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频道里传来了回应。
“听见了,沐白。什么事?‘洞察号’那边有情况?”
是夏湘羽爽利的声音,背景隐约有机库的嘈杂。
“杨沐白,你小子又闲得慌了?”
韩司北的声音带着点粗犷,比起从前,少了许多戾气。
“沐白同学,怎么了?”
邬琼的声音也加入了进来。
“没事没事,好着呢!”
杨沐白嘿嘿一笑。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看起来更“挺拔”些,尽管对方根本看不见,“就是跟你们汇报一下最新进展!哥们儿我这身高,看见没?感觉今天又窜了点!绝对超过我家宝贝了!”
他故意用了炫耀的口吻。
频道里沉默了一瞬,随即夏湘羽嗤笑一声:“德行!瞧把你得意的!分化了不起啊?”
“哎,夏姐,你这话说的,分化就是了不起啊!”
杨沐白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你听听我这声音,怎么样?是不是特有磁性,特有Alpha魅力?网上那些教程简直弱爆了,这才是纯天然无添加!”
通讯那头传来韩司北毫不客气的嘲笑声,连邬琼都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杨沐白更来劲了,开始滔滔不绝:“我跟你们说,我家宝贝最近……呃,特别依赖我!真的!你们是不知道,他现在晚上……咳咳……”
他及时刹住车,没把更私密的事情抖出来,但语气里的暧昧和得意几乎要溢出来,“总之,我们好着呢!等这次任务结束,回去我就打结婚报告!我都想好了,到时候婚礼就在学院办,请你们都来!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程凌是我的!”
他沉浸在美好的幻想里,根本没注意到,身后那个一直专注于屏幕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敲击键盘。
程凌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杨沐白对着通讯器眉飞色舞的背影上。
那双黑眸里看不出喜怒,如同结了薄冰的湖面,深邃而难以捉摸。
“啧啧,这就想着结婚了?动作够快的啊沐白!”
夏湘羽调侃道。
“那必须快!这么好的宝贝,不赶紧揣兜里怎么行?”
杨沐白理直气壮,“我跟你们说,标记之后那感觉就是不一样!精神链接,懂吧?特别踏实!我现在感觉浑身都是劲儿,能徒手拆机甲!”
他越说越嗨,完全没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
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和他兴高采烈的声音在舰舱内回荡——
“对了,韩哥,回头婚礼你得给我当伴郎啊!还有卫林、张硕他们,一个都不能少!咱们机甲系的排面必须撑起来!夏姐,邬琼,你们也得来……哎,到时候让宝贝穿白色的礼服,肯定好看得不得了……”
他正手舞足蹈地规划着未来,描绘着婚礼的细节,甚至开始纠结是用星际舰队制式礼服,还是定制传统礼服。
这时一只冷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伸了过来,精准地按在了他个人终端的通讯切断键上。
“嘀”的一声轻响,热闹的闲聊频道瞬间寂静。
杨沐白激昂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身体一僵,缓缓地、带着点不敢置信地转过头。
程凌就站在他身后,近在咫尺。
程凌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黑眸,如同浸透了星海寒冰,平静无波地看着他。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让杨沐白瞬间从得意忘形的云端跌回现实,后知后觉地感到一股凉意从脊椎爬升。
“……宝、宝贝?”
杨沐白的声音带着点讨好和心虚的调子,虽然音色已然低沉磁性,但语气里的慌张暴露无遗,“你……你忙完啦?”
程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的目光在杨沐白瞬间垮下来的、写满着“完蛋了”的脸上停留了两秒。
然后缓缓下移,扫过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滚动的喉结,最终落在他那只还握着通讯终端、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的手上。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微妙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只有循环系统送风的轻微嘶嘶声,衬得这沉默愈发沉重。
片刻后,程凌才用他那特有的、清冷的声线开口:
“看来,你还是太清闲了。”
杨沐白:“!!!”
紧接着,杨沐白喉结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辩解:“不是,宝贝你听我解释……”
“从今天起,”
程凌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除了你原本的设备巡检工作,舰上所有非核心数据录入、历史通讯记录归档、备用零件清点与保养记录更新,都由你负责。”
他每说一项,杨沐白的脸色就垮下去一分。
这些都是公认的、繁琐又耗时、还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杂役”。
程凌这是明摆着要用这些琐事填满他的所有时间,让他没空再去“炫耀”和“幻想”。
“另外,”
程凌似乎觉得还不够,补充道,“‘洞察号’C区到D区的日常清洁,也归你。每天训练结束后执行。”
杨沐白张大了嘴,差点没嗷一嗓子叫出来。
打扫卫生?!
他好歹也是个新晋Alpha,机甲系的明日之星……
以及,未来程凌的伴侣。
现在要去扫地板?!
“宝贝!这……这会不会太……”
他试图挣扎。
“太什么?”
程凌微微挑眉,“还是说,你对我的安排有异议?”
“……没有!绝对没有!”
杨沐白立刻挺直腰板,声音洪亮,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回应。
对程凌的命令产生质疑?
他还没那个胆子,尤其是在刚刚“犯错”之后。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流泪,哀悼自己刚刚开始,就宣告终结的悠闲吹水时光。
看着杨沐白那副敢怒不敢言、垂头丧气如同被雨淋湿的大狗的样子,程凌眼底掠过一丝满意。
他正要再吩咐些什么,巩固一下“惩戒”效果,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名Beta通讯兵神色紧张地快步走来,甚至在仓促间差点被地上的线缆绊倒。
他顾不上站稳,便急声报告:“程凌参谋!紧急情况!远程传感器侦测到一支不明舰队,正向我方高速接近!能量信号特征识别……识别为格拉希斯帝**!”
通讯兵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颤抖。
格拉希斯帝国——
这个与联盟科技水平相当,却奉行极端一神论君主**、将Omega视为生育工具和贵族附庸,社会结构森严如同铁桶的国度,一直是联盟意识形态上的死敌。
尽管双方因为共同的外部威胁——异兽和星盗,而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甚至在某些极端情况下有过短暂合作。
但小规模的摩擦、互相渗透和边境星球的争夺从未停止。
彼此都视对方为文明之敌。
联盟认为帝国在开历史的倒车,奴役人民,急需解放。
帝国则视联盟为无信者的堕落聚集地,需要一场“圣战”来净化。
程凌在屏幕上看清情况后,瞳孔骤然收缩。
所有的闲适和内部惩戒,瞬间被抛到脑后。
危险!
几乎是本能反应,程凌甚至没有去看旁边同样瞬间绷紧身体、眼神变得锐利的杨沐白。
他直接越过通讯兵,大步走向“洞察号”的主通讯控制台。
“接‘开拓者号’,最高优先级,加密频道。”
程凌的声音冷澈如冰,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让原本有些慌乱的通讯兵下意识地执行了命令。
杨沐白立刻跟了上去,站在程凌侧后方。
刚才那点关于打扫卫生的委屈,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他紧抿着唇,新生的Alpha信息素在不自觉中微微躁动,带着警惕与保护欲。
几秒钟后,潘怀渊沉稳但略显凝重的面容,出现在主屏幕上。
他显然也刚刚收到消息,眉头紧锁。
“程凌?”
潘怀渊的语气带着询问。
“潘指挥官。”
程凌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核心,语速快而清晰,“已确认帝国舰队身份,规模约为一支标准巡弋分队,航向直指我方当前坐标,其意图不明,但存在极高敌对风险。实习舰队价值重大,不容有失,建议立即中止任务,全舰队转向,撤离当前星域,返回‘铁幕’空间站。”
他陈述事实,分析风险,提出建议。
条理清晰,逻辑严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潘怀渊沉默了几秒,显然在与正式舰队的指挥官快速沟通。
屏幕那头,传来模糊而急促的交谈声。
片刻后,他抬起头,眼神坚定:“同意。已与正式舰队指挥官达成一致,清剿行动立即终止,全体舰队转向撤离!重复,全体撤离!”
命令迅速通过舰队广播传达下去。
原本有序但相对平静的舰队,瞬间如同被惊扰的蜂巢,各舰船引擎功率提升,调整姿态,开始转向。
舷窗外,远方那代表着星盗窝点的微弱光点,被迅速抛离。
“洞察号”也随着舰队开始转向,舰身传来轻微的震动。
程凌站在主控台前,目光紧盯着战术星图,上面代表实习舰队的绿色光点开始汇聚、转向。
而代表帝国舰队的红色光点,则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依旧在稳定地逼近。
撤离行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所有人都明白,他们这些未来的种子,绝不能轻易折损在这种突发冲突中。
然而,就在舰队完成转向,准备进入预定的跃迁航线时,更坏的消息传来了。
“报告!前方跃迁坐标点……被干扰!空间站‘铁幕’发来紧急通讯……他们……他们遭到帝国舰队突袭!目前外围防线已被突破,空间站本身处于被封锁状态!”
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整个“洞察号”指挥区域,陷入了一片死寂。
前有狼,后有虎。
他们的归路,被截断了。
程凌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扣住了冰冷的操作台边缘。
他那张昳丽精致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的表情。
但黑眸深处,仿佛有冰风暴在凝聚,变得更加幽深、冰冷。
杨沐白猛地看向程凌,下意识地向他靠近了一步。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
他们,被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