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习警报的尖啸还没在耳边散尽,林砚就被一股巨力掀翻在装甲车顶。浑浊的暗河裹挟着泥沙与断木,像条暴怒的巨蟒,瞬间吞噬了整片演习区域。
她下意识蜷缩身体,军靴在水流中徒劳地蹬踏,通讯器里最后传来的,是队友带着电流的呼喊:“林砚!抓住旁边的树干——”
意识沉入黑暗前,她只记得呛入鼻腔的腥土味,和远处山壁崩塌时溅起的、如同血雾的红沙。
再次睁眼时,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林砚猛地坐起身,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她摸了摸身上的作训服,早已被晒干,硬邦邦地贴在皮肤上,沾满了细沙。
四周是望不到边际的沙漠,沙丘起伏如沉睡的巨兽,天空蓝得发假,连一丝云都没有。
“操。”她低骂一声,检查装备——军刀还在靴筒里,急救包被冲走了,通讯器彻底报废,屏幕裂成蛛网。
唯一庆幸的是,水壶里还剩小半瓶水。
远处传来隐约的引擎声,林砚瞬间绷紧神经,猫着腰躲到一块巨大的风蚀岩后。视线穿过热浪扭曲的空气,三辆黑色越野车正沿着沙丘边缘行驶,车身上没有任何标识,但轮胎碾过沙砾的沉重声响,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
车队在不远处停下,车门打开,下来几个穿着黑色背心的壮汉,胳膊上纹着狰狞的蛇形图案。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不是任何一支已知的武装力量,更像是……□□。
她正想悄悄撤离,却听见一阵微弱的啜泣声。转头看去,风蚀岩的另一侧,还捆着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年轻女孩,看肩章是隔壁军区的通讯兵,此刻正被绳子绑在岩石上,脸颊晒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
“别出声。”林砚用口型示意,慢慢挪过去,手指摸到靴筒里的军刀。刚要动手割绳子,为首的越野车副驾突然走下来一个人。
男人穿着黑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他身形挺拔,站在一众凶神恶煞的壮汉里,竟有种格格不入的清冷。阳光落在他的侧脸,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正漫不经心地扫过这边。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砚的呼吸骤然停滞。
是沈惊寒。
这个名字像根生锈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心脏最软的地方。
五年前,她还是个刚进教导队的新兵蛋子,在一次地方高校的联合训练中,遇见了作为特聘教官的他。
他教她们格斗,教她们野外生存,偶尔会在深夜的岗亭外,给她递来一杯热牛奶。他说:“林砚,你的眼神太烈,容易灼伤自己。”
后来他突然消失,像从未出现过。战友说他得罪了人,被调离了;也有人说,他根本不是什么教官,只是借身份做掩护。林砚把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压在心底,用训练和任务填满日子,以为早已遗忘。
可此刻,他就站在那里,眼神里没有半分昔日的温和,只有漠然,以及一丝……玩味?
“沈、沈队?”林砚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声音。
沈惊寒的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迈开长腿朝这边走来。
他的步伐很慢,每一步踩在沙地上,都像踩在林砚的神经上。走到近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捆的两个女孩,目光在林砚脸上停留了三秒,最终落在她磨破的军靴上。
“松开。”他对身后的手下说,声音冷得像沙漠的夜。
壮汉们面面相觑,但还是乖乖解开了绳子。那个通讯兵女孩吓得瘫坐在地上,林砚却强撑着站起来,挺直脊背:“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军事演习区域,你们……”
“军事演习?”沈惊寒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暖意,“林砚,你看看周围,这是演习能到的地方吗?”
林砚一噎。她当然知道不对劲,暗河的流向、突然出现的沙漠、这群明显不怀好意的人……但她不能露怯。
“不管这里是哪里,你们非法持有武器,还拘禁军人,已经触犯了法律。”她试图拿出军人的气势,却在沈惊寒越来越冷的眼神里,慢慢泄了气。
他抬起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转而扯了扯她沾满沙砾的衣领:“法律?你以为这是哪里,在这片三不管的地方,我就是法律。”
他的手指带着常年握枪的薄茧,触碰到皮肤时,林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这个动作似乎取悦了他,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看来这几年在部队,没白待。”
“沈惊寒,你到底是谁?”林砚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五年的问题。
他没回答,只是对旁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带她们上车。”
“等等!”那个通讯兵女孩突然尖叫起来,“我爸爸是XX军区的参谋长!你们敢动我,会被枪毙的!”
沈惊寒的手下都笑了,其中一个刀疤脸蹲下来,拍了拍女孩的脸:“小姑娘,这里离你爸爸的军区,隔着三座沙漠和一条死人河。别说你爸爸是参谋长,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我们沈爷磕头。”
女孩吓得脸色惨白,呜呜地哭了起来。林砚皱眉,刚想再说些什么,沈惊寒已经转身走向越野车:“不想被晒死,就自己上车。”
太阳越来越烈,沙漠的温度至少有四十度,再耗下去,她们两个非脱水不可。林砚看了一眼抽泣的女孩,咬咬牙,扶着她跟了上去。
越野车的后座很宽敞,铺着黑色的真皮,与外面的黄沙格格不入。林砚和女孩被推上车,刀疤脸坐在副驾,时不时从后视镜里打量她们,眼神像打量两件货物。
“我叫苏晴。”女孩小声说,怯生生地看着林砚,“你……你认识那个沈爷?”
“不算认识。”林砚含糊道,心里乱成一团。沈惊寒的身份显然不简单,□□、沙漠、非法武装……这些词拼凑出的形象,与记忆里那个递热牛奶的温和教官,判若两人。
车子行驶了大约两个小时,前方出现一片低矮的建筑群,像是临时搭建的据点。沈惊寒的车队直接开了进去,停在一栋看起来最坚固的房子前。
“下来。”刀疤脸打开车门,语气粗暴。
林砚扶着苏晴下车,刚站稳,就被两个壮汉架住了胳膊。苏晴吓得尖叫,挣扎着想要挣脱,却被刀疤脸狠狠推了一把:“老实点!”
沈惊寒站在房子门口的阴影里,手里把玩着一把银色的手枪,漫不经心地说:“把她们绑到西边的架子上,晒两个小时。”
“为什么?!”林砚挣扎着,“我们没有得罪你!”
“得罪?”沈惊寒抬眼,目光锐利如刀,“林砚,你忘了五年前,是谁把我举报给纪律部的?”
林砚的脑子“嗡”的一声。五年前,她确实收到过一封匿名举报信,说沈惊寒利用教官身份走私军火,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按照程序交了上去。后来调查无果,沈惊寒也随之消失,她以为那件事早就过去了……
“那是匿名举报,我只是按规定……”
“规定?”他打断她,一步步走近,直到两人距离不足半米,他身上的冷香混合着淡淡的硝烟味,钻进林砚的鼻腔,“你的规定,差点让我死在牢里。”
他的眼神太沉,像积了雪的寒潭,让林砚莫名地心慌。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
“晒够了,或许你会记起,有些规定是不能碰的。”沈惊寒说完,对壮汉挥了挥手。
林砚和苏晴被拖到院子西边的空地上,那里立着两个锈迹斑斑的铁架。绳子再次缠上手腕,这次绑得更紧,粗糙的麻绳勒进皮肉,疼得林砚倒抽一口冷气。
正午的太阳像个巨大的火球,烤得皮肤生疼。林砚很快就开始头晕眼花,喉咙干得冒火,视线渐渐模糊。她侧头看向苏晴,女孩已经蔫蔫地垂着头,嘴唇干裂出血。
“喂,醒醒。”林砚用肩膀撞了撞她,“不能睡,一睡就醒不来了。”
苏晴勉强睁开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想死……我还没毕业……”
“我们不会死。”林砚深吸一口气,尽管吸入的全是滚烫的空气,“沈惊寒暂时不会杀我们。他恨我,但他更想折磨我。”
“那怎么办?”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砚的目光扫过周围。院子里有几个巡逻的壮汉,背对着她们抽烟聊天,墙角放着一把消防斧。她的军刀还在靴筒里,只要能解开绳子……
“等会儿我数到三,你就大喊救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林砚压低声音,“我会用军刀割绳子,解开后我们往东边跑,那里有片矮树丛,能暂时藏身。”
苏晴犹豫了一下,看着林砚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
林砚悄悄挪动手腕,借着铁架的摩擦,一点点把靴筒里的军刀蹭到掌心。冰冷的刀柄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一,二,三!”
“救命啊!有人要杀我!”苏晴的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午后。
巡逻的壮汉果然被吸引过来,骂骂咧咧地走过来:“吵什么吵!再叫割了你的舌头!”
就在他们注意力集中在苏晴身上的瞬间,林砚猛地抽出军刀,手腕用力,割断了绑着自己的绳子。她动作极快,反手又去割苏晴的绳子,可还没碰到,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跑得掉吗?”
林砚浑身一僵,回头看见沈惊寒站在不远处,手里把玩着那把银色手枪,枪口似有若无地对着她。而苏晴,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身后,低着头,不敢看林砚。
“你……”林砚的心脏像被冰水浇透。
“沈爷答应我,只要我配合,就放我走。”苏晴的声音细若蚊吟,却字字清晰。
林砚看着她,又看了看沈惊寒,突然笑了。笑自己天真,居然会相信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看来你的训练,只练了身手,没练眼神。”沈惊寒走过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军刀,扔给旁边的手下,“林砚,你还是这么蠢。”
林砚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沈惊寒,有本事放我下来,我们单挑。”
“单挑?”他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好啊。”
壮汉解开了林砚身上的绳子,她刚站直身体,就被沈惊寒一脚踹在小腹上。剧痛让她弯下腰,他却没给她喘息的机会,手肘狠狠砸向她的后背。林砚踉跄着扑倒在地,嘴角尝到了血腥味。
她毕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特种兵,很快调整姿势,一个翻滚躲开他的下一击,同时抬脚踹向他的膝盖。沈惊寒侧身避开,动作快得惊人,完全不像普通的□□头目。
两人在滚烫的沙地上缠斗起来。林砚的动作凌厉,招招致命,却总被沈惊寒轻易化解。他的格斗技巧带着一股狠劲,不像军队里的章法,更像是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磨练出的本能。
几个回合下来,林砚已经气喘吁吁,手臂被他拧在身后,脸颊贴在滚烫的沙地上,烫得快要脱皮。
“服了吗?”沈惊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粗喘。
林砚咬牙,不肯吭声。
他突然低下头,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后颈,声音低沉得像情人间的呢喃:“你越是反抗,我就越想……征服你。”
这句话像条毒蛇,钻进林砚的耳朵,让她浑身汗毛倒竖。她猛地挣扎,却被他抱得更紧。
“把她带上来。”沈惊寒对属下说,语气恢复了冰冷。
林砚被重新绑了起来,这次是用手铐,铐在身后。她看着沈惊寒走向苏晴,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沈爷,你答应放我走的……”苏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沈惊寒笑了笑,那笑容却没达眼底:“我是说过,但我没说什么时候。”他对刀疤脸使了个眼色,“处理干净点,别弄脏了院子。”
刀疤脸点点头,拖着尖叫的苏晴走向后院。林砚眼睁睁看着她们消失在拐角,却什么也做不了。她拼命挣扎,手铐勒得手腕生疼,直到磨出血迹。
“别费力气了。”沈惊寒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用手帕擦掉她嘴角的血迹,动作竟有几分温柔,“她的命,从背叛你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你这个疯子!”林砚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或许吧。”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但疯子,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个小时后,刀疤脸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袋子底部渗出暗红色的液体。他对沈惊寒点了点头:“沈爷,处理好了,器官都按您的意思……”
“闭嘴。”沈惊寒打断他,眼神冷得吓人。
刀疤脸立刻闭了嘴,识趣地退了下去。
林砚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终于明白苏晴的结局。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冰冷,连恐惧都变得麻木。
“看够了?”沈惊寒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现在,该轮到你了。”
他挥了挥手,两个壮汉走过来,架起林砚。她像个破败的木偶,任由他们拖拽着,塞进了一辆越野车。
车子驶离据点,朝着沙漠深处开去。林砚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逝的沙丘,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沈惊寒要带她去哪里,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唯一清晰的,是他那句带着□□的低语,和苏晴消失前那绝望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