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日晨,未时隐约听到海鸥声,她半梦半醒地从床上爬起,推开了窗。
几只海鸥正盘旋在半空中嬉闹,看上去十分欢快。
未时侧耳倾听着它们的叫声,听着若有若无的海浪声,觉得很是惬意。
“叩叩——”门适时被人敲响。
“来了来了!”未时拢了拢衣襟,又胡乱捋了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去开门。
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闻择站在她面前,低头瞥了一眼她光着的脚,声音平静:“你师兄说要出发了。”
未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脚趾,回他:“我很快就下去。”
又想到他昨夜一晚未归,她疑问:“你昨晚睡哪了?”
闻择面色微怔,耳尖发烫,答非所问道:“我……我先下去了。”
未时盯着他行色匆匆的背影看,心下有些奇怪。又忽然感到肩颈有些疼痛,她抬手捶了捶,而后去穿鞋了。
未时到楼下时楚霄和闻择正同桌一言不发地用早饭,两个人自始至终没有交谈,比硬凑在一桌的陌生人还要沉默寡言。
楚霄把桌上的牛乳茶推到她面前,提醒道:“吃完乘船上桃花岛。”
未时微微诧异:“桃花岛?”
楚霄看向她的眼眸,皱着眉头反问:“我在御剑飞行时说的话都忘了?”
“……”
未时干笑两声,为自己辩解:“没……没忘,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但她心里却在欢呼呐喊,眼尾都泛着笑意。
师兄妹二人交谈戛然而止,等她喝完一碗海鲜粥,闻择递给她一张手帕让她擦嘴。
“谢谢。”未时接过手帕擦了擦自己唇边的汁液。
楚霄已经走出客栈,回头看着两人:“走吧。”
未时跟在楚霄身后,和闻择并肩行走在街道上。
这是一个位于海边的小城镇,此时家家户户已渐生炊烟,街上也有了沿街叫卖的鱼贩,共构成一幅安乐祥和的生活画卷。
桃花岛,潋海边缘海域的一座孤岛,岛主名赵琴姬,擅琴,为修真界德高望重的琴修,被众修士尊称为“琴仙。”
如果她没记错,他们此行一去是为了贺琴姬千年大寿。
未时正想得出神,身后响起急切的呼呵声:“快让开!快让开!”
一辆马车疾驰向前,人群惊慌跑到边上,街道闹嚷嚷的,已然是鸡飞狗跳的场面。
闻择伸手把她拉到一边,她用力撞击到他的胸膛,撞得他身体一晃。
那辆马车还在急匆匆往前赶,身后的行人纷纷怨声载道:“眼睛是瞎了不成?怎么驭马的!”
“要是撞死了人,非要扒你一层皮!”
“……”
“小心点看路。”闻择把她推离自己的身躯,低声嘱咐道。
未时脸登时一热,觉得自己给他添了麻烦,不好意思地回:“谢……谢谢。”
她不再敢胡思乱想,视线落到前方。
过了半刻钟,一行人穿过长街到了码头,一艘庞大的广船停泊于此,船身下窄上宽状若两翼,尾部高耸如峰峦。
岸边皮肤黝黑却身穿锦衣华服的矮小男人正在吆喝:“有没有人桃花岛的,有没有去桃花岛的,没有就开船了……”
楚霄回头道:“我们到了。”
男人和身边穿着短衣短裤的健壮船夫见三人走近忙迎了上来,嬉皮笑脸道:“仙君,要去桃花岛啊,你们来得真巧,这是这天最早的一艘船,如果再等下去就要到日暮。”
楚霄打量他一眼,随后给人递了一块碎金子,冷声道:“三人。”
说罢就自顾自地上了船。
男人见了金子眉开眼笑,放在口中咬了一口,确认是真的后更加开怀。
未时见男人十分眼熟,问道:“敢问船家如何称呼?”
男人警惕地看向未时,毕竟这年头会主动问船家名讳的船客太少了,都是船家打听他们。
未时笑了笑,装作云淡风轻道:“只是见船家穿戴华贵且家有大船,心下佩服船家的驭财之道。”
男人面色稍缓,宽心道:“鄙人姓陈,这一带的人都称呼我陈老板。”他们家几代海商,这艘船也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古董货,破了他也舍不得扔,修修补补着用。
未时眸光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果然是花妍登上的那艘船。
她点点头抬头去看拥挤在甲板上的人群,换了个话题:“这些人都是要去桃花岛的?”
陈老板还是一脸的笑意,听了这话回道:“都是去给琴仙贺寿的仙君呢!”
真是生而逢时,要是慢点早的,可就不能在琴仙千年大寿这日赚那么多银子了。
未时瞥了两眼陈老板笑出满脸褶子的脸,移开了视线重新看向了船。
这艘船表面上是看不出什么端倪,其实底板已经补了又补,这会儿又塞进那么多人,怪不得后边会那么容易就漏水。
未时抿了抿唇,“陈老板继续拉客吧,我们两先上船。”
她带着闻择上了船,闻择察觉到她的异样,一边走一边问她:“你在想什么?”
为何突然有闲心问那老板问题?
未时微愣,只淡淡地回:“只是见到这船上那么多人都是要去贺寿的,心中好奇那琴仙到底是怎么一个厉害的角儿。”
她其实想问系统原轨迹中闻择是否上的是这艘船,如果不是,发生了无法设想的意外她要如何应对?
但她转念想到了花妍也在这船上,便也打消了疑虑。
两人上了船,甲板上的面孔未时看着眼生,应该都是路人角色。
她站到边上俯视码头,无意中瞥到了几棵树后藏着的马车,马夫已不见踪迹,车内之人大概也不见了。
楚霄从船舱中走出,道:“没什么厢房了,本来还有三间,但其他门派的人要了两间,只余一间,有人要与他人挤一挤。”
未时看了看面前的两个男人,提议道:“你们……住同一间吧?”
楚霄、闻择:“……”
见他们二人周身弥漫着低气压,且一直沉默不语,未时只觉得头疼欲裂。
彼时那跟着陈老板拉客的船夫老张适时上了船,吆喝道:“各位仙君,要开船了!”
有人问:“到桃花岛要乘船多久?”
船夫看向那人:“两日一夜即可!”
得了回答,众人窃窃私语,有些三五结群回了船舱,有的还滞留在船上赏风景。
未时之所以会留在甲板,是因为这两个大男人还在僵持……
未时揉了揉额,叹了叹气无奈道:“我还是先去找同寝的女修吧。”
她转身要走,闻择却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你和我一间房。”
未时嘀咕道:“也没有空房了啊。”
关键是她可不敢让楚霄去和他人门派之人挤一间房。
“未时女君?”身后响起一道语气半惊半疑的女声,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花妍站在船舱门口,正歪着头看着他们。
闻择的脸色一下子灰暗下来,缠绕着绷带的右手紧握成拳,手背的青筋绷得紧紧的。
未时眨了眨眼,装作疑惑地喊了一声:“花妍?”
花妍见自己没认错人,忙小跑上前,拉着未时左看看右看看,满脸焦急道:“未时女君,你还好吧?没有受伤吧?”
闻择拉着未时手腕的左手也被甩开了,站在一边冷冷看着人,目光阴恻恻的。
“你不知道,我当日都要被吓死了!”花妍对此毫无察觉,只一劲地拉着未时看。
未时抬手定住她的肩膀,笑了笑说:“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吗?我也知道当日之事与你无关,你是个好孩子。”
花妍闻言嘴巴一瘪,眼睛水汪汪的,又快哭了,未时见状慌忙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会在此处?”
花妍瞥了一眼未时身后的两人,压低声音说:“我要去给琴仙贺寿。”
闻择嗤笑一声。
这船上之人谁人不是去贺寿?
未时点点头,又悄声问她:“你一个人住一间房吗?”
花妍摇摇头,“我到时也不剩多少间房了,夙元宗的一名女修见我孤寡一人,便邀我同住。”
未时叹息一声,看着十分失落,彼时花妍补充道:“不过我们那房间床铺大,没准古缨女君愿意再加一人。”
古缨是夙元宗的外门大师姐,性格爽朗,也是游戏中的重要配角。
这船上除了隐藏身份的闻择、花妍,还有这位古缨大师姐,其余的都是路人角色。
“那劳烦你带我去见见这位女君。”未时露出笑容。
两人一言一句也算定下了,未时转头想同闻择和楚霄说一声,却见楚霄并不关心她们的交谈,站在远处看风景,闻择表面上神情泰然,可当未时看向他时,他眼里淬着毒一样。
未时心一慌,快速转过头,对花妍苦笑了一下:“我……我们走吧。”
花妍乐呵呵道:“好呀好呀。”
两人手拉着手走了,独留闻择恶狠狠地瞪着她们的背影。
是女子就能同榻而眠吗?
闻择伸手进衣襟摸了摸自己剪的傀儡纸人,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朝三暮四的坏女人,若是嫌弃我是男儿身,我进傀儡中不就行了吗?
等走远了,花妍忍不住问未时:“那位眼生的仙君是何人?”
未时眼皮跳了跳,这次并未打算继续骗她:“他是我师兄,其实我并非是问天宗的修士,只不过当初在那尸城谁也不清楚彼此的底细,说了哄你们忌惮的。”
花妍沉默片刻,释怀道:“原不怪你们,要不是未时女君你及时开了客栈门,我和……那人怕是已经成为活死人的嘴边肉了。”
未时顺着她的话问:“王公子怎么不和你一起?”
花妍再次听到这名字眸光一寒,别过脸说:“我同他出了尸城后就分别了。”
她又偷偷看未时的脸色,见未时面无异色,才确信王公子隐藏身份之事并未被第三人知晓。
花妍暗暗叹气。
不知晓也好,否则哪天都杀人灭口怎么办?
古缨果然同未时认知中的爽朗女侠形象一模一样,听花妍说她没有房间住便大方同意了同住的请求。
未时拱了拱手:“多谢古缨女君。”
古缨摆摆手,又拉着她的手热切道:“我看女君骨骼清奇,很适合当我们夙元宗的弟子,不如弃暗投明……不,择良木而栖?”
花妍分开二人,皱着眉道:“古缨女君,哪有这样挖墙脚的。”
她与古缨女君初见也是被其拉着说了这么一通话,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未时打哈哈:“没事没事。”
古缨挠了挠头,一脸赧样,“是我行之过了,老毛病了哈哈。”
船上除了夙元宗的女修,其余皆为小门派的弟子。夙元宗是六大宗门中唯一一个只招收女修的宗门,但女修太少,好一些的苗子也早早被问天宗和青云派挑走了,她们夙元宗长年累月招不到人,还不积极推.销推.销哪行?
在船上并无取乐的事,她们三人只能闲聊,大多是古缨和花妍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未时时不时附和一声。
她思维发散,又想到自己那日在密道中缠着闻择说话的事,无意识地勾了勾唇角。
倒是懂得他当日的感受了。
没穿游前她作为玩家只知道极为有限的信息,很多事物只了解了表面,却并未真正见过,更别说对之熟悉或擅用。
所以这会儿她根本插不进话,心底徒生无奈。
见她长久不说一语,古缨停了下来,问她:“未时女君可是乏困想午眠?”
未时摇摇头,解释道:“我只是……性子过于沉闷,不擅言辞。”
她站立起身,朝她们二人笑得和善:“现下还早,我出去透透气,不要在意。”
花妍微愣,她脑筋转了转,既然未时女君与闻择道君并非同姓,便不是姐弟,难道……是道侣吗?想到这里,很多二人过分亲密的行为都得以解释清楚。
刚才见闻择道君面色并不太好,想来是这两人闹别扭了吗?
花妍一时面色微红,随后应了下来:“好……好吧。”
未时一出厢房,古缨就凑近她问:“未时女君性子真的那么沉闷吗?”
花妍支支吾吾道:“大……大概是吧?”
古缨感叹:“未时女君果然表里如一。”
模样冷,性子也有些冷。
未时走出船舱,船头甲板处几个衣袂飘逸的男修正人手一壶酒畅所欲言,她匆匆瞥了一眼,远离了此处,转头去了后甲板,在那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她抿了抿唇,走了过去。
还未走到闻择身边,他早已察觉到她的气息,语气里带着一股酸味出声道:“不在房里歇息出来做什么?”
未时笑了,和他并肩站在甲板上吹风,“生什么气呀?”
闻择呲笑一声,不置可否道:“我能生什么气?”
未时也不生气,挨近他,好声好气道:“你可还记得我同你在那墓穴中说过的话?”
闻择收敛了嘴角,抿紧了嘴唇,像是真的在好好思考。
良久,他闷声道:“只是同榻而眠不算欢.好……”
为何不能同寝?
未时为反派的纯情皱眉,她偏头看向他的侧脸,一字一顿道:“如果你不喜欢一个女子,那你便不能与之同榻而眠,也不能与之欢.好,不然这就是龌龊之举,对谁都不好。当然了,如果你们互通心意、你情我愿,这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
闻择面色微愣,若有所思,还没等转过脑筋理解明白,未时的手绕过他的后颈轻轻搭在他另一侧的肩膀上,在他耳边吹气如兰:“那你喜欢我吗?”
他只觉得耳朵微痒,直痒到心里,浑身僵硬地定在原处。
未时轻笑了两声,继续同他解释:“喜欢一个人就是会喜她所喜,痛她所痛,见之喜不自胜,不见思之如狂,会想和长长久久在一起,想与之不离不弃,生生不休。”
“你别说了,”闻择偏头厉声打断她,咬牙切齿道:“还想欺骗我什么?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未时移开视线,对他阴晴不定的状态不以为然,“别张口闭口骗这骗那的,骗子都有所图,我到如今可有为了钱财什么的伤过你?”
闻择甩开她的手挪了几步,语气不善:“没有,自始至终都没有,我只是不想失去自己的……所属物。”
未时微微侧身,眉峰一挑:“弟弟,占有欲可能不是喜欢,但喜欢一定包含占有欲。”
以她攻略那么多乙女男主的经验来看,对付这种感情小白就得直来直去,不然含蓄到死他都搞不明白什么是喜欢。
闻择面色一讪,只觉得与她话不投机半句多,甩了甩袖子离她远了好几步,不再理会她。
未时没有再靠近,隔着距离问他:“你该不会今晚打算在甲板歇息吧?”
闻择冷哼一声,没有回话。
未时看向海面,倾听着浪声和风声,短叹了一下,淡淡笑道:“闻择,我们好像很少有心平气和谈话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是谁也不让谁的个性。”
她偶尔也会示弱,但都是为了安抚他的情绪,内心并不服气,如今依旧。
闻择闻言抬头去看她,只能看到她精致的侧颜和眉宇间淡淡的忧伤。
他顿时心慌意乱,有些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处。
未时把鬓边的碎发捋到耳后,一边转头看向闻择。她今日扎的马尾松松垮垮,一阵剧风刮来,海浪拍了一下船板,她的发带蓦然松开,被风吹到半空。
闻择用术法将之定住,随后手指微动,红发带落到他手心,被他紧紧握住。视线模糊,他只能看到她与那头披散开的墨发融为一体的身影,妖冶如海中魅妖上岸引诱船手入陷阱。
未时看着他,目光柔成一汪池水,连带着始终清冷如秋霜的皮相都泛着涟漪春色。
她似在叹息,话音缠绵,勾着情.调:“为何不能多信任我一分呢?”
闻择喘了两口气,仿若置身于冰火两重天之间,一面寒冷,一面火热。
他忽然就信了未时是上天派来克自己的,她定然是使用了什么他察觉不到的法术,不然他的心怎么被她扰得那么乱。
……
花妍见未时久去不归也有些担心,就跟着古缨出去找人,她们在只有寥寥几人的船头甲板看了看,没看到未时的身影就走到了后甲板。
看到眼前拥在一起的两个人,走在前面的花妍瞪大了眼,一把拦住身后的古缨。
古缨小声道:“怎么啦?”
一边从她身后探出头。
这……未时女君看着如此禁欲,原来玩得那么大的吗?
展现在她们眼前的是一对吻得缠绵的壁人,女人的长发随风起舞,有不少发丝都缠在男人的脖颈上,她轻闭着眼、眉头微蹙、表情克制,长长的眼睫像静止的羽扇。男人一手揽住她的腰,使之紧贴自己,一手插.入她的发丝中,掌握她头颈相接的部分。
比起女人的克制,男人更像是一只不知餍足的野兽在疯狂地索取,不断滑动着喉结,面色潮.红,喘息剧烈。
占有欲吗?他对楚未时的确有这种感觉,不,是她引诱自己的。她大概就是某种让人上瘾的毒药,会让他在日渐沉迷中丧命。
花妍和古缨看得脸红心跳,几乎是落荒而逃。
闻择耳尖地听到了动静,睁眼时瞥到了二人的背影,但他很快又闭上眼,将眸中的欲色遮盖住,吻得更深。
未时也不知道为何就变成这样了,她不过是放缓了语气想使用一下苦肉计,这人就疯魔了一样上来吻了她。
起初他的吻技实在生疏,后来两个人断断续续吻了几次,他似乎掌握了一些窍门,开始去尝试勾缠着她。
又吻了约莫两分钟,闻择结束了这个吻,他的唇移开,两人唇舌间拉出一条银.丝,暧昧旖旎,惹人脸红。
他弯着脖颈将额头挨在她的肩上喘气,嗓音说不出的暗哑,未时听着他的喘.息声,感受着他时不时喷洒在锁骨处的鼻息,只觉得自己要羞死了。
闻择吞咽了两口唾沫,额头在她肩上蹭着,似笑非笑道:“你说只有彼此心意相通才能欢.好,我觉得我并非喜欢你,可我想与你欢.好,是不是很龌龊?恶果又在何处?”
他微微抬头,用还带着她体温的唇瓣去摩挲她脖颈的皮肤,话音中的癫狂无处隐藏:“我不想成神,我想与你共沉地狱。”
未时浑身燥热,她试图推搡他,“下地狱要烈火焚身,我怕疼,我不去。”
闻择身体一僵,嘴唇微微颤抖,沉默下来。
他回忆着自己所知的秘术,半晌,手掐住未时的后颈,直起腰和她对视,眼里有令未时都为之害怕的病态疯狂:“巫山神木雕刻成的木偶,水火不侵,我去把它取回来做你的身体。”
闻择松开她的身体,双手在空中比划着拉扯傀儡的动作,笑着说:“在关节处绑上丝线,你在我的手中走动、起舞,只要线一断,你只能可怜地瘫在地面,用一对乌黑的眼珠子看着我,求我拥抱你。”
一想到她只能依附自己的模样他就兴奋不已。
未时瞳孔放大,头皮发麻地听着他所说的话。
疯了,真是疯了!
她深呼吸了好一会儿,强迫自己直视闻择眼里的疯狂,认真道:“只是想占有并不能完全拥有一个人,你要想困住我,就要用你的爱来困住我。”
未时指着自己的胸口,语气有些执拗:“你要爱我,且让我爱你。”
“爱?”闻择沉吟。
未时的眉眼柔和下来,她回忆着自己获得的爱意,“爱是更为复杂的情感,没有人能形容出它的具体模样。”
她继续诱导:“但它又强大到能束缚所有人,你不心动吗?”
闻择陷入沉思。
自己真的需要学会那种东西吗?
交谈到这里结束,他们定定站了一会儿,迟迟没有言语,最后只能一前一后回了船舱。
听到敲门声花妍和古缨背脊抖了抖,等未时进门后,两人瞥了瞥未时微肿的嘴唇,又很快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古缨:“呵呵未时女君,你回来啦。”
未时点点头,见她们神情怪异,有些疑惑:“你们是不舒服吗?面色有些不好。”
花妍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们就是额……有些困了。”
她说罢径直走向床铺,一边伸了伸懒腰:“我睡一会儿补补精气神。”
古缨也附和:“我也去睡一会儿!”
未时虽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坐在凳子上想事情。
她暗暗叹了叹气,觉得很是心累。
闻择就是条疯狗,她怀疑再多处一秒自己小命就不保。
她说了那么多、教他怎么爱人,他都听不进去的吗?
之前是想把她扒皮,现在是想把她做成傀儡,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捏断她的脖子?
未时咬牙切齿,正视起系统0819提过的玩笑话。
蒙骗闻择的感情。
普遍来说,信任取决于爱意,越爱一个人就会越依赖她,越信任她。
她竟然也隐隐期待,期待看到闻择爱上人后的模样。
未时舔了舔被闻择吻得有些肿痛的嘴唇,眉眼不自觉染上笑意。
—
到了夜里海风寒冷,天幕低垂无光,怎么看都有些骇人,众人纷纷留在房中早睡。船舱内的交谈声渐渐少了,甲板也没了人影。
未时睡不着,她回头看了眼窝在床榻睡得正香的二人,内心却抑制不住的担忧,也有一些……开心,她期待看到那人。
她正愁思不断,床上的少女动了动。
“未时女君,怎么还不熄灯啊?”花妍揉了揉眼睛,半立起身问她。
未时轻声应了一句:“我这就熄灯了。”
她低头吹灭烛火,房中一时昏暗一片,唯有廊道的灯还亮着,隐隐透了进来。
未时瞥了一眼门的方向,她知道海底的那群怪物已经蠢蠢欲动,却强迫自己压下心口的躁动,慢慢走向床榻。
今夜……不会太平。
老张带着两个船手到甲板调整船帆,“今晚恐怕会有大雨啊,闷雷都在头顶响了。”
一小船手不安道:“师父,我们这船……要不要紧啊?”
老张瞥了说话的船手一眼,叹着气说:“都是在刀口讨生活的,就算有风险,也要吃他这钱。”
又催促道:“走了走了,海风冻煞人。”
三人步履匆忙地回了船舱,搓了许久手臂才觉得身体回暖。
在他们离开后,雨水淅淅沥沥落下,打湿了甲板。
乌云遮盖住所有的光亮,闷雷作响,一道电闪雷鸣打破夜色的沉静,白光在云层中行走,却在一瞬间打了下来,闪电成为天地连接的枢纽。
“哗哗哗——”
水花四溅的海面出现一大片快速移动的“黑云”,正不断朝广船靠近。
只听“砰”地一声,这群海兽撞到了船板,开始围绕着船只游走。
其中一只下潜了几十米缓冲,随后用背鳍重重撞向船板!
“砰!砰!”
无数只海兽争先仿照,纷纷潜入水中碰撞起船板!
本就不堪一击的船板立即裂开一条缝隙,海水快速地往内涌,那些海兽还不停,继续着撞击,将缝隙撞成了一个大洞。
它们闹得凶猛,动静传到了深海……
刚躺上床假寐的未时豁然睁开眼,她感觉到了,船在下沉,而且一下子下沉了至少半米!
“花妍!古缨!快醒醒!”未时侧过身抓住花妍的手臂用力摇晃。
花妍迷迷糊糊睁开眼,“未时女君,怎么啦?”
未时满脑子都是闻择的安危,急匆匆地翻身下榻,“船在下沉!”
花妍还未听清她说的话,走廊开始有人跑动,年轻的船手们大喊:“船漏水了!船漏水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清醒了,古缨被吓得鲤鱼打挺,“漏水?!”
未时已经走到门口,又转头看向古缨,提醒道:“快去看看贵派的其他弟子。”
她说完这话连忙跑出厢房,往廊道尽头跑。
修士陆陆续续走出厢房,有的面色呆愣,有的破口大骂:“漏水了?!为什么会漏水!”
“什么破船!竟然会漏水!”
“……”
整艘船随着那群海兽的撞击在摇晃,走廊的烛火剧烈摇曳起来,未时艰难地穿过人群,离尽头还有几米远时看到那扇紧闭的房门被人打开了。
楚霄率先走出房间,而后再也没人走出。
未时心漏了一拍,霎时一阵惶恐不安。
她隔着几个人,高声呼喊:“师兄,闻择呢!闻择呢!”
楚霄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还未来得及回答她,未时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双眼,而后用力拉进怀中。
感受到身后熟悉的气息,未时的心跳也降了下来,“你不在房里待着去哪儿了?”
闻择没有回答她,只沉声道:“船下有妖。”
他拉住她的手腕,两人一起顺着人流走出船舱。
老张和几个船手已候在甲板,那群修士一走出船舱就将几人团团围住,逼问道:“说,为什么好端端的会漏水!”
老张没想过沉船的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哪怕见过大风大浪,也还是止不住害怕,“实不相瞒,这艘船是我们老板家里的老古董了,缝缝补补着用,船底脆,经不起折腾……”
古缨带着夙元宗其余的师妹走出船舱,正好听了这话,勃然大怒:“你们竟然开黑船!”
有人附和着骂:“自己不要命,还连累别人吗!”
老张惶恐,“我们老板说你们都是修仙的能人志士,都会御剑飞行,就算是船出事也死不了……”
古缨忍不住上前揪住他的衣襟:“那都是器修!只有器修擅驱使法器飞行,如果是灵修和医修,不擅于此就只能等死!”
好死不死,夙元宗的女修皆是不懂御器飞行的灵修。
小师妹哭诉:“师姐,我们怎么办啊?”
花妍咬紧牙关,转了半天脑筋也想不出法子,只能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未时倒是尚且泰然处之,想到御剑飞行出神入化的楚霄,一时疑惑不解。
有人沉道:“修士过涟海不论原因皆不能御剑飞行,这是千百年来修真界与涟海海族、红丹鸟族定下的规矩。”
“就算会御剑飞行,船下这群畜牲也不会让人轻易离开。”楚霄在众人身后淡然出声道。
“什么?!你是说底下有妖兽?!”
“什么妖兽敢在这种时候冲撞我们,他们不知道我们是要去给琴仙贺寿吗!”
“……”
楚霄越过人群来到未时身边,他从灵府祭出自己的剑器握在手中,而后足尖一点飞向半空。
“是什么妖兽看看不就知道了?”
只见他挥舞着长剑往海面划了一下,顷刻间一道水花炸起,凌厉的剑气将海面劈出一条缝隙。
紧接着尖厉刺耳的叫声从海底传出,一只尖牙利齿、背鳍锋利的海兽展现在众人眼前。
鲛鲨,是她和闻择在湖中幻境中所见过的鲛鲨。
未时真正见过才知道这种海兽多么凶猛可怖,在游戏屏幕中看还觉得有些丑萌。
老张更为慌张了,“怎么又是鲛鲨?”
古缨:“又是?”
老张:“这群鲛鲨大约在一年前到了这里,此后一直不走,时不时就攻击周围下水的渔民,不过他们大多喜欢在东方活动,不应该会冲撞各位仙君啊。”
都说万物有灵,这群不开智的畜牲怎么敢的?
众人都想不明白,可未时却知道。
它们是被花妍吸引过来的。
楚霄已快速解决完一头鲛鲨,往下降落,拉起了未时的手腕,将人带到角落:“我们离开。”
未时惶恐,不肯离开:“不理他们吗?”
楚霄瞥了眼乱成一团的其他修士,冷漠道:“出门在外,不要多管闲事。”
未时:“……”
药谷也不兴医者仁心那一套吗?
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如今看来所言果然不假。
器修们陆陆续续祭出自己的法器,随后拉着师兄弟上法器中,而那些不擅御器的灵修只能在甲板干着急。
古缨仰头喊着:“都是一同修真的同僚,怎么能够见死不救!”
船夫们哀求:“各位仙君,救救我们吧!”
“……”
一名青衣器修解释:“女君有所不知,我们器修能将法器变为多大、能御器飞行多久,都是根据个人修为,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低阶修士,哪里有能力乘载多人?”
船还在不停地下沉,海兽嘶吼,天雷滚滚,整片海面危机四伏。
花妍也祭出了自己的剑器,不过她也不擅长御剑飞行之法,至多能自己飞一个时辰,要想穿过这片海域到达桃花岛简直不可能。
她咬了咬牙,说道:“古缨女君,我来乘你们!”
古缨知道她在强撑,摇了摇头,“你修为连我都不及,怎么能担此重任!”
未时急得跺了跺脚,她让楚霄帮了的话很有可能就破坏了接下来的“好戏”,不帮又显得她太过冷漠了。
船在不断下沉,闻择看她迟迟不走,干脆过来把她打横抱起,将人抱上了剑器。
未时只能认命,又担忧道:“你还受着伤,能行吗,要不然还是让我师兄来吧?”
闻择因她的话皱起眉头,“不行就一同沉海里算了。”
未时:“……”
楚霄跟上他们,漫不经心道:“不想活命的人总有千万种死法。”
看似随口一语,实则在暗讽未时跟着闻择就是不想活命,只能等死。
未时刚要回复一句,下一刻瞳孔惊恐地瞪大。
无数只巨大触.手从海底灵活伸出,将船只紧紧裹住!其中一只触手正往他们这边攻击!
楚霄快速闪躲,却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甲板上乱成一锅粥,有些飞至半空的修士躲闪不及就被触.手缠住,一片混乱。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怪物!”
“救命!救命!”
“闻择!”未时大喊一声。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她能确认这是花妍登上的船,却不能确认是否是闻择原轨迹中登上的,所以闻择遇到的危险可能是不可控的。
闻择驱使着剑器躲过触手的攻击,上升至高空,而此时一道惊雷正好往下劈!
尖叫声和闪电声融为一体,为这个夜色增添更多的恐怖意味。
楚霄落在半空,提起长剑同触手打斗起来,他将其砍断,然后往闻择和未时所在的方向赶。
闻择抬起头,那道闪电已快要击中他们,他咬了咬牙,抱着未时跳入海水中!
“混账!”楚霄见状怒吼道。
未时急出了眼泪:“闻择,你要干什么!”
闻择低头轻笑:“不是说好了一同沉海吗?”
未时在心里咆哮,恨不得现在就杀了闻择完成终极任务。
海里有鲛鲨、还有一只大八爪鱼,你他妈沉海?!
下坠间未时猛然想起一些细节,她记起了一个剧情里闻择说过他沉过海。
难道就是这次吗?
如此说来,他登上的那艘船是这艘?
眼前闪过一道浑厚有力的灵力,一股威压激起海浪,未时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她看到一名男子正御剑而至。
男子一头白发胜雪,衣摆飞扬,正游刃有余地在雷雨中闪躲。
她看不清男子的长相,却深知那是她期待已久的沈长生。
作为铁血沈推,未时一时情难自禁地哭了,而下一刻,她就被闻择摁在怀里,和他一起沉入冰冷的海水中。
未时不是不想救人,是怕改变剧情,这是沈长生和花妍的初见。
她当初玩游戏的时候是站在女主视角,看到的有限,所以对闻择的很多轨迹并不了解。
这章写得有点乱,等天亮了我再找时间改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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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桃花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