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朵花 第17章 第 17 章

那天晚上在祝春和的强烈要求下，韩胥同他说了许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从小到大的经历、爱好、父母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又在做什么，他事无巨细地将自己的一切都告诉祝春和。祝春和被他揽在怀里，坐在他的大腿上，仔细地听。听到动情处还会忍不住为当时的韩胥掬一把热泪，眼泪汪汪地看着韩胥，心疼地摸摸他的脸。

韩胥抱着他说：“一切都过去了。”是啊，一切都过去了。他伏在祝春和的肩头，漫不经意地垂下眼睛。

祝春和拥住他的脖子，“但你不应该骗我的，骗人是不好的行为。我还是有点不开心。”他低声朝韩胥说，韩胥无言地捏住他的下巴，好像在思考该如何让他变得开心起来。

“让你伤心是我的错，我会好好负起责任的。”韩胥按下祝春和的后颈，将吻落在他的唇角。

祝春和忍不住为此刻的韩胥感到心软，他看起来十分疲惫，两手捧住韩胥的脸，小声道：“我要再生一会儿气，所以你要好好地安慰我才行。”韩胥捉住他的手，偏过头，将滚烫的吻留在他的掌心。祝春和感觉到有点痒，忍不住缩起肩膀，想要躲开，却被人牢牢地按在原处。

“别躲我，好吗？”

祝春和不自然地点点头，垂落视线，避开韩胥的眼神。韩胥慢慢松开桎梏在他腰间的手，“抱歉，我又让你不开心了，是吗？”他的声音很低。祝春和顺势抬起眼睛去看，只能看见他落在半边阴影里的脸，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手足无措地咬住下唇。沉默在两人之间流转，祝春和还是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现在的韩胥，两种情感在他的心里不停打架，他暂时无法放下被欺骗的事实，又没有失去对韩胥的爱，看着爱人在自己面前表露不安的情绪，他也备受煎熬。

韩胥看穿他的状态不对劲，抓住他的手亲吻他的指尖，“没关系的，我能等到你消气的。”他看向祝春和，提议道，“需要我到别的地方去住一段时间吗？”

“所以你之前没有回家，都是住在别的房子里啊。”祝春和嘟哝着。

韩胥柔声道：“我一个人的话，不适合住在这里。”祝春和本想问为什么，又在韩胥的眼睛里找到答案，因为太寂寞了，一直都是两个人突然变成一个人，就会觉得这个房子变得好大、好空，随便一点东西都有可能触动敏感的神经。祝春和告诫自己不能这么快就心软，那么快就原谅他，可又忍不住去想，他也不是故意的呀，我是不是应该——

“可以不用那么快原谅我的，宝宝。”韩胥总能适时地看出他的为难，敏感泛滥的小心思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一次又一次地被柔软的情绪包裹，祝春和收紧手指为自己辩解，“我才不会那么快就原谅你呢。”他抓紧韩胥的衣领，“但是你可以不用去别的地方住，留在这里，照顾我吧。”他刻意仰起头说这番话，试图不要将自己的小心思暴露得太过明显，泛白的手指被韩胥一点一点拢进掌心。

“我知道了。谢谢你，春和。”

为什么要说谢谢呀，祝春和的心里沸腾一片，当机立断从韩胥的身边离开，像只兔子似的迅速跑进房间里。在彻底把门关上之前，他掀开一条门缝，“我们暂时先分房睡吧。”他有很多事情要想，包括和韩胥的未来该如何发展。

他暂时不确定自己能否将欺骗这件事彻底忘记，只记住韩胥的爱。他不想拧巴地和韩胥在一起，日后又会想起这件事情再次搅得两个人都不得安宁。他必须要为自己，也为韩胥负责。

韩胥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并且贴心地划定每个人的所属空间，最大限度地还祝春和一片安宁。

祝春和待在房间里的时候，时常能听到韩胥离家的声音，也许是觉得只要他走掉祝春和就能从房间里出来。韩胥的体贴使他动容，他抚摸放在床头的祝米米的脑袋，与他小声地说起这些烦恼。

机器人无法准确测算祝春和的情绪，也无法很好的理解人类复杂的情绪，它只能充当一个很好的陪伴者与倾听者。

不过每次说完话祝春和都能看见祝米米一脸严肃的神情，他就会情不自禁地咧开嘴笑起来，压在心头的石头块也会变得轻一点。之前一直去兼职的咖啡厅老板度假回来准备营业，祝春和得到通知以后连忙说自己会过去帮忙。店主还奇怪他怎么这么早就返校了，祝春和笑嘻嘻地说：“为了多赚一点钱啊。”

跟店主敲定过去帮忙的时间以后，祝春和把这件事告诉韩胥。

韩胥问：“需要我来接你下班吗？”

祝春和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拒绝，他和韩胥现在的关系有点尴尬，两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坐下来一起吃一顿饭，或者是一起干点什么事情。他思忖着，最终没有拒绝韩胥的提议，同意让他来接自己下班。

这是祝春和释放的积极信号，韩胥自然会接住台阶，稳稳当当地迈步走下来。

离开家前往咖啡厅帮忙，开在大学城附近的店铺一到放假时间客流量反而会减少。祝春和在咖啡厅待了一个下午都没有接待几个客人，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的街景，阳光快要将景色融化成一团泛白的奶油。

玻璃门被推开，祝春和一眼就看见走进门内的申名。他显然是带着韩胥的任务来到这里，掏出手机查看刚下的订单，将单号报出，站在吧台后的咖啡师示意他稍等片刻。申名走到站在旁边的祝春和附近，悄无声息地向他递出一朵花和一张卡片，祝春和接过后将卡片翻到写字的那一面——午安，春和，被摘掉刺的玫瑰花被他攥在掌心。

祝春和慢慢地、慢慢地松掉那口悬在心里的气，不得不承认他比想象中要更喜欢韩胥一点，至少在这个时刻，他对韩胥的爱完全占据上风。

申名朝他笑了笑，闪身走到一边去拿订好的咖啡，迅速从咖啡厅离开。

祝春和将玫瑰和卡片一起放进更衣室的柜子，等待韩胥晚点来店里接自己。

下班时间，韩胥准时准点到达咖啡厅门口，他钻进车厢里，久违地与韩胥处在同一个空间中，他竟然生出一些安心的感觉。随意拉扯了一下安全带，询问韩胥要带自己去哪里吃饭。

韩胥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要带你出去吃饭？”

祝春和倚在窗边，“因为我很喜欢你啊，所以一直在认真观察人的不只有你，韩胥。”他清澈的眸光掉在韩胥的身上，韩胥微不可察地怔愣片刻后，迅速收回视线，他不敢承认自己此刻竟然——会生出不可控的感觉。

这不对劲。

韩胥缓慢收拢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那你这次猜错了，我打算带你回家的。”他刻意地更改了自己的目的地，祝春和却笑出了声，那样了然的笑声让韩胥心浮气躁，忍不住蹙起眉头。他不该为谁的目光或者笑声轻易地拨乱心脏频率，“韩胥，你好幼稚啊——”祝春和拖长音调，尾音软绵绵地调侃此刻的韩胥。

“跟你学的。”韩胥松开紧皱的眉头，故作坦然地看向祝春和。

祝春和不再躲避韩胥的视线，在狭窄的车厢里，两人的目光触碰在一起，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韩胥，我想了很久，还是想告诉你。我的确很喜欢你，也想过和你的未来。当时刚知道你居然用假名骗我的时候其实我是很生气的，虽然你跟我说了很多，我也慢慢理解了你的感受，可我不能百分百确定地说我就立刻不介意了、放下了，其实我还是介意的，我觉得你对我不够坦诚。但是现在我想通了，我觉得我还是很喜欢你，所以我想要试着放掉这个问题，和你重新开始。”

不对、不对、不对！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一切都变得不对劲。

祝春和主动向韩胥伸出手，拉住他放在一旁微微僵硬的手，“韩胥，你怎么了？为什么不看我啊？”祝春和的声音里浸满疑惑，韩胥索性打开自动驾驶模式，看向祝春和。他的眼睛好亮，亮得几乎要刺痛韩胥的双眸，“韩胥，你怎么不说话？”

韩胥缓慢地抬起手捧住祝春和的脸，“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宝宝。”

祝春和露出灿烂的笑容，抬手贴住韩胥的手背，“你只要说，好的，就可以啦。”他将标准答案送到韩胥嘴边，韩却垂头咬住他的嘴巴，将这句确定的回答搅碎在两人的唇齿间。

两人重归于好，自然也不用再遵守之前定下的规矩，重新搬到一起居住。

祝春和慢慢地就要忘记韩胥曾经用假名欺骗自己的事情，毕竟现在的韩胥会每天给他播报自己的行程，在他看不见的时候也会发来报备的消息，祝春和天真地以为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临近开学，祝春和开始准备开始事宜，韩胥敲敲房门将埋在书堆里的祝春和挖出来，“要吃晚饭了。”祝春和这才意识到，原来已经到这个点了，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向外跑去洗手，韩胥跟在他身后，“不用那么着急。”

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的祝春和习惯性地要向001要毛巾，却突然发现时常陪在自己身边的机器人似乎换了模样。绕着那个酷似001的机器人转过三圈后，他无比笃定道：“韩胥，小一呢？为什么换机器人了？”

他朝韩胥走过去，接过碗筷，“001被送去维修了，只是机器老化需要更换几个零部件而已，不用担心。”韩胥轻描淡写地回答并没有压下祝春和的疑问。

“哎，原来是这样，那说不定我也能修呢。”祝春和大三以后就要开始参加实践工作，此刻一听001竟然被送去维修立刻起了大兴致，鼓动韩胥让自己去维修厂那边看看001，这也是一种学习的方式。

韩胥没有答应，说：“维修部门那边要进去可是很严格，就算你是我老婆，也不能随便以权谋私啊。”祝春和的注意力被韩胥的话带跑偏，红着脸低声嘟囔两句谁是你老婆。

他还是对维修部门的事情充满好奇，抓着韩胥问了一大堆问题。韩胥耐心细致地替他做解答，见祝春和一脸心向往之的样子，总算松口：“好了，先吃饭吧，等下次有机会我带你过去看看，好吗？”

祝春和连忙点头，吃饭的速度都比之前快了不少。

那可是大公司的维修部门啊，多少学生梦寐以求的地方呢。一想到自己居然能有机会进去看看，祝春和就忍不住激动，韩胥失笑，故意道：“哎，看来我家宝宝更加在意进维修部门这件事啊，不感谢一下我这个头号功臣吗？”

祝春和嘿嘿一笑，赶忙腻到韩胥脸边蹭蹭，“感谢感谢你！你最好啦，韩胥。”

韩胥感受着贴在自己身边的温度，忍不住喉结微动，伸手触碰祝春和那张笑得发腻的脸，亲吻他柔润的双唇。祝春和被拉进韩胥的怀里，两人腻腻乎乎地凑在一起谈心、交流，韩胥见他实在想念001，承诺会尽快将001带回来的。

祝春和晃动脑袋，整个人都被幸福的泡泡包围。

暑假结束那天，祝春和再次在家里看见001，他兴高采烈地同001打招呼，得到礼貌的应答：“好久不见，祝先生。”他凑上前去，试图检查001身上哪里有问题，却被韩胥勾住后衣领，拖进怀里，“怎么看见001回来，就忘了我呢？”祝春和被他拦腰抱起，惊呼一声，忍不住伸手勾住韩胥的脖子，“哪有忘了你呀，我就是好奇......”他的话被淹没在韩胥热切的亲吻里，小狗还是没学会换气，没过一会儿就变成柔软的一滩水，融化在韩胥的怀抱里任他为所欲为。

001早早离开客厅。

只剩下祝春和支离破碎的呜咽声，被潮湿的气味熏红的脸蛋贴在韩胥宽厚的掌心，“不、不要了......”他泪眼婆娑地揪紧韩胥的衣服，抽噎着要他停下来。韩胥低头啄吻他的唇瓣，声音被蒙上一层砂纸，变得嘶哑，“不行啊，宝宝——”他狠狠掐住祝春和柔软的腰肢，将他按进沙发深处。正在灼烧的木质香气，焚烧徐徐盛开的玉兰花。

精疲力尽的祝春和蜷缩在韩胥的怀里，韩胥捋过他的头发，将他安稳地固定在怀里。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不要睁开眼，不要去看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韩胥贴住他的后颈，咬住他的腺体轻柔撕咬。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祝春和发现自己的后颈被贴上一块抑制贴，韩胥一早就出门上班，大三已经不需要早起上课祝春和在床上多赖了一会儿才爬起来。走出房间看见静默矗立在门口的001，抬手和它打招呼，“小一，早上好。”

“早上好，祝先生。您今天的课程安排只在下午，我已经提前安排好车辆，吃过午饭以后会有专门的司机送您到学校。”001向祝春和汇报日程安排，祝春和却盯着它看了许久，来回摇晃脑袋，郑重道：“小一，你究竟为什么要被送去维修啊？”

001给出一系列的数据解析报告，可这些都不是祝春和想知道的。他干脆让001帮自己拿一套维修工具过来，想要亲自上手拆解机器人的损坏处进行查看。

机器人的眼睛变成警告的红色：“祝先生，您不能做出如此危险的举动。”

危险？祝春和点点机器人的脑袋，“你别小瞧我，我可是很厉害的好吗？”他可是在大二就已经可以独立维修一台版本较简单的机器人了。机器人不理会祝春和的辩解，沉默拒绝祝春和的靠近。

可祝春和直觉不对劲，过去的小一绝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他一定要弄清楚001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此，祝春和动用了之前韩胥留给他的主人权限，强行让001服从自己的命令，取来维修工具，又将自己暂时停止运行。祝春和拍拍001的铁脑袋，“放心吧，我可靠谱了。”

只剩下眼睛能够转动的机器人无法回答祝春和的话。

祝春和手拿工具小心翼翼地拆开机器人的外壳，在错综复杂的线路里寻找被替换的新线路。他扶了一下工具眼镜，随着检查的深入，他的确在机器人身上发现诸多不同寻常的事情，譬如他发现001的记忆芯片被经过修改。机器人的大脑也被全面改造，只留下一部分原先的内容。

如果是韩胥所说的机器人老化的小毛病，为什么要进行如此大的改动呢？

祝春和不理解，对于长期使用的机器人而言，一点轻微的改动都会引起巨大的变化，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韩胥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他咬紧牙关，继续探查，居然真的让他发现一条被遗漏的未被替换的数据神经。

小心翼翼地截取一段数据神经重新放回到记忆芯片里，再度将机器人的大脑合回去。

祝春和重新唤醒001，尝试开口呼唤：“小一？”他应该不会把机器人搞坏吧，紧张地捏住拳头认真地看向眼前的机器人。

却从机器人的嘴里听到意料之外的声音，“早上好，春和。”

那是祝米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