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李妆娇愤怒地爬起来,正要破口大骂,抬头就看到程书韫脚下一滑,栽倒下去。
她正幸灾乐祸,站起来却发现,程书韫不见了!
不见了正好!死了才好!
李妆娇拍了拍身上的土,捡起镜子的碎片,然后对着镜子轻轻擦着脸上的土,但这连夜未曾补妆的脸,浮粉什么的加上油光,导致越擦越脏。
她生气地把那片镜子碎片扔了,然后朝路上走去。
狭窄到勉强可以容纳两辆车的山道上,停着张云汉驾驶的那辆车,但那几个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离车不远的地方,有两个人,是拦他们车的那对夫妻。
李妆娇再次确认了那几个人的踪迹,尤其是她最讨厌的姜满,好在千真万确,这些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但是,这儿有两个人,可真是天也在帮她!
得赶在姜满那个疯子回来之前谈好一切。
她赶紧朝那两个人走去,女人站着一动不动,侧身对着她,看不清表情,男人见到她过来,脸上闪过一丝震惊,随即露出笑脸,迎了上去,开口问道:“你,是来帮我们的吗?”
“帮你们?”李妆娇心念一转,脸上堆满笑容,“是啊!那几个人是不是都不愿意帮你们?我告诉你们,他们都是坏人,尤其是那个贱、那个年轻点的女生,又坏又狠,你们一定要离她远点!”
男人像是为了刻意挡住他的妻子,挪了挪身体,继续笑道:“原来如此,刚刚就是她拒绝了我们,那么,你愿意带我们去找手机信号吗?我们想报警,但是这里没有信号。”
“当然!我也想报警!那个女的用迷药把我和我未婚夫骗来这个鬼地方!我开车,我们走!”
那男人像是没料到她答应的这么爽快,连忙拉住她,“先、先等一下,未婚夫?你的未婚夫是谁啊?你,不管他了?”
“对,还有我的未婚夫。”李妆娇咂咂嘴,表情像是被问到了心趴上,但还是不忘打掉男人碰到她的手,接着不自觉扬了扬下巴,“我未婚夫可是……你知道归山集团吧!我就是归山集团未过门的小薄总夫人,我的未婚夫就是归山集团老总唯一的儿子!小薄总!”
男人眨眨眼,仔细看了看她,又问道:“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工作?你觉得我身为未来的薄夫人,还需要工作?实话告诉你吧!我从小就被薄家选中了,是他们精心栽培出来的准儿媳,他们出钱出力,还带我上各种活动,对我提出的要求无有不应的!”
说着,她眼珠一转,得意地看向他,“所以,你要是能帮我和我未婚夫摆脱那几个人,好处少不了你的!”
那男人有些愣神,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道:“那你……认识哪位厉害的玄人吗?”
“玄人?”李妆娇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我们家的背景,想结交什么人还怕交不上吗?行了,知道你们这种底层人从没接触过我们这种上等人,不过,你们夫妻俩资质是差了点,但有总比没有好,等我未婚夫回来了,你们两个负责保护我们,然后把那另外的一男两女赶走,听清楚了吗?”
男人愣住了,回过神来赶紧捂住了嘴,接着,像是再也憋不住似的大笑不止。
“别吵了!”李妆娇叫了起来,“有什么好笑的?你疯了吗?”
那男人止住了笑,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阴狠起来,他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铜铃,看着李妆娇,讥讽道:“想不到天一道的人竟然会带着你这么个东西来九黎寨,我还以为五门缺一是缺了什么大人物,哈哈哈……也不知道你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没入幻境,不过,你就准备——”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脸侧向一边,表情也僵住了。
啪——
李妆娇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怒骂道:“你是什么狗东西?敢骂我?给你脸了!”她伸手一把夺过男人手里的铜铃,“这又是什么鬼东西?很值钱吗?你以为我买不起?狗眼看人低的杂种!”
这男人经历了一巴掌,再加上法器就这么被夺走,人还没反应过来,李妆娇已然转移目标,怒气冲冲指着他身后的女人,“你又是什么贱货?是在无视我吗?”
她等不到那女人的回答,不由气急败坏,顺手就把手中铜铃扬起,用力掷出,砸向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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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汉眼看着姜满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怪物,那一瞬间的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大了,大到让他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凉了,“你、你是什、什什什么东西……”
然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立刻紧闭双眼。
再睁眼时,他坐在了太陀山普渡寺的巨钟上。
这是只有普渡寺才有的巨钟,像一座佛殿一样大,悬于寺院的后山崖边,通体漆黑,上端是龙头钓手,下端是八叶莲形撞座,撞座下有草间、驹爪,撞座上是池间与乳间,有六道袈裟纹。
据说,此巨钟已数百年无人撞响。
巨钟内壁雕刻着各种僧玄经文,每一种都是由那时寺中的阿阇梨亲自挑选的首座僧玄,只一根竹竿为座,悬空于钟下,以大慈悲心加持过的。
过去,张云汉还在寺庙为外门弟子修行时,几乎日日在这悬崖边,对着这鼎如同神迹的巨钟静心、打坐、背诵经文。
像现在这样坐在钟顶上,从未有过,也不敢想象。
“本初。”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叫的是张云汉的法名。
张云汉回过头,看到了那对拦路夫妻的妻子。
“你就是掌门安排的那位器玄前辈?”
女人笑了,“你不是知道吗?所以,才会帮我。”
“是,掌门交代过,以镜子的反射光为信号……我开始还不太敢确定,现在算是确定了。”
他曾经怀疑过,这样确定别人身份的信号未免太过草率,但他也明白了,最容易的在玄人界,也是最安全的。
“嗯,我已不负天一道掌门所托,但我们会在幻境消失前离开,那样东西,我会放在你们车上。”
张云汉皱眉想了想,“恐怕不行,我们之间有个人不可信,能否等我们见面,这样,大长老那边我也……好交代些。”
“那是你的事,我只与天一道掌门有约定,与你没有。”女人回绝得很无情。
张云汉有些苦恼,却也知道前辈有足够的理由拒绝,他并没有什么情面可以在她面前卖弄,他想了想,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幻境?”
“待到你们大长老——”
女人正说着,忽然脸色大变,下一瞬,她的身形扭曲,消失在张云汉眼前。
张云汉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座下巨钟几乎顷刻间支离破碎,整个空间都在不受控制的扭曲,眼前的一切,蓝天、白云、太陀山、普渡寺……分崩离析。
等到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在山路上,刚刚的一切好像只是他不小心恍了个神,此刻自己的身体在往车子的方向去,正是先前发觉人不见了回头看向姜满的时候。
他回到了进入幻境以前的那一刻,这时大长老还是青春靓丽的小祖宗,不是那个引入入幻的怪物。
“张云汉,你的胆子,真是不小啊。”
姜满虚眯起双眼看着他,嘴角虽然带着笑,但却让人后背发寒。
张云汉两腿一软,差点跪下。
“大大、大长老!您听我解释……”
姜满的视线移到张云汉身后,朝什么人扬了扬下巴,然后,张云汉听到身后传来了开车门的声音,他回过头,看见薄临坐上了副驾。
程书韫也从旁边的坡子上走下来了,她显得有些困惑,一恍神的功夫,她像是做了场噩梦,并没有什么人推她,也没有无休止的下坠,好像一切都是幻觉。
她走到路上,也平复了心情,看向姜满,“你们……”
姜满朝她笑了笑,“接下来辛苦姐姐开车了,先等我们一会儿。”说完,她收起笑脸看向张云汉,“上车等着。”
安排好这三人,姜满这才转身看向了拦路夫妻和李妆娇。
此刻,那个男人掐住了李妆娇的脖子,力气之大已让李妆娇双脚离地。李妆娇发不出声音,双手试图掰开掐住脖子的手,两腿乱蹬,但即便有求生本能的力量,她也没办法挣脱半分。
已经见过张信德留下幻影的姜满,朝旁边那个女人走去,女人捂着嘴,身体微俯,像在咳嗽,血迹从指缝中溢了出来,伤得不轻。
“东西在哪儿?”姜满从包里拿出一块手帕,递给女人,口中问道。
女人接过手帕,换手帕捂住了嘴,一边止不住的咳,一边说道:“这年头、咳……用手帕的……咳咳、还真是、不多见……咳咳……”
李妆娇在旁边“呃呃”个不停,腾出一只手想要扒拉姜满,在她眼里,姜满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显然没有眼前这个男人可怕,此刻的姜满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姜满却目不斜视,完全不打算管李妆娇的死活,随口答道:“别人给我的。别说废话,东西在哪儿?”
这手帕是薄临的。
那女人的咳嗽缓解了一些,仍捂着嘴,伸手拍了拍旁边的男人。
男人愤恨地瞪了李妆娇一眼,把她甩在地上,然后泄愤一般,踹了她两脚,啐了口唾沫,恶狠狠骂道:“臭婊子,这事儿没完!我迟早弄死你!”
李妆娇一个劲地咳嗽,捂着脖子喘气,完全顾不得摔倒以及被踹的疼痛。
姜满略带惋惜地撇撇嘴,然后拎起还没缓过劲来的李妆娇的后脖领,把她往车子那儿拖去,头也不回地对那男人说道:“刚刚没弄死她,以后你恐怕找不到什么机会了。”
被拖着走的李妆娇毫无反抗之力,被姜满连拽带推的丢进车里,后座的张云汉瑟瑟发抖,往边上挪了挪,给狼狈的李妆娇让座。
关上车门,姜满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脏灰,看向那个男人,喊道:“东西在哪儿?拿给我。”
那男人看看身旁的女人,然后视线落在了旁边的土坡子上。
他扶着女人,朝他看去的地方走去,姜满也跟了上去。
土坡子植被葱郁,正是刚刚程书韫和李妆娇方便的地方。
姜满和女人一左一右站在下面,男人爬了上去,来到一棵小树下,这地方很特别,有一瓶矿泉水挂在小树上,瓶盖似乎被钻了孔,有水往下滴落,男人朝滴落水的地方看了过去,眼神露出些许惊讶,又有些恍然。
他一脚踢开了一块破碎的镜子,然后刨开泥土,从土里翻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铜镜立在土里,可以看出,虽然之前这面铜镜埋在土里,但镜子那面,正对着几人的车。
这块破碎的镜子正是李妆娇随手丢弃的“凶器”,她原打算用这碎片除掉程书韫的。
姜满在下面接过男人递过来的这面铜镜,“张信德让你们给我的,就是它?”
女人此时已经不咳血了,她脸色有些苍白,听到姜满的问话点了点头,“是的,这是他的东西。”说着,她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是张掌门施术,定不会像我这样被反噬得如此狼狈。”
姜满再次看向埋镜子的地方。
这处位置选得很巧妙,是正好被阳光照到的一小块地方,铜镜本身、小树、滴落的矿泉水、阳光、泥土,汇集五行,却被一小块镜子的碎片破坏了。
难怪幻境被强行打断,也难怪这男人想杀了李妆娇。
她不由地勾起嘴角,这个李妆娇……有点意思。
“东西我收到了,但我不喜欢你们这种送交东西的方式,而且,你们事儿也没办好不是吗?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看你们对长生也没什么兴趣,那我走了。”
说罢,姜满收起铜镜,转身准备朝车子走去。
“你这丫头子,要不是你们那个姓张的保住我娃儿的命,谁要做这种人情债!你的人害得我阿姐受伤!这笔债又怎么算?”那男人显然很生气,话里夹着方言,朝姜满喊着。
姜满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他二人,“阿姐……你们不是夫妻?那,孩子也是骗人的咯?”
她不太喜欢欠债,而且,她对他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有一种莫名好感,于是她打算给他一点时间。
“阿姐怎么就不能做婆姨?我们没骗人,娃儿的确病了!你莫打岔!阿姐被你们害成这样子,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嗯……的确是我带来的人搞砸了这件事,那我收回刚刚的话,这事儿算你们办好了,顺便祝你阿姐、祝你老婆孩子,早日康复。”
这句是真心的。
女人拦住了还想说话的男人,看向姜满,“你看起来对‘长生’这件事会带来多大的麻烦,毫不知情,我劝你尽快把网上的视频删了。”
姜满饶有兴致地看向女人,“为什么?我不发视频,也并不影响他们知道。”她目光指向远处要去的方向,那是她的目的地,九黎寨,“何况,能惹出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