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把人哄睡着,李冬阳收拾了客厅闹腾的残局,回对面已经夜里一点,出一身汗,冲了个澡,脑子晕沉,杂七杂八的回忆往脑子里涌上,到了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他就被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吵醒,枕头捂两侧都隔挡不住,悲愤地哀嚎叫了声。
谁啊!
不用想就知道谁,因为这门是卧室门,除了她没别人了。
于是,两分钟后,客厅面对面会审般的坐向,一人面色不耐眼皮子睁不开一副没睡好被吵醒的打着呵欠,另一个镇定坐着,平静地说着来意。
几句话把李冬阳瞌睡都给赶走了,同时也被气笑。
亏得昨晚睡着的前几秒,他还在想俩人明个见着了得多尴尬,现在看她这命令的、算账的语气,他不得不佩服她这理不直气也壮的劲。
李冬阳呵了声,眼神清明几分,左手压着抱枕往起坐直了点,“你……刚说的话几个意思,有你这样倒打一耙的?”
岑溪的眼神落到他一张一合的嘴上,看得李冬阳怪不自在地别过脸,她抿唇,坚持道:“你昨天想管我。”
“谁管你了!又不未成年需要监护还得找个人看着,”李冬阳据理力争,“你多大了?是我想管就能管的?我有那大能耐?”
“你有。”
李冬阳停顿,止语,转而低嗤了声,嘀咕,“骗谁呢,把人都当傻子是吧。”
“能管,管一辈子的那种。”
两人各说各话,赶不上趟,前言不搭后语的,五六句后,安静下来,岑溪等了会,看消停了,她站起身,说:“三分钟,换身衣服,我在楼下等你。”
等什么等,他又没答应他又没说去,他又没说想管她!这人听不懂话?!什么三分钟,凭什么,凭什么她让我干什么我就要干啊,我是她的狗吗!
两分四十五秒后,电梯门开,身体不受大脑控制的李冬阳抬眼看见搁着车窗向他招手的岑溪,他故意不理,垂眸看地面,牙腮帮子绷得极紧。
绝了。确实,狗都没他听话!
别扭地坐上副驾驶,李冬阳心情复杂,具体来说是沉重,但又不想透露出丁点来被人察觉到,于是上了车就闭眼,双手环臂,一副勿扰的郁闷姿态。
岑溪偏头看他坐上车,嘴角松了劲道。
车子驶上高速,到加油站换油,中途休息,李冬阳都没多大兴趣,他也不问要去哪,随她把他带到哪。
下了高速后,路就明显颠簸起来,想装睡都装不了,不得已睁开眼,李冬阳四周环望,“哪啊这是?”越走越偏僻,从公路边隔段距离穷乡僻壤的山沟沟,沿路都见不到什么青壮年了。
“仓化。”
车停到石子路边,躲在别人屋檐下躲太阳的程贝看到熟悉的车进入视野,她撑开伞走上前,“岑律师!”
程贝到了跟前注意到从副驾驶开门下来个男人,有点帅的、岑律师接过来的男人,重点在前缀,她伞举过岑溪头顶,看着男人绕过车头走到她们面前。
肩背劲瘦,宽肩,短茬的头发连带着眉峰都凌厉几分,但那双半垂下的眼皮又参杂了点漫不经心,揉到一起还让人一时说不清道不明,非要程贝讲,那她会说这是个有故事的人。
“岑律,这是……”程贝眼睛不移地问,在律所在正式工作是一丝不苟,但私底下也就是平常时团建却是截然不同,轻松愉快,现在算是私下,她能无所顾忌不费脑地想什么问什么。
“介绍一下,程贝,”岑溪当中间人,朝李冬阳说:“我助理。”
李冬阳礼貌点了下头回应,静等下一句,就见岑溪给那女孩以同样的方式回,“李冬阳,”她稍稍顿了顿,紧接着:“朋友。”
“岑律师的朋友啊,”程贝心里好奇,面上瞧着氛围可没多嘴问,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什么朋友还非得岑律师脱离大部队专程去接的,不简单不是一般关系,八卦之心藏起来,她周到道:“你好你好,接下来几天,有什么需要的就找我啊。”
打完招呼,程贝说起当下:“小画他们几个上午到就挨家挨户普法宣传,明天早上八点在村委会组织了一场集体的法律咨询,看看情况。”
“然后,村长知道我们来想弄个接风宴,照例,拒绝了。”
天阳传统惯例了,每年都会响应号召下乡做法律援助、普法宣传公益活动。两人边说边往前走,李冬阳落在后头,不远不近跟着,瞅着不远处的青树高山,踢着脚下石子神游。
偶尔落后了,岑溪回头看,会停下来等他,等他跟上了,她突然说伸手,李冬阳微微蹙眉,瞥了眼正目不转睛瞪着的程贝,他没动弹。
岑溪直接将肩上的棕色托特包递了过去,根本没领会他的意思,可能是知道但她就得跟他对着干偏要这么做,不管不顾的。
无奈接过,甩上一边肩膀,他烦闷吭气:“还要多远?”
呆愣住的程贝在四目相视下,拽回出窍的灵魂,结巴地指着前边,“快、快了,就在前面。”
她来律所两年了吧,从进来就跟着岑律了,从未见过刚刚的那、那副摸样,就像小情侣之间十分自然的你来我往,这两人暗潮涌动的,摆明了有瓜吃。最要命的是他们岑律好像是死缠烂打的那一方。
满腹满心的好奇八卦之心,她简直要不吐不快,有种没人分享的落空感。
住宿安排在当地一家农户,环形木楼,看上去挺旧的有些年头,每间屋子倒是打扫得干净,房子主人常年在外,找的邻居老阿姨代为看护。
村子偏远,说是租,半年都不得开张,这一下来了这么多人,阿姨也有活干,热情得很,“可算热闹了回,不然还当我不上心哩!”
“谁说啊,你这帮忙还帮上怨了。”程贝扔了颗花生米到嘴里,见婶娘弄了一桌子菜,跟屁股后头往桌上端。
老婶娘菜放桌上,到了里屋瞧让这样说,忽而褶皱的脸上,眉毛一弯,凑她耳边悄声说,她拿了钱的,不好不认真干。
程贝耳朵痒痒,哧哧一笑。
外出走访的人一茬一茬的回来,今个日头大,出去一圈回来汗出一身,村里多崎岖山路,每家每户离得还有些距离,着实难走。
几声叹气,程贝也就比他们稍微早回来一点,好处就是她洗过澡不用抢水房了,“来,回来得刚刚好,饿够呛,先吃吧要不?”
小画前胸贴后背,顾不上精致:“不等你们了啊,我先吃了,饿死我了,”一天的运动量赶超她一月了,现在啥都想吃,在哪有哪的活法,钢铁森林里住久了往这绿水青山里住住,可不就跟脱缰了的野马似的撒了欢。
夹了筷子凉拌木耳塞嘴里,忽然想起什么,筷子一搁,她倏尔正襟危坐,背挺直直的,“不对呐,岑律还没来吗?我们就先吃了?”
一行人面面相觑,望向唯一知道实情的人,程贝哎呦了声,她平时见着岑律师也这样战兢吗?随即笑了,“吃吃吃,至于吗?岑律又不是吃人老虎,看把你们吓的。”
吃人的老虎不至于,等会儿有的是让她们惊讶的了。
程贝预想没错,但没想到这伙人比她能藏。岑溪去找村长聊了下村子里的情况,听两人之间交谈明显认识,那村长年岁上长,知道些事,欲言又止几次,李冬阳看在眼里,后来才知道这是岑溪老家。一个镇上的不同村庄,距离不到半小时的车程。
仓化,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子,底下分支数个村庄,他们这次来的是个角落的村子。也难怪,方才来的路上七拐八绕的,岑溪却是很熟悉。
说起岑溪老家,李冬阳并不陌生,这里留下了岑溪的家人,一失三命,父母、弟弟,车祸身亡,独留她侥幸生存。
她崩溃、心里不能触碰的地方,这些他都知道,李冬阳想象不到现在的岑溪以什么样的情绪重游故地,他有些心疼。
类似于护犊子,这个地方伤她了,李冬阳不想岑溪“刻舟求剑”,一遍又一遍刺痛自己,可是在某一刻同样意识到他来迟了,很明显,岑溪不是第一次回来。
李冬阳情绪提不起来,沉默地跟在岑溪身后。这副姿态就有点像受了气的小媳妇儿样,落在其他人眼里,确实难掩惊讶,毕竟共事这几年从未听说过岑律的桃花事,偶碰几次,也都是让岑律师无情地扼杀摇篮。
饭桌就在堂屋中央,对着门,他们一进来,本来还在叭叭的小画就瞅见,一提溜就道:“岑律,回来啦!吃了吗?”说是害怕其实不然,几个小姑娘对岑溪更多的是想亲近但又有点不敢的怕,说白了是尊敬和想成为。
岑溪朝她们点头,“幸苦了。”
头摇成拨浪鼓,惯例也是活动结束后她们有带薪休假,这就是累并快乐着,小画直甩头,笑嘻嘻的一眼不多望她身后多出来的人,只是在程贝帮着介绍时跟着应和了声,都乖得不行。
程贝纳闷,就在岑溪和李冬阳上楼,背后一群人才疯了。小画拽着她胳膊,直问什么情况,一想到明明都好奇八卦,就她舞到正主面前去了,不公平。
于是,她吊足胃口,让她们接下来充满干劲,神秘说:“想听啊?嘿!我不说,这不有好几天相处呢,自己观察去。”
接下来的几天像是印证众人口中的八卦,这位不知怎哪冒出来的男士和她们心中的女神寸步不离,岑溪走哪都把人带着,她到哪李冬阳也跟着。
不让人误会都不行,当然了,也不见得是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