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颜征清醒过来。整个颜家立刻有了主心骨,渐渐恢复些秩序。
书房内,那会武功的丫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老爷,奴婢仔细探查过了。住在我们府里的确实是真的。如果是易容术,不会这样毫无破绽的。”
颜征面色黑了几分。
“是真的,那就麻烦了。太子殿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跟各官眷一起来。而今日的饭菜里偏偏加了剧毒的蘑菇!那卖蘑菇的人找到了吗?”
“回老爷,没找到。街坊们都说,那卖蘑菇的女子遮着脸,又是第一次在那里摆摊。没人知道她的身份。想来是特意冲着我们颜府而来的。”
“那,今日请回来的大夫呢?为什么偏偏他有解毒的丹药?查到底细了吗?”
“老爷,查不到!那大夫是游医。我们府的小厮一时心急,听说他最擅解毒,就把他请来了。事后我们府一片混乱,连那大夫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颜征一拍桌椅站起身来。
“一颗解毒丹要一两银子!他们当我颜府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吗?殿下那儿,吃了我们送的丹药了吗?”
丫头沉默片刻。
“殿下没吃。他那里,似乎有更好的丹药。殿下苏醒的也比您早许多。”
颜征颓然坐下。
“难道,今日这一场,真的是太子殿下弄出来的?可是,我只是个知州,他图什么?”
“老爷,咱们手里的兵权不过一洲,上有巡抚知府压制,又有知州通判辖制。太子殿下恐怕另有所图。不如,老爷备上好礼前去谢罪,顺便探一探口风?”
颜征抬头扫了一眼自己密室入口的木板,定下心来。
“太子孤身来我颜府,连巡抚知府都没惊动,又没有人马随行,只带了一个护卫。想来,他是偷偷离京,为的一定是见不得光的私事!”
不得不说,刺史大人所料全错!可是,结果却莫名其妙猜对了!拾方确实是为了见不得光的私事而来。
此时,一家子师兄师妹都聚在一起闲谈。
“还是大师姐鸡贼!竟然偷我们的胜利果实!”
“就是嘛,她突然派人来卖药,一两银子一颗。那么多人中毒,一下子就叫她赚去四百多两!”
“那么多银子,压的马车都吱吱乱叫了。她也不知道给我们分一点。太过分了!”
九寻拾方一脸莫名。
“你们怎么知道是大师姐干的?”
三人异口同声:“直觉!肯定是她!”
“大师姐好像很缺钱的样子。她在忙什么?”
三人再次异口同声:“不知道!”
正说着话,突然听到一阵怒吼,如雄狮震山林,飞鹰惊夜空。
九寻心里咯噔一下。
“他发现自家失盗了。我们散了吧!”
众人头也不回,走的干净。
拾方整理衣衫,等着颜征来请罪。
颜家书房,颜知州望着空无一物的密室,怒不可遏。着急忙慌找了几圈,也没找到贼人留下的蛛丝马迹。
他瘫坐在圈椅中,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思索良久,颜征失魂落魄走入灵堂,赶走所有人,自己打开棺椁,取了老太太的一样陪葬品,这才前去请罪。
假太子身子虚弱,坐在纱帐后一言不发。
颜征也不绕圈子,双手捧着一明黄的东西高举向前。虽隔着纱帐,拾方依旧认出那是一条玉龙。
这玉龙有巴掌大,通体金黄流光溢彩。龙口衔珠,纤毫毕现。
拾方忍不住掀开纱帐细看。越是细看,他越挪不开眼。
颜征窃喜,悄悄打量太子的脸,看清他的眉毛鼻子、汗毛胡茬,确定他没有易容。
“殿下,今日之事是个意外,还请殿下降罪,臣不敢辩驳。这玉龙乃是臣当年在边关截获,是西北大漠深处流传出来的宝物。臣留到现在,特献给殿下。”
拾方接过玉龙把玩,只觉得触手温润滑腻,仿佛涂了油脂一般。
“果然是顶好的东西。只怕父皇的库房里也找不到此等奇物。”
颜征不敢接这种话,只得低头装傻。
“难为你费心,留到现在才愿意献给孤。对了,听闻你府上有位新姨娘艳若桃李。你金屋藏娇,不叫她为老太君守孝。难不成,也是为孤准备的?”
颜征身形一晃,差点惊叫出声。
“我,我没听错吧!堂堂太子,未来的皇帝,怎么如此下流无耻,公然讨要别人家的爱妾?”
拾方双眼一瞪,冷笑两声。
“怎么,孤看上的人,知州大人不愿割爱?”
颜征愣在原地,怔怔地问:“太子殿下竟是为她而来?”
拾方点头,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
“正是!自从巡抚大人给孤看了你家这位美人儿的画像,孤就夜不能眠,辗转反侧。没想到,颜卿如此贴心,竟将美人儿留着,等孤来接!爱卿真是忠心了鉴啊!”
颜征被这没脸没皮的太子气的差点吐血。
“非这么大劲,闹得我人仰马翻,得罪了那么多官眷。就是为了一个女人?简直荒唐至极!还厚颜无耻!”
即便他心中对这个太子极尽鄙夷,可面上还得捧着敬着,别提有多难受了。
“回殿下,梅姑娘虽是寡妇,但姿容出色性情和顺,人也极聪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歌喉舞技更是出众。此等明珠可不能蒙尘。唯有殿下慧眼识珠。”
“好!有你这句话,孤就放心了!孤这就带美人儿回京。不过,美人儿既然从你府里出阁,这嫁妆可是不能少的吧?”
颜征目瞪口呆。
“嫁妆?太子抢了我的人,还图我的银子?我密室里的宝贝一定是他偷的吧!无耻至极啊!无耻至极!”
颜征深吸一口气,挤出一脸和煦的笑容。
“那是当然,臣看中梅姑娘,视她为女儿一般。嫁妆早就备下了。只是,梅姑娘要随殿下入京,那田庄铺子等物无法带走,就折成银子吧。臣明日就叫人点了现银,抬上马车。”
“ 不必明日。美人儿在手,孤也不多逗留了。一个时辰后就走吧。早日回京,也好叫母后早些心安。对了,银子就不必了,太重!换成金子吧,方便携带。”
颜征欲哭无泪,磕头退下。
一个时辰后,假太子携了那兴高采烈的美人儿从颜府后门出去,带着两箱金子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那梅姨娘一路笑得合不拢嘴,带走了他费心搜罗来的所有珠宝首饰,就连屋子里陈设上的金玉等物都扣下来带走,只留给他一片狼藉。
“没心肝儿的娼妇!别以为攀上高枝儿就高枕无忧。太子你抢我妾室,夺我大半家当,坏我丧仪,我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颜征本就余毒未清,又受了大气,竟一病不起。
而拾方的马车东游西逛,甩开后面跟着的暗哨之后,才停在荒野之外的农庄里。
五师兄拉着自家俏娘子在田里狂奔,赶着看日出去了。
其余四人正在农舍内砸金条。
陆小六忙忙碌碌,正为大家煮他提起过的酸菜火锅。
另外三人流着哈喇子挥动锤子斧头,将两箱金条砸的面目全非。
“搞定,即便颜家想要追踪,也追不到金条的去向!”
“这么多钱,够我们吃喝半辈子了!终于不用努力了!哈哈哈,终于过上好日子了,好想哭。”
陆小六是真哭了。
“老天有眼。我再也不用说书了!你们听我这嗓子,都哑成什么样子了!”
九寻八师姐二人毫不客气,在挽梅带出来的包袱里翻腾。金玉明珠,各色珠宝首饰晃瞎了眼。
九寻捡出一绿雀衔珠的步摇,握在手里爱不释手,立刻就像插在自己发髻上。
拾方伸手夺过,丢进包袱里。
“人家的东西,你不要乱戴。”
九寻不满。
“我戴一下怎么了?我们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她一定会感谢我的。那我就跟她讨要这个。”
“没出息!一根破步摇而已,那是别人用过的,又是一个恶心的老头子送的,你也愿意要?”
“我从来没戴过这么好看的东西,连个木簪子都没有。从前,我一直用布条包头发的。天热的时候,也就随手折根树枝当簪子用。”
八师姐心疼的不得了,一把抓起一个最华丽的发钗,想插在九寻头上。却又被拾方劈手夺走。
“别戴了!长的够美,根本不需要这等俗气的东西装扮。”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六师兄说得好!除非,你们两个觉得自己太丑,必须用俗物装饰。”
九寻、八师姐一愣,异口同声说道:“我们的确丑啊!必须用金子装饰才能好看!”
说着,二人抓了金片,捏成团塞进怀里。
“走!我们姐妹去首饰铺子打簪子去!”
拾方一瘸一拐挡在门口。
“马上要吃饭了!再说了,你们两个是道姑欸,穿着不值钱的布衣,却带着金子打的首饰。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道观不干不净呢!”
陆小六赶紧帮腔。
“是啊,首饰要心爱的人送你们,这才算有意义。哪怕只送个木雕的簪子,那也比金玉更贵重!”
八师姐连呸三口。
“穷酸!木头的再好也不如金子!”
“你势利眼,钱串子!”
“你才是小气鬼!穷光蛋!”
“你拜金女,白莲花!”
“你吃软饭,虾头男!”
九寻一把将两人扯开。
“行了行了,口水都喷进锅里了,我们还怎么吃嘛。别吵了,先吃饭。”
酸菜火锅果然不同凡响,吃得人浑身冒汗。
陆小六与八师妹还在斗气,谁也不理谁。九寻懒得劝,主动起身去洗碗。
拾方坐在柴堆前,拿着一把匕首不知在干什么。
九寻下意识想提醒他,骨头还没长好,不要干重活。可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
等她洗完锅的时候,一转身,看见拾方站在门槛上朝着她笑。
“你站那么高干嘛?小心摔下来又骨折了。”
“瞧瞧这是什么?”
拾方摊开手,手心躺着一个细长的木簪子,通体赤红。
“咦,这是一只猫?”
簪子头儿一只小猫竖起尖耳,伸着舌头舔小爪子。
“送你了!”
“真的?为什么?”
“看你可怜啊!我这人最心善了。不必谢我。”
九寻一看这簪子就很喜欢,立刻拿过来细看。
八师姐与陆小六对视一眼,二人眼光在九寻拾方之间游移。
“哟哟哟,丑八怪配独眼龙!天定的姻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