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果 第1章 回国

《涩果》文/原声代

晋江文学城首发

上午十点，机场人影穿梭不断，与之对应是跳动的航班信息表，有规律地刷新着每一架飞机到达或起飞时间。

航站楼冷气开得很足，周遇青推着行李箱，肩膀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搓搓略冷的手臂，环顾四周，寻找熟悉的身影。

没买到直达线，中途停靠，转场加长时间飞行，周遇青轻薄的妆容略微失色，睫毛下是掩盖不住的疲惫。

“青青！”

清亮的声音自身后蓦地传来，周遇青闻声回眸，有身影急匆匆跑来，来人的脸愈发清晰。

周遇青松开行李箱，双臂微微张开，迎接那道热情冲过来的身影。

温热和冲击力一同袭来，周遇青即便做好准备，仍后退两步，勉强拥住她，“见面礼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你还好意思说？”洪曦放开环抱周遇青腰身的双手，侧脸斜乜她，嗔怪的神色极为明显，“这些年回来过吗？但凡你把我放在心上都不会让我一个人独自在清原市孤苦无依！”

周遇青忍着笑，腾出一只手摸进衣兜，指纹解锁手机，垂眼扫视手机屏幕触摸下打开的App，找到需要的照片，轻笑：“我从来没想到清原还有这么美的地方，推荐大家一定过来，地址是……”

洪曦猝然低头，看见手机屏幕上赫然出现自己身穿比基尼，大秀好身材的精修美照，唯恐引人侧目，当即把周遇青手机揣进兜里，挽住她手臂往机场外走。

“那什么，相思成疾不好，偶尔还是需要出去放松一下，今天给你接风洗尘，必然安排妥当，周大小姐您就请好吧！”

“不指责我让你孤苦无依了？”

果然啊，不论过去多久，周遇青总能精准拿捏她，洪曦不语，只是一味拿手机刷新清原美食榜，好为接下来用餐地找寻合适的饭店。

“洪曦？”

饭店还未找到，熟人倒是一波接一波，这是洪曦今天在机场碰见的第三位熟人，频率确实有点高了。她收了手机，抬头报以微笑：“好……”

“巧”字未能从红唇溢出，唯剩一张错愕呆滞的面孔怔怔望着前来打招呼的男人。

“你怎么会在这儿？”洪曦轻轻瞥向身旁淡定异常的周遇青，莫名喉咙发紧，“我们赶时间，先走了。”

男人拧眉打招呼：“周遇青？”

手臂上传来轻微痛意，周遇青知道洪曦是在担心她，毕竟这次回国只有洪曦知道。此刻碰到一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老熟人，洪曦本能地想为她遮风挡雨，杜绝一切和过去有牵扯的人。

比起洪曦颇为紧张的情绪，周遇青缓缓抬眼，和面前打招呼的男人轻轻点头：“好久不见，连沉。”

连沉勾唇微笑，沉默的同时静静注视面前足有六年未见的女人。好像这些年不曾变过的人仅有她了。一如既往漂亮知性，气质出众，岁月待她似乎格外留情。

“晚上有同学会，要来吗？”连沉抿了抿唇，“阿鹤如今接手东勗很忙，没时间过来，今晚邀请了丁老师，他要去别的城市任职，我们为他饯行。”

连沉说话一直都很直接，周遇青明白他刻意强调的背后是提醒她不必担心会遇上孟鹤时，他现在是大忙人，没有闲时间参加所谓的同学会，但她若去，正好可以和丁老师见一面，先前丁老师待她不错。

洪曦插嘴道：“青青坐了那么久飞机，一会儿吃完饭就回去休息了，你代我们问好。”

“我们饯行正好在饭店，省了你们找饭店时间，大家都是老同学，见个面没什么。”连沉视线微转，重新落在周遇青身上，“孟鹤时不来，邵清雅更没时间。”

刺耳的强调听起来刻意又可笑，洪曦是摁不住性子的人，当下便要呛回去，周遇青伸手握住她手腕，温声回应：“几点？”

“晚上七点，普鑫酒店。”连沉顺手递出一张名片，“到了电话联系。”

周遇青垂眸淡淡扫一眼，没接那张名片：“嗯。”

她径自拉过洪曦离开航站楼，穿过前方长龙般的出租车群体，消失在车来人往中。

连沉慢慢将名片放回名片夹，意外却又不意外。周遇青性子一向如此，温柔和好说话是对孟鹤时，而非他们这些人。周家二小姐确实有资本选择性接一些人名片，只是不知这位二小姐是回来短暂休憩还是自此住下不再离开？

离开航站楼，来到露天停车场，洪曦指了指自己车辆停放位置，示意周遇青先走，回复完手机消息，踩着恨天高“哒哒”追上周遇青脚步：“他刚才分明是故意的，同学会就同学会呗，偏偏要提孟鹤时和邵清雅，还着重强调邵清雅没时间，膈应谁啊！”

“我。”周遇青看了眼面前重新贴膜的小polo，抬手轻拍车顶，“眼光不错，这颜色很配你。”

洪曦阔步走来，扯过行李箱，双手紧紧握住拉箱杆，一板一眼开始审视起来：“你一点不在意？”

周遇青收回看车的视线，慢转到洪曦身上，见她一脸警惕模样，唇上扬：“你想听什么答案？”

“自然是你无所谓邵清雅，更无所谓孟鹤时，拿出大女主气势，不鸟尔等俗人的高贵模样。”洪曦将行李箱推到一旁，紧张兮兮盯着周遇青，“你会这样吧？”

“不会。”周遇青向她伸手，“车钥匙。”

她太过淡定，以至于洪曦愈发看不透面前人是何打算，乖乖把钥匙递出去，临近周遇青手心，提钥匙的指尖轻轻曲了一下，再探：“青青，六年了，咱别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好男人多的是……”

周遇青勾走洪曦手中车钥匙，轻拍行李箱：“辛苦放一下，我来开车。”

话题乍然终止，洪曦站在原地长叹一声。论说她没必要旧事重提，周遇青和孟鹤时六年不曾联系，即便回清原，一方若存心想避开也不是难事。

算了，周遇青一向独立又有主意，该怎么做，她身为朋友支持就行，决定方面还是看周遇青自己。

洪曦把行李箱搬到后备厢，拉车门前不放心看了眼：“确定你来开？要不还是我来吧！”

“没事，连轴转习惯了。”周遇青回复完手机消息，拉动安全带穿过身前，无意一瞥，瞧见洪曦落在她手机上的眼神，摇头无奈，“工作上的事，别多想。”

“都说资本家不分国内外，你才刚下飞机，工作任务就派发下来了。”洪曦利落抬腿坐上副驾，扯动安全带的同时不忘八卦，“还以为这些年你除了和我和周家外，基本和清原其他人都断了联系，听你说和丁老师还有联系的时候，我确实吓一跳。”

周遇青发动车子，对洪曦的疑问一一作答：“刚到国外的时候，丁老师偶尔发消息询问我在国外情况，学业忙了以后，中间断过联系，一个月前我打算回国主动联系了他，想去学校看看他，才知道他工作变动，至于今晚同学会，他提过一嘴，希望我能到场饯行。”

洪曦听得仔细，最初的担心渐渐化作一声嗤笑：“嗐，我还以为你这次回来是旧情难忘。”

车窗玻璃掠过一道道高压线影，每过一段距离，盖戳似的从脸上一掠而过。

周遇青不知道眼前经过多少次暗影，却在这穿梭而过的间隙里，扫去阴霾似的淡淡开口：“他不是往回看的人，我也拿得起放得下，有后续，不至于这么多年不联系，你多虑了。”

再提故人，与洪曦咬牙切齿的模样不同，周遇青连名字都不愿提起，一句“他”，像随口论起的陌生人，不足以在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提过就过了。

大抵话题过于沉重，洪曦又是跳脱性子，尴尬氛围在她这儿向来是不存在的，总得想法子把车里这股酸涩的回忆之气冲散，散到闻不见，想不起。

“对了，这次你回来除了雕塑展是不是还需要回一趟清原大学？”洪曦咂舌感慨，“以优秀学姐身份回母校演讲，校领导还挺有主意，你在清原大学就待了一年，算哪门子学姐，估计看你现在声名远扬，邀你回去拉动艺术专业，我听说清原大学这两年艺术专业不太理想，一直没出来人物，经济学方面倒是一如既往厉害，每年报考的学生人山人海。”

周遇青轻嗯一声，双手握于方向盘，专注前方路况。

洪曦偷偷打量，见周遇青面色如常，玩笑道：“大家估摸都想复刻孟鹤时，毕竟人家现在是大老板，听说校领导每届新生会上必提孟鹤时，都成清原大学金融专业活招牌了。”

周遇青依旧淡漠如水。

洪曦彻彻底底放下心来。倒不是她非得提孟鹤时，当年周遇青为什么离开，受了多大打击，难过成什么样子，她都看在眼里。

后来周遇青到了国外，很长一段时间，洪曦与她视频聊天，无意提起孟鹤时，仍能看到周遇青那一刻眼神怔愣的真实反应，像经历巨大创伤的人将愈合的伤口重新撕裂，疼痛明显。

如今再提孟鹤时，周遇青安静聆听，不曾有片刻伪装被拆穿的下意识反应，洪曦为她高兴。

“对了，既然你去同学会，完事后回周家？”洪曦装模作样咳嗽两声，“周叔叔应该还不知道你回来吧？”

“忙完手头上的事再回去。”周遇青看了眼后视镜，“我租了一间房，同学会结束后，辛苦你帮我跑一趟，房东那边要求当面交钥匙，还有一些租房事项补充。”

“成，我今天刚好没什么事，到时候帮你跑一趟。”洪曦注意到周遇青刚才瞥向后视镜的目光，转头看了眼后座，“要拿东西？”

“不是，文件包就放你车上了，同学会带进去也不合适。”周遇青转动方向盘驶入一段车流量较多的路段，车速自然而然慢下，“行李箱有带给你的礼物，自己拆吧，我后续得去趟工作室。”

听到“礼物”二字，洪曦嘴角上扬幅度明显，侧了侧身，斜靠在座位上，看周遇青开车：“你几年没回来了，怎么着也得给我匀出点时间，带你看看清原变化。”

周遇青没拒绝。

洪曦慢慢端正身体坐好，拨弄安全带时，脑海中闪过一张人脸，后知后觉骂了句：“连沉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招人烦，以前就觉得他对邵清雅格外高看一眼，在机场故意说那几句给你听，小心眼的臭男人。”

周遇青忆起机场那一幕，连沉为人她很清楚，正是因为清楚才不想多费唇舌。

“邵清雅和他都是普通家庭出来的孩子，彼此更清楚对方一路走来的不易，对我的敌意不仅仅是因为孟鹤时。”周遇青不想提及他，从前就不对付的人，机场再见纯属意外，交谈不过是认识一场。

“说来也是，我听说连沉现在靠着孟鹤时这棵大树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只要想和孟鹤时攀上关系的都会来找连沉，我怎么记得孟鹤时以前最烦这种利用他达成目的的行为？现在倒是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周遇青听洪曦说了一路某人，轻叹：“连沉会如何我不想知道，倒是你车快没油了，你知道吗？”

“啊？”洪曦往前凑，试图能看清一二，效果甚微，“坏了，那天借别人开，手头上事一多，忘了加油的事。”

周遇青看到不远处绿标牌上清晰的提示标志，知道加油站离她们不远了，顺口道：“先去加油站。”

出飞机场外最近的一所加油站，生意不错，过往车辆多。周遇青等了十来分钟才将车驶入加油区域。

手机响了，周遇青示意洪曦降下车窗和工作人员说清楚要加的金额，自己则低头看了眼新消息。

她没有设置屏幕**的习惯，所以谁发来消息透过闪出的白色信息框便能清楚地看见内容。

[什么时候回来的？]

又一条消息紧跟着跳动，掩盖了上一条。

[自己女儿回来居然还是听别人说才知道。]

[我不管你有什么原因，来品洺私厨。]

最后一条消息看完，周遇青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沉默摁下锁屏键，让手机恢复如初。

自媒体传播速度快，没想到飞机上遇上的那位阿姨，传播速度更是不容小觑，估摸是她打电话和何悦蕙提了一嘴，周文闳这才知道她回来。本想缓几天再和周家联系，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周文闳的性子周遇青太过了解，三条消息不是询问而是下达命令通知，亦是明晃晃的警告，如若不回，他有的是手段逼她就范。

在清原，周文闳这个实力。

周遇青闭上眼轻吐一口气，情绪缓和后，慢慢睁开眼解开了束缚腰间的安全带，等洪曦收了对方递来的零钱，周遇青淡淡道：“工作上的事，我先去处理，晚上普鑫酒店会合。”

洪曦把零钱塞进钱包的动作微顿：“很急吗？我送你过去。”

“我打车过去也方便。”周遇青把手机拿上，扣住车门把手轻轻往外推，“我先走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洪曦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周遇青火急火燎离开，活像身后有鬼追似的。

加油站送走一批车，新的一批陆陆续续涌入，排着队驶入停靠区域。

洪曦瞥了眼后视镜来车，利落坐上驾驶位，驱车驶离加油站。

车轮慢慢压过混凝土地面，后方车辆松开刹车缓慢停靠在移出的空位上。

司机下车和工作人员交流，坐于副驾的男人右手提了下墨镜，眯眼细瞧驶离的那辆车，恍惚间好像看到有人从驾驶位离开，隐约有几分熟悉。

“几点同学会？”

“啊？”男人后知后觉，“晚上七点普鑫酒店，大家给丁老师饯行，你先前不是听过丁老师的课？不过你是大忙人，不去的话没人会说什么。”

“沈南旭。”

“又咋？”

沈南旭侧身往后座看，不偏不倚撞入孟鹤时抬起的眼眸里，危险的眼神直直逼向他，当即认怂：“好嘛，我承认刚才说漏嘴了，不过同学会这种事你一向不热衷，丁老师也不是带你主课的老师，什么时候你们关系那么好了？”

孟鹤时垂眸翻阅文件，轻飘道：“嗯，关系不好，所以不去了。”

沈南旭盯着孟鹤时忙于工作的侧脸微微出神，方才一闪而过的身影又一次在脑海中出现。

该说不说，那道背影的确很像故人。

沈南旭晃了晃脑袋，肯定昨晚通宵导致人眼昏花，隔着一段距离，背影看起来相似无可厚非。

他动作不明显也没闹出声响，偏偏孟鹤时就能做到一心二用，跟开了天眼似的，没抬头却能洞察副驾驶一举一动，轻笑：“晃一晃变聪明？”

沈南旭无暇追究被损的话，舔了舔略干的唇，盯着孟鹤时平静无波的脸，小心翼翼探问：“你说今晚同学会周遇青会不会去？”

清原刚入秋，一阵冷风顺着半开的车窗涌入车内，沈南旭脖颈鸡皮疙瘩四起，肩膀跟着缩了缩，抬手摸了摸脖子，讪笑：“那什么，我随口一问，你别当真。”

他的确随口一问，但八卦的意思也很明显，问完后，孟鹤时无波无澜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情绪起伏，只那一双深邃的瞳眸，似百年深潭，在那一刻起了涟漪，余波飘动，阵阵寒气四散开来，钻入骨髓的冷。

孟鹤时唇轻扯，讥讽拉满：“指望一个六年不露面的人参加同学会，沈南旭，你脑子被驴踢了？”

改了下两位主角名字，先放两章试读，正式开文时间待定，我在修存稿，所以暂时不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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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