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是避不开了,他把她抱起来,踢了脚轮椅,它稳稳停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他抱着她坐过去。
迎面而来的两个男人听到这动静,都不由自主地看过来。
“哟,这不江总吗!”其中一人道,想到什么又惊呼:“哎哟,沈总你说这巧不巧,在这小地方还能碰上,缘分呐,刚好咱哥仨中午喝点,一块聊聊呗。”
江榆面无表情:“黄总。我们吃过饭了,今天不方便。”
黄总这才看清江榆怀里还抱着一个女人,他没想到旁边的轮椅是他们的,看着架势还以为江榆把他小女朋友弄生气了,正哄着呢。
心道外传不近女色的江总还玩金屋藏娇这一套,露出一个了然的怪笑:“哎哟哎哟,怪不得,那行,那我跟沈总就不打扰江总的好兴致了。”
江榆点头,没想到旁边的沈总又开口了:“江总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我怎么没听说过,不介绍介绍?”说着似要走过来。
觉察到他的动作,桑绾暗暗把头埋得更低,与他胸口只隔一层薄薄的布料。他结实的胸肌下心脏有力地撞击,桑绾却没心思感受。
江榆做出一个维护的姿势,笑得很冷:“沈总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不过很抱歉,我女朋友脸皮薄,今天不方便,沈总真想认识的话,等十二月你结婚的时候我哄过去凑凑热闹。”
桑绾愣住了。甚至忽略了江榆对她十分亲昵的描述。
沈迟,要结婚了?
他要结婚了?
是了,早晚有这么一天,她早就预想过了不是吗?
只是她没想过远隔一千公里,她还能亲耳听到他的婚讯,她也没想到即使那段不美好的日子已经过去七年,腐朽了烂透了,当她亲耳听到这个消息,一种名为酸涩的情绪还是瞬间盈满她的心脏。
毕竟,她在尚且光芒闪耀的时候就喜欢上沈迟了,直到没有资格站在他面前的现在。
沈迟从来是冷眼看她蹦跶的,以至于除了酸涩,“被追着杀”的无力感也丝丝缕缕包围了她。
沈迟被江榆驳了面子,心中不满,自然不可能强硬要求认识“江榆的女朋友”,黄总打了个圆场,两人便走了,只是沈迟心里总像提着一股气,上上下下,弄得他十分难受,谈合作的时候也兴致缺缺。
中途沈迟出来接了个电话,有什么指引一般看向江榆刚才的位置,那里已经换了别人。
手机这时响了,沈迟不耐烦地接了,那头说:“江总,我们找到桑小姐的线索了。”
*
桑绾来时的好心情已经烟消云散了。
“沈迟要结婚了。”她不自觉喃喃。
“是,四个月前订的婚,婚宴在十二月八号,还有三个月。”他讲得清楚而简洁,桑绾心更碎了。
“真快。江先生跟沈迟什么时候认识的?关系好吗?新娘,你见过吗?很漂亮吧。”
江榆沉默了很久,就在桑绾以为他不理自己的时候才道:“不久,一般,跟沈总门当户对。”
桑绾又觉得自己内心跟大锤撞了一下似的。
“应该的。”她咀嚼着三个字。
江榆问了一句:“你认识沈迟?”
“对啊。”
她长呼一口气,想到什么又噗嗤笑了,像只垂死关头正急寻出路的小狐狸,透着慌张的狡黠。
“江总知道沈迟,又能及时出手救下我,就不要问些明知故问的问题,演些不重要的戏吧。我们不妨开门见山,江总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我猜江总可能是听说了我先前和沈迟的一些过往,但很抱歉,沈迟极其厌恶我,以我切入对付或拉拢沈迟没有任何用。”
猛地刹车,桑绾整个人因为惯性往前猛冲,又瞬间被安全带扯回来,“你!”她一看是红灯。
江榆用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神看她,语气不带任何温度:“桑绾,少他妈阴阳怪气,老子不是你的出气筒。”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叫她,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脏话,或许是这两点,她感觉到相同表情下有别于往日的愠怒,也第一次让她觉得那些帖子可能所言不假。
她涨红了脸,最后憋出一句“对不起”。她确实因为沈迟的事迁怒了他,因为如果她想,即使怀疑,她也可以有更好的问法,而不是这样话里带刺。
江榆冷道:“你不是想问我救你的目的吗?好,我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不许跟沈迟有任何瓜葛。”
桑绾想说沈迟都结婚了她能怎么有瓜葛,这也被他打断:“你没得选。”
他伸出手,桑绾下意识躲闪,“别动。”
却是将她扶正,把她的碎发拢到耳后。
晚饭是阿姨做的,江榆索性没下楼,直接让阿姨端上去了,桑绾的视线随着阿姨的身影缓缓上升,直到看不见。
这顿饭吃得兴致缺缺。
*
晚上,桑绾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
她一骨碌坐起来,循着江榆事先存给她的电话号码搜索——弹出一个微信头像,是一条水彩风格的小鱼,名字单是一个“榆”字。
很显然,是他的微信。
怎么办,要加吗?
三秒后,她牙一咬心一横,点击了好友申请后把手机扣下,用枕头蒙着头装鹌鹑。
手机震动比她预想得要快。
她打开一看,果然是好友通过的通知,上面已有一条机械的问好。
她发送:“江榆?”
榆:是我。
绾绾:上午的事,是我口不择言了,真的很对不起。
那边正在输入,桑绾等了很久都没有消息来。
门从外面敲响了,阿姨做完饭就走了,桑绾很清楚是谁。。
桑绾熟练地坐上轮椅,解锁,开门。
视线里递来一杯牛奶,接着熟悉且好闻的沐浴露味道扑面而来,桑绾自下往上看,他结实有力的小腿,到上身半露的风光。
这其实是相当正常的浴袍,不过他头发未干,滴落的水珠滚入蜜色的胸肌,再汇集往下,水痕泛起光泽,如同打上高亮,令人遐想。
她不自然地别开视线,江榆提醒:“热牛奶,助眠的。”
“哦,谢谢。”她对上他的眼睛,依然是礼尚往来的关心:“呃,晚上不要这么晚洗头了,就算要洗也要把头发吹干。”
“嗯。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江榆转身,胸腔那里有些鼓胀,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关门后不久,外面传来低低的吹风机的声音。
*
第二天桑绾醒来就被告知江榆出差了。
“……”好吧。
她又过上了平静的独居生活,直到——她妈给她发了消息。
她妈问她跑哪儿去了,为什么催债的人还是阴魂不散,说白养她了,让她赶紧回去给债主道歉……
哦,桑绾笑了,光顾得删别人,忘记删你们了。
然而又过了几天,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她的住址,竟找上门了。江榆不在的时候,就会派保镖过来,有了他们的阻拦,两人连大门都进不去。
碍于他们是桑绾的父母,还是打电话问了问,桑绾接到电话笑了笑,轻快地说:“让他们进大门,但不要进家里。”
所以两人被带进去的时候还以为有戏,说了不少好话。直到发现,他们被当傻子耍了。
于是桑绾又能从道德绑架听到现在歇斯底里的控诉。
门前那俩一米九的黑衣保镖听得满头大汗,妈的,这是亲生的吗,是亲生的吗!
他们偷偷看了眼二楼露天阳台被花团锦簇拥簇着的少女,她双手撑着下巴,也不知道是被骂傻了还是怎得,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秋风带起她的裙摆,她漂亮得像个没有灵魂的仙女。
俩大汉很早就跟着江榆了,江榆对这姑娘的重视可谓罕见,实在不敢想江榆听到这些话的反应。
然而桑绾不让他们动手,他们轰也不是,听也不是。
等两人说累了,纷纷用恶毒的眼神瞪她时,她才缓缓下楼,跟他们面对面,用平静的表情道:“我记得你们把我交给那群人之前,我们约定那之后会把我户口迁出来,从此以后我与桑家再无瓜葛,你们不会忘记了吧?”
“你根本就什么也没做!”刘筝怨恨道:“对方说他根本没有见到你,他的手下还被你送进了监狱。你知道他手段多可怕吗,你爸爸还被他们打了一顿。”说到这儿,她委屈地哭出来。
桑绾分给她爸一个眼神,不知何时,高大可靠变成了现在的衰老颓废。
她咧出个难看的笑:“哦?妈妈,你也知道那个人手段狠辣,落在他手上不会有好下场,那你怎么就要把我送过去呢?”
“绾绾,”刘筝大概意识到理亏,又放软声音:“爸爸妈妈是真没办法了,我们还不上钱,他说要砍掉你爸爸两只手,要把咱们家搅得鸡犬不宁。但你不一样,那人喜欢你,我们想的是他不会亏待你的。”
“我们之前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跟江总攀上了关系,这才办了糊涂事,现在也后悔了。妈妈知道你最乖了,你跟江总求求情,借我们点钱好不好。绾绾啊,爸爸妈妈就指望你了。你忍心看着弟弟妹妹没学上,被别人嘲笑吗?”
桑绾重重地闭上眼睛。还是这样,总是这样。
她彻底明白一个外来者妄图真心换真心,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至于户口,我早晚会迁出去。”她对早候着的黑衣保镖说:“把他们赶出去。”
“桑绾!”刘筝尖叫一声,“你怎么能这么对你的爸爸妈妈!你有良心吗!”
保镖的动作粗暴,眼看没了希望,她的吼叫更刺耳。
“桑绾,你这个不孝女!你以为傍上江榆就万事大吉了,你也不照照镜子,一个残废!他觉得新奇的时候逗逗你,玩腻了,就会像垃圾一样把你丢出去!你又蠢又虚荣,不知道现在对我们好点,我们还能在那时候养着你。我警告你,你要敢一点情面不留,将来一定没有好下场……”
“谁说要把她丢出去?”这声音冷得他们几乎打了个寒噤。
“江先生,你出差回来了?”
桑绾看着那个挺拔的男人缓步走来,将搭在小臂上的小毯子轻柔地披到她身上,“刚回来,今天风大。”
他摸摸她的头,又安抚地捏捏她的手。是人都看得出他俩的亲密。
桑绾略有不自在,到底没动作。
江榆分出冰冷的目光给瑟缩的两人,他身高腿长,强大的威压衬得他们更不值一提。
“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桑父这才紧张地搓搓衣角,满脸堆笑地伸手:“久仰大名啊,江总真是年少有为。”
江榆没应,桑父尴尬地收回手:“绾绾什么时候跟江总在一起的啊?这孩子,怎么也不跟我们说说。绾绾是我们自小宠到大的好孩子,哪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候有些任性,要是她惹您不高兴了,希望您多多担待。”
“谁告诉你们我的位置的?”
“江总,我……”
“不论是谁,回去告诉他,想要人的话,亲自过来。另外,绾绾如何,也不是你们这些外人能置喙的。”
刘筝说:“江总,话不能这么说,我们怎么是外人呢?绾绾是我们的女儿啊!”
江榆看了眼桑绾,她冷笑着朝他们走去,用极其清晰悦耳的声音问:“你说我是你们的女儿,那我问问我亲爱的爸爸妈妈,我的腿,真的救不了吗?”
两人瞬间面白如纸。“绾绾,你听我……”
“送客。”
*
一切归于平静,江榆推着她进门。
“真烦。”她敛了气势,终于像个受委屈的小孩,瘪瘪嘴,眼圈通红,但愣是没掉眼泪。
江榆倒了一杯水,放在她手边。
“不值得为他们伤心。”他说。
“我才不伤心。”她嘟囔了一句。
喝水缓了缓后,“我能不能再提一个要求?”她想的是反正要帮江榆做事,那她提点要求转头多帮他做点事也行吧。
偷偷看了看他。
江榆黑眸沉沉,“说。”
“你刚才也听到了,我想把我的户口从他们那儿迁出来,但他们似乎不想履约,我想让你帮帮我。”
“迁出来好办,但你能迁去哪儿呢?”
桑绾沉默了,她忘了这茬。是啊,她能迁去哪儿呢?
她名下无房,又身在外地,甚至苏城也不是她真正的故乡,她能去哪儿呢?她突然觉得自己活了二十多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江榆道:“这也正是我要跟你谈的,我想让你,做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