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主播 第326章 动摇

可是，他却突然收了声，没有说完。在欧阳疑惑的眼神中，左迩遐垂下眼睑，把剩下的话通通咽进了肚子里。他恍然自己恶劣的本性在无意中被再次释放了出来，居然妄图伤害眼前这个刚刚才帮了自己的“善良”人。

他心里感觉到艰涩又难过，他也不想变成这样拥有杀者心的残忍屠夫，可是，可是……这个世界就是一座地狱啊！每个活在这里面的人都在受苦，除了那些坐拥着大把金钱，骄奢淫逸，肆意挥霍的家伙。

而眼前的这个人，又恰好是那帮人的孩子，但是却天性单纯，像永远不会伤害到人类的柔软白云。

耳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他很想坐下来捂着脸，把自己缩起来哭一场，但是他的眼泪早在很早之前就再也流不出来了，是被生活和人性这两个可怕的刑具给残忍放干之后，为了活下去被迫割弃的。

那时候，他好痛啊，可是却没有人来帮他。

他从来都是孤单的一个人，似乎也不是……还有一个老虎。

可是老虎的心太大了，不懂他。

“你是因为有爸爸妈妈撑腰，家里有钱，才会这么勇敢。贫瘠又有梦，脑子还时刻清醒的人是最可怜的，他们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条命，所以惜命如金，才会变得胆小，成为缩起自己的雏鸟和躲进壳子里的龟。”

耳夹说着，真的有些想哭了。一万二，这是自己辛辛苦苦半年都攒不下来的钱，普通的，没有背景的孩子，想要赚钱哪有那么容易，哪怕打工，也总是会被各种大大小小的“关系户”欺压挤兑，甚至连个月薪一千二的工作都保不住。

为了生活，大家都变成了魔鬼。人性本恶，在痛苦中长大的他是如此坚信着的，也是生活教会了他这个道理。

他没有理想主义，但是也抱着一个梦，所以他其实也是个最可怜又极尽可笑的人，他一直都清楚这件事。

穷人是不配有梦的，因为那无异于精神毒药。

“你这个大少爷，哪里懂这些……”耳夹痛苦地说着，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在欧阳面前，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卸下了心防。

欧阳默默地听着他无意的呢喃和诉苦，以为他是在撒娇，有时候男孩子的撒娇是很别扭的，他们爱逞强，情绪的发泄也比别人要扭曲隐忍，或者说，好强的人其实都是这样子的。

欧阳的眼睛中漫出满而厚重的柔善思流，程度浓稠到足够融化一个被冬天和人心的寒冽冻到灵魂僵硬暗淡，即将坠落的人。

他开了口，声音依旧是坚定、磅礴而温柔的，莫名的，他说的话就是能安抚灰心丧气者摇摇欲碎的心与魂，“不是这样的，跟家境没有关系。”

“我一路走来都坚持自己打工，从初中的时候起，除了学费之外就很少花爸妈的钱了。至于家境这种东西，我一直都没有对别人说过，是隐瞒着同事的，就是害怕会因为我的父母多么厉害而发生不公平的事情。”

“所以那些人性的阴暗刻薄面我也经历了很多，被不公平对待的时候，我也感觉到焦虑又难过。”他看着耳夹，脸上露出苦涩的笑，“你们总是喜欢把我想得太厉害，其实我就是个普通人，也会委屈，也会悲伤，也会消极丧气。”

“不过被低气压侵占身心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不能那样挫败，因为我感觉得到自己的乐观带给了周围人力量，并且这种力量几乎成为了他们的信仰，所以才明白被大家当作榜样的我一旦散发负能量的话，将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如果太阳是黑色的，大地也会染上黑色，那是很恐怖的事。”

“于是之后每一次感觉到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会有意识地控制着自己的沮丧情绪，就这样，居然被越挫越勇了。现在很少有什么事情能打破我的防御，让我露出难过的表情。”

“我要照亮别人，我有这个能力就一定有这个义务，老天不会白白赋予一个人这样的天赋，所以我不能难过，一点都不能，太阳是绝对不可以发黑光的。”

“你说我生长在温室里不知道日晒雪冻，可是我从来都没有任由自己怠惰在温室里躺着不动，因为我有要完成的事情。”

“我看过人性百态，一直选择相信并拯救这个世界，这个信念从来都没有动摇过。我说人性本善，是因为我相信人类可以被拯救。”

他的话音顿住了，耳夹以为欧阳说完了，谁料他又小声补了一句：“大家都需要太阳，否则黑暗中的人们就会被本性中遗传自野兽的**吞噬，成为你口中所说的‘魔鬼’。”

“（我愿意成为这个太阳。）”

后面这句话欧阳说得很小声，耳夹只看到他的嘴唇在不停开合，却没听到他发出来的任何一点声音。但是聪明的他还是通过唇形和欧阳之前的话猜出了他在说什么。

这一句看似普通又不疼不痒，甚至连声音都听不清楚的话却就像开满鲜花和绿植的柔锤，一下子捶进了耳夹的胸膛中，让他的心受到触动，眼珠忍不住小幅度地颤动了起来，目光也随之变得柔和下来，却因为清醒的意识还在警醒着他的思维，又露出了一些无奈。

他现在的眼神温柔至极，这在狐狸般的他脸上，如此的神色实在是罕见，他一般都是独立的，清醒的，甚至还带着冷漠，只顾得上思虑自己的周全，什么时候替除了他自身和老虎之外的其他人考虑过。

欧阳是第二个，继老虎之后触动了他心脏的陌生人。

耳夹在心里说：做太阳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你得承受所有人的苦难和负面情绪，你自己得足够强大无私，或许你的生活足够富足，但是需要遭受的精神打击和需要承担的精神压力却是巨大的，像我这样的普通人根本难以想象那种折磨。

如果你不是只在嘴巴上说说而已，而是真的在做这样一件伟大的事情，那我左迩遐愿意认你做朋友，除了老虎之外的第二个朋友。朋友是需要互相支持的。

耳夹感触着，在心里默默的对两个人的关系产生了微妙的看法变化。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欧阳再次开口了，他的神色依然坚定：“我们的确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是可以自由的决定未来怎么活，在有限和无限的可能内，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活到最好。”

“来了这里之后，看到这边的主播们生活得这么辛苦，我才真正凝成了自己的梦想，一个终生的梦想。”

“我希望我能成为一棵大树，绿荫长得再大、再大一些，能够替更多人遮风挡雨，保护他们的安危。而在我的树冠尽可能遮蔽下的人们，则都能做到像我说的，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自由自在的活。”

看面前的耳夹又在恍惚了，欧阳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动作缓慢柔和，他温热的掌心让耳夹红了耳畔，同时心里面产生了一些异样的情绪波澜，就好像是在被……兄长，嘱咐要注意安全一般，缱绻又让人安心，不禁想躺在他的怀里睡上一觉。

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接触过这么温柔的人，更没有被如此温柔的对待过，被耳夹这袭柔依盈盈的春风涤心，虽然不适应，但是他却意外的不反感。

人在幸福的时候会忍不住脑补一些特别的小事情，耳夹的思路现在也小小的滑岔了一下，他想起路边被人们抚摸的猫咪一般都眯着眼睛，一副惬意至极的样子。他猜，猫咪被摸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呢？

欧阳的手和他所散发出来的温柔包裹着自己的时候，有种……被妈妈拥抱般的感觉。

他已经十多年没有感受过妈妈的怀抱了……

欧阳的声音像是安眠曲，以耳朵作为入口，缓慢流进他的身体里，让他全身都变得很舒服，整个人放松下来大半。

欧阳：“不要灰心，世界上还是有不少善良的人的，不过为了保护自己，他们隐藏得比较深，恶人因为无所畏惧，所以自然要张扬一些，被碰到的几率相对来说就大，这并不代表世界上就全是自私和恶的人。”

“最起码，你和其他人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就在这里。我对自己发过誓，会尽全力的帮助别人，我希望尽自己所能成为其他人的力量，因为啊——我看过黑暗，所以才想给这个世界带来温暖。”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声音变得更加绵软了一些，但底蕴仍然是永恒不变的坚定沉缓，那种让人在不知不觉间感到安心的力量。

“如果一定要牵扯到家境，我能感谢的只有父母的教育，让我知礼守法，学会了怎么才能做一个好人。爸妈总是教我，赚到的钱自己不需要的话，应该接济别人。”

他说完还笑着指了指耳夹的手机，脸上有了弱冠之年的男生在已经慢慢变得稳重的基础上，还残留的一些活泼。

耳夹听了这么半天之后却垂下了头，让人完全看不清他被阴影包笼的表情。下一秒，他突然攥起拳头冲向欧阳，欧阳惊讶得暗暗惊呼一声，他瞪大了眼睛，却完全没有要躲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