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暗得越来越晚。脑海中有惯性,还以为是二三月份那种早暗的天。没注意已经很晚,天已经黑了。
一阵开门声响起,从房间外穿入门缝。
秦柚停下了手里的事。
听见开门声前,他一边顾及着电脑,几乎单手操作;一边难以自控地攥紧手机,隔一会儿看一下。
昨天和隋轻说好,今天的饭他自己买。隋轻午餐前走的,一个人吃了午饭之后,就开始在电脑前干活。
夜色降临的速度减缓,但窗外从敞亮到昏暗,屋里的灯都没开过。只有电脑和手机的屏幕光,打在他的脸上。
开始的时候,他攥着手机只是为了看时间。
看隋轻离开了多久。
看着看着,又被另一种焦急驱使着解锁手机。
分一两秒的注意力给电脑屏幕,手上无意识地点击;再看向手机,不知道怎么就点开了社交平台。
两秒一条视频,一秒一张图,一眼一大堆字。
全是别人在玩音乐、别人的音乐。
他不是在赏析,也不是在比对。他只是在看别人怎么和音乐共存,怎么和音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客观理性地学个方法。
然后看了别人上传的日志、拍的短片、live现场……
一下子像回到学校,说读好书是有方法的:要自律,要合理安排时间,要调整好心态……想学好也是有方法的:可以理解内在逻辑,可以刷题做错题本,可以分类归纳整理知识,可以劳逸结合……
那些人鼓励年轻人,说成功也是有方法的:艰苦奋斗,抓住机遇,改变性格,改变观念……
他猛地关掉手机,全神贯注看电脑。
没维持多久,手又不听使唤地看时间、看平台。
非常简单。
这些方法非常简单。
随手记录自己的生活,或者把镜头对准吉他,录下一段演出,配上自己的音乐……这么简单就能让自己的音乐被更多人看到。
为什么又一个劲看一个劲想?
为什么又不去做?
不是说好了要证明给隋轻看吗?
差点忘了,这个世界上,他讨厌除隋轻以外的人;和那些人建立一点点连接,他都烦躁想吐。
辞职前,音乐是一种幻想,以为“声音终会被听见”;辞职后,又不得不面对和上班一样的困境——这一首又一首的歌,究竟要怎样才能贩卖出去?
现在的音乐市场,歌太多。
所以真正值得贩卖的,又成了人。
社交平台上的那些作品里,只要玩音乐的人足够吸引人,这个人玩的音乐也会足够吸引人。按照人类的智慧水平,这些“玩音乐”的人里,真正和音乐生活的究竟有多少,也存疑。
——这就是所谓“人类的呼吸”、“人类的温度”?
他没有。
他以为自己好起来了,结果到头来,他又在烦,又在后退。
怎么能后退?
隋轻已经帮了他那么多,已经告诉了他那么多、教了他那么多。为什么不好好听隋轻的话,让自己好起来?
脑袋里挤着音乐、隋轻、音乐、隋轻……
导致他想不起来隋轻说过的话,想不起来在隋轻身上感受过的明晰世界。
曾经,他厌恶的那些人,早就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的问题:想太多。
大学的至暗时刻,还能说是因为一个人,因为外界打压;现在明明工作也辞了,歌也在写了,隋轻也有了——
一切都在往上走,他为什么还这样?
“砰。”
听到关门声,他才放下手机,松开鼠标。
起身,开门走出房间,走到隋轻怀里,亲一下隋轻的脸,再亲一下唇;在隋轻怀里不动,等焦急有所缓解,他慢慢和隋轻分开了。
没有过多询问。
和他分开后,隋轻揉一揉他的头发,给了他一碗打包回来的糖水,说是要洗个澡。
隋轻回房间,他在餐厅。
吃完糖水,他也回卧室,坐在床上等隋轻。
没一会儿隋轻就开门出来了,穿着短袖,领口在锁骨以下;脸上带着笑,清清爽爽走过来。
但秦柚平缓的目光瞬间一定,盯着隋轻的锁骨,问:“项链呢?”
隋轻半路停下,一低头,又抬头想想,“我找找。”
说完回了浴室。
“……”
人再出来,表情并不像找到的样子。
秦柚脸色一暗,床边的手指一紧。
就看见隋轻折返回去,进了衣帽间;重新走过来的时候,吊坠贴着他的锁骨中央,两只手在后颈扣项链。
快走到床边都没扣好。
秦柚正起身,他放下两只手,转身,一下舒适地坐上床,手机一拿回着新消息。
“……”
秦柚默默起身,去洗漱。
沉着脸回来,夺走隋轻手里的手机,远远丢开,捧起他的脸吻过去,一边吻一边压上床。
他的唇和舌尖,先后从隋轻的下唇分离,一路往下吻上喉结,再吻上锁骨。停在锁骨嗅闻,手钻进隋轻的裤子;手心刚碰上,手腕就被抓住了。
隋轻和手和那根手链擦肩而过。
秦柚没再有所动作,抬起身子,看向隋轻。
迎着他没什么情绪的视线,隋轻摇头,眼神有些愧疚,但两只眼睛都表明了拒绝。
秦柚看懂了这份愧疚。
昨天知道隋轻要出门,本来打算今天上的床,挪到了昨天;早上起来,还是很难一下子接受隋轻留他一个人在家,又给隋轻口了一次。
所以现在,他把手抽出来,低下头,额头靠着隋轻的锁骨,闭上眼。
拒绝之后,隋轻伸出手搂着他的后脑勺,问他:“怎么了?”
他不说话。
“遇什么事儿了不开心?”隋轻说。
语气基本没有关照,也没有刻意流露出来的耐心。但就那种略微扬起的音调,显出他并没有被刚刚的事影响到,还是很愿意和秦柚说话。
“……”秦柚睁开眼,抬起头,望过去。
隋轻对他笑,说:“我知道你不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
他不压着人了,往旁边让开,却还是趴在隋轻身边,下颌垫在隋轻肩上,摇头。
隋轻转头看他,“没事儿,说不出来就不说,反正我知道你不开心了。”
他终于说:“项链不许再忘了。”
“我尽量。”
好不容易被抚平的眼神,一下又刺起来。
隋轻就解释:“有时候就总是忘事儿,也不敢向你保证;以后要是忘了,你怎么生气都行。”
“不重要的才会被你忘记。”
“又不会忘记你。”
“……”视线收回,他还是靠着隋轻。
四月份,他只剩一场演出了。再来一个多月,他和隋轻马上在一起一年。
这一年里,他有理由需要隋轻时时刻刻陪在身边;有理由嫉妒别人让隋轻更放松,让隋轻不用特地忍受什么。
但他要和隋轻走很远。
所以他必须把生活节奏还一点给隋轻。
倚靠了很久,干脆就横躺在床上,继续搂着抱着。
没人嫌无聊,但秦柚说:“……你好久没和我聊天了。”
“?”隋轻就发现,在自己察觉不到的地方,他这个小男朋友施加了很多惊人的注意力。
超乎想象。
于是问:“指哪种聊天?”
抿一会儿唇,秦柚说:“我高中时候的那种。”
隋轻:“哪种?”
“……”
秦柚试着找词描述,绞尽脑汁,“……就是,你会告诉我,别人有多蠢。”
“我真那么说过吗?”隋轻发出疑问,“我还一直觉得聪明人遍地都是。”
“……还有大学,”秦柚不过多评价他的记性,“你安慰我的时候说的那些。”
“真是我说的吗?”隋轻怀疑完,又笑,“我还会安慰人呢?不说我都不知道。”
“……”
“总之,”秦柚说,“总之就是那些能解释别人,”他顿一下,觉得很别扭,“和世界的话。”
隋轻笑一声,问他:“那有什么好聊的?别人就那么些,世界就那么点儿,一下说完就没了,还不如多骂几句;人多,世界事儿多,说的话都赶不上变的。”
秦柚对他说:“就是这种。”
隋轻恍然,“这种啊——那这种话,遇到话题就说,没遇到闲得没事天天说干什么?你要不嫌腻,我能在网上找一堆念给你听。”
“……”
秦柚忽略他后面一句话,一下就觉得——好像也是。
从前他又不是天天和隋轻在一起。
“盖被吗?”
他正想着,隋轻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秦柚猝不及防,“嗯?”
“我懒得躺回枕头上,要不要就这么躺着睡一晚?”隋轻说。
秦柚没说话,却主动拉上了被子。
就这么被莫名其妙地安稳下来,但他还没什么睡意。所以盖上被子,他又对隋轻说:“以后演出我也可以一个人——下次我就能一个人去。”
“可以啊。”隋轻说得爽快利落。
一床被子边有两道呼吸,都很安静。
秦柚垂眼看着隋轻胸口的吊坠,又打破了这种安静,“每天只和我在一起,会不会很无聊?”
被子边缘,是有温度的气息。
按照这种氛围走向,秦柚以为隋轻再怎么样,也会说一句“没,不无聊”。结果隋轻说:“没事啊,有时候确实觉得待久了有点儿闲得慌,但想着是陪你的话就还好。”
秦柚分不清这是好话还是歹话。
困意渐渐袭来,隋轻不愿意躺回去的枕头,还是被拿过来靠着了。
不过只拿了一个。
醒来没过几天,秦柚一个人去了演出地。
以为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试着自己解决的时候,彩排的舞台上,他听见别人的话,愣住了。
“……直播?”
——他不确定地问相关人员。
“对啊。近年来,我们都是线上票和线下票结合——这个应该都有提前告知的吧?”相关人员回答。
秦柚站在台上,没办法点头或摇头。
每次写心理描写就很累,我知道写得不太好,但等以后有状态了,我再想想能不能用另一种形式替代掉一部分心理描写;现在先把关系进展推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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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床.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