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
嬴政早就从鹿尧的心声中了解到过这个东西。
只不过,他没想到仅一天一夜的功夫,鹿尧就创了出来。
“是烘干的草纸。”鹿尧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是少府的人同我一起做了一晚上,赶工赶制出来的,是最基础最粗糙的版本。”
赵高递上鹿尧昨夜就命他连夜准备好的狼毫毛笔,研磨请王上书写。
嬴政用手指摩挲了片刻,听到鹿尧说这是最基础最粗糙的版本,眼中的精光遮掩不住。
【呜呜呜,政哥为什么不说话?】
【这纸已经是我现阶段能做出来的最好的版本了,想要更好的需要大量的时间,需要更多的人帮我一起试验。】
鹿尧流下两条面条宽的眼泪。
【政哥,给我点时间,让我多活几天啊。】
嬴政接过毛笔,轻粘墨水,小心翼翼的在‘纸’上落下了第一个字——秦。
黑色墨水和纸张的黄白色相碰撞,黑色的秦字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每一笔都往外散发着细长的毛刺。
鹿尧没招了。
这已经是她挑选出来的,最好的一批纸了。
【人没事儿就应该多刷小红薯,多上网,说不定大数据就推送给你怎么样才能做出来最好的、最白的纸张了。】
听着鹿尧焦灼的心声,嬴政抬眸看向她。
“这种纸张你能做出来多少?”
“这个……”鹿尧挠头,“有多少东西,我就能做出来多少纸张。”
“纸的种类也都有很多,不同的东西能造出来不同的纸,比如这次,用的就是一些树皮、木材、渔网、竹子等东西。”
嬴政思索,招手让赵高走近来:“告诉少府,寡人的私库,随鹿尧取用。”
赵高震惊:“王上?”
嬴政:“去。”
赵高看向鹿尧,见她站在殿中满是不解的模样,恨铁不成钢。
若是王上这话是对他说的……
赵高仅想了一下,整个人都飘了。
【政哥的意思是让我一个人造纸吗?不要啊,我还有别的事儿呢,不能光造纸呀!】
嬴政闻声,心中震颤。
难道她愿意将造纸之术的流程交给旁人?
“王上,少府左采铁处很多人都知道造纸的流程了,没有我她们也一样能干,我只需要盯着点过程即可。”生怕嬴政拒绝,鹿尧道,“我还有别的惊喜想给王上。”
鹿尧都这般说了,嬴政还能如何?
只能大肆嘉奖于她!
流水一样的赏赐进了鹿尧所住之处,连云一一盘点记账,收拾了一个空房间,当作库房。
鹿尧看着面前罗列的井井有条的账本,拍了拍连云肩膀。
语重深长问道:“连云,我能信你吗?”
连月忙不迭跪下:“无论主子信不信奴婢,您都是奴婢的主子。”
鹿尧速速将她扶了起来:“你别紧张,既然你如此说,我便信你,这库房就全权交给你处理了。”
连云惶恐:“能得姑娘信任,是奴的荣幸。”
鹿尧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之后还会有别的赏赐,你都记下一并入库就行。”
“是。”连云正要退下,胳膊忽然被拽住。
她回头,主子询问她:“你一个月份例是多少?”
“就是月银、工钱。”
连云道:“掌事姑姑派人出宫做活时,会给些银钱,若是能用自己的办法省下来,就是自己的。”
见主子面露震惊,她忙解释道:“宫内会每月都会下发粮食,以奴现在的身份,每个月会领到半石粮食。”
“还是没有钱?”
连云面带疑惑:“粮食难得,便是有钱也买不到。”
“这些粮食,能让奴和家里人吃上饱饭,若是有多出来的,还能拿去换衣换被。”
“我去颍川曾看到有摊贩卖糖水卖吃食,没想到现在还是以粮食换物的时期。”
“多半是上山摘的野菜野花,用自己手段榨出来的糖水。”连云为其解释,“王上不曾禁这些,但若是抬到明面上,也是不允许的。”
鹿尧点点头,算是了解到了。
她抬起下巴,问连云:“这里有红薯和土豆吗?”
连云一头雾水,鹿尧便细细和她讲解这两种作物外表和口感是什么样子的。
“从未见过。”
也是,这些能量产的作物都是后来从美洲那边传过来的,要想得到种子,得先去美洲。
鹿尧挠了挠头,她总不能插了翅膀飞到美洲。
【政哥努努力啊,美洲那边的粮食能让秦朝上下吃喝不愁啊!】
美洲……
嬴政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默默掏出本子记上了。
鹿尧从怀里掏出一沓纸张递给连云:“以后出恭用这个擦吧,那个木片不干净。”
连云虽不曾同去少府参与纸张的制造,但早上从连月那儿听了几句话,知晓它制造不易,是用来书写字的,连忙摆手拒绝。
“此物珍贵,奴怎能用它做那种脏污的用途。”
鹿尧将它撑开给连云看:“这是切割下来的没用的部分,扔了可惜,你不用的话给连月用,这样折着擦拭用。”
“我让少府把切割下来不用的部分全留存了下来,你过几天去把他们全部取回来,我也要用。”
鹿尧严肃认真,她这三个月一直用的野草和衣服布料擦得屁股,在战场上将就一下无所谓,眼下有纸了谁还用木片刮粑粑?
“信我的,用一次你就会再也离不开它了。”
“是。”连云应下,郑重其事的将草纸收好了。
“我要去睡觉了,没什么大事儿就别喊我了。”鹿尧往屋内走去,忽地回头,叮嘱道,“尤其是吃饭,千万别喊我。”
“饭怎么能不吃呢?”连云想要劝阻,门却已经关上了。
没了办法,连云收拾完库房就往庖厨而去。
三个月前她就被派到了主子身边,只不过还没相处几天主子就外出上战场了,这么久了,她们才开始伺候主子。
连云有些忧愁。
主子几乎两天才用一回膳,昨日没吃,今日不让人唤她吃饭,那便要等到明日,便是三日才用一回,若是再这样下去,主子便是无事也要被饿出事儿来。
得想办法让主子多用点膳。
然而去了厨房。她还未说什么,厨房的人便一窝蜂的涌了上来。
“连云姑娘,你家主子借的蒸笼何时还回来?”
“不还蒸笼,我们这儿做不出饭来呀!”
“今日朝食已经是用水煮,勉强做出来的了,若是夕食还这般,我们怕是要挨上一顿板子!”
厨娘拉扯着连云的胳膊,急得不行:“借的时候说的可是,只用一下,这都两天了。”
“先还回来一个也行。”
连云慌忙安抚:“这事情不是我能做主的,哥哥姐姐们别着急,此事我会和主子说的。”
“那我们夕食怎么做?王上怪罪下来怎么办?”
“此事王上知情,你们且按照规矩做吃食便可。”连云这般说完,众人还是不放心,为此她只得道,“我去找赵常侍,亲自解释这件事。”
“你去,你且去。”
连云无奈,只得先去寻赵高。
赵高听完她所言,食指狠狠戳了一下连云的额头:“这点儿小事儿都办不明白?”
连云额头上瞬间浮起红印,跪下认错:“事关王上,奴不敢随意处理。”
“那纸事关天下黎明,鹿常侍没有讲清楚,你还看不清楚吗?”赵高蹙眉,“不如你妹妹半点伶俐。”
撂下这句话,赵高走向内殿,向王上陈明事实,拿着王上赏的嘉奖去了庖厨。
连云跟在赵高身后,在他恼怒的视线下,站出来接过众人的感激,言明鹿常侍甚少用膳,希望他们能在膳食上多费些心思。
从厨房出来,赵高道:“若是面上的事儿你实在管不明白就去请教连月。”
连云垂头应了。
乌云遮月,寒风阵阵。
鹿尧是在呼啸的风声中醒来的,方坐起,就听外面连云问询的声音。
她半拖拉上鞋,前去开门。
“风这么大,你在外面守着我做什么?”鹿尧摸了一下她的手,异常冰凉,可见是在外面等候了很久。
“算着时辰您也该醒了,厨房还热着吃食,奴……”
“主子,您快漱漱口来用晚膳吧,厨房按照您给的菜单做了炙羊肉和甜点。”连月端着木盘快速走进来。
迎面吹来的寒风让鹿尧打了个哆嗦,感慨道:“天气真是变化无常,昨天还是艳阳呢,今儿晚上就感觉要入冬了。”
“才刚入秋没几天呢。”连月眼睛弯成了月牙,凑到鹿尧身边。
连月退后一步,给连月让开了位置。
“奴一直看着柴火,您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鹿尧也被香气吸引到了,快速坐到了桌边,看着厨房好不容易愿意按照她给的食谱尝试新鲜事物,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就着粟米吃了一大口羊肉,鹿尧幸福的招手示意连月也尝尝。
连月看着主子亲自投喂的举动,犹豫了一下,侧目看见身后姐姐拿着薄披风过来,她一口咬下。
“主子,主子,真好吃呀!”吃到嘴里了,姐姐也不能让她吐出来吧!
披上薄衣,身体回暖。
鹿尧顺手将连云拉到了身旁跪坐下。
“张嘴。”
食箸夹着冒着热气的炙羊肉,连云抬眸看了眼主子,在连月催促的目光下,快速咬下低下了头。
自己吃三口,喂连云一口,再喂连月一口,自己再吃三口……
一时间,鹿尧仿佛过上了昏君般左拥右抱的日子。
嗯。
只是仿佛。
清晨。
朝食。
鹿尧抬头看看嬴政,又看看桌上的食物,发出了小小的疑问——厨房的人是不是在虐待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