不一定救得了别人，但是在关键时刻，说不准就会因为埋下的善因救了自己。”

“哪怕是为了这个可能，也要尽可能做好事，留善因，尤其是我们这些常年待在灯下黑当中的人，更得注意着些。”

这师傅一听就是有故事的人，徒弟听着，品味着，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丝疑惑，他反应过来一个刚才没有及时发现的问题：“诶，不对啊师傅，交警和警察不是一个电话啊！这小子的朋友出事那他报警干吗？他是不是想干什么违规违约的事？”

师傅啧了一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家这颗脑袋没熟的青木瓜，“普通人哪里知道这些？他们遇到点事情只知道打110、119和120这三个电话，好些人甚至连救护车要钱都不知道，车来了人才傻了。”

“你别把普通人想得太聪明了！”

徒弟脸一红，脑子却有点发懵，不知道师傅这话是在骂自己还是在夸自己。老油头说话经常叫人摸不着头脑，分不清他的核心意思，常常被骂了，还傻傻的以为自己在挨夸呢！

这是（社会）老油条的保护甲，自然是社会镀给他们的。

这通对话最终消匿在小屋内，屏幕的另一边，进了厕所里以后，尹煜佑收起了脸上闲逸的神色，吊儿郎当的模样被全部擦去，露出了他藏在伪装之下真实的急切。

他三步并作两步，熟练地走进最边上的那个厕所隔间里。

他是故意用漫不经心的步调走到这个公厕附近的，因为里面靠近窗户的这个隔间是坊间流传的“信号最差”区域，实际上懂行的都知道，里面另有乾坤，只有这里才能躲过一些监察，打几个自己想打的电话，就是突破重围有难度——信号不太好。

他想打一个电话，刚才在来的路上就尝试了很多遍，虽然公司会监视大家的通讯，但是平时随便打几个举报热线公司还是懒得管的，毕竟主播们人太多了，管不过来，而且那些电话根本就打不出去。

只要不是执拗地打110，公司会放任孩子自己撞墙去玩。

而且尹煜佑现在有了一个比较充分的理由，那就是他的朋友出现了意外，他想问问交通部门相关的情况。

可惜果不其然，这种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等待的间隙，他的神思游走了几个来回，低头一看，呵！手机里的短信还是没有发送出去，依然在转圈。

尹煜佑被自己和公司的网络给荒唐笑了，电话打不通就算了，居然连短信也发不出去。

他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进了笼子里，当了奴隶，居然还奢望自由，连别人的这种风凉鬼话都信！公司也真是够狠，把每个角落都封死了，不给人活路，连喘口气都不能，真的不怕憋死他们。

之前，他就以丢东西为理由试着打过一些报警和举报电话，结果只要是在金京园范围内，这些“敏感”的电话无论是哪个，哪怕是12345也打不通，发短信则全部石沉大海。

了解过后才知道，原来不只是他，所有主播的通讯情况都是这样子。

虽然安全部门可以直接在后台监控所有人的手机，但是公司不会把这件事放在明面上讲，大家心照不宣的保持着知道却假装不知道的默契。

比如之前黄耿耿那件事，安全部门可以直接查上网痕迹，但还是给了大家面子——撒谎的面子，黄耿耿作为人的面子，和维持公司运作的面子。

有些窗户纸不能捅破，该装还是得装。

虽然公司没有把主播当成人来看，但是说出来就不好看了，容易被暴民“揭竿而起”。

能当领导的都是精明人。

“啧！”

尹煜佑发出了第不知道多少声焦急的叹息，看着死活发不出去的消息，他觉得既憋屈又窝囊，偏偏自己连气音都不敢叹得太大声，害怕被厕所里的其他人听到。

有些主播的确会在这个隔间里进行一些秘密活动，但知情人对此都是心照不宣的，不会摊开来在明面上讲，哪怕看到有人从这里出来了，知道内情的那些人也会装作不在意，不清楚，不明白，不干涉，不过问。

尊重别人有时候是在尊重自己，特别是在文明进化及半的社会里，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殃及自己。

但是，躲到这个隔间里面的人干的到底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活儿，人在屋檐下，自然得按照头顶的天色来调整作息，就像乔迁需要倒时差一样。

为了活着，“活”人得随时活变通，不然就会变成格格不入的尖刺，最后被视为带有威胁性的“异端”、“bug”而被“世界”铲除。

想活着，就得尊重并顺从集体的意志，因为个人力量大抵弱于集体力量。

人是聪明的物种。

为了活着，在能力不足的时候，我们最好学会低头作犬，雄起之时再化妖狼。

大家极力躲开安全部门的天网在偷偷和“外界”联系时是很小心翼翼的，哪怕主播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没有人举报，但是这种默契的行为到底不具备带有法律效力的明文作约束，所以没有人敢赌。

人是畜生，有时候得来硬的才能实现最佳管束，而处在基层的主播几乎都很穷，挨不起过硬的惩罚，容易被一鞭子抽走活着的全部残存希望，变成行尸走肉的活死人。

很多人进了这个隔间之后，行动和言语上保持着百分之二百的谨慎，不会过分喧哗，也不会一次性待太久时间，免得引起外面的人怀疑，而且一旦嗅到苗头不对，里面的人会立刻销毁手头的证据，伪装成自己只是在闲得无聊玩手机。

巡查者和逃生者之间，总能基于各自的立场出现很多奇思妙招，宛如一座寒暑兼具的神奇花园，思想和聪明的神经在其中争奇斗艳。人类啊，便百花齐放！

因为如果不是要做一些“敏感擦边”的事情，是没有必要特地躲进这里尝试着联系外界的。

走进这个隔间，本身就代表着“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