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法则：西西弗斯的齐物论 第3章 第二章 天雷无妄

“早上好。”

“早上好……”

这是游心斗时隔三个月再次在实验室见到言游刃，他镇定自若的跟自己打招呼，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

如果不是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游心斗还以为他会像自己刻板印象中的小少爷一样，甩一甩过肩又保养的非常顺滑的紫白色长发，转头去餐厅吃早饭，又或者吩咐仆人给自己准备一套帅气的骑马服以备饭后更衣。

“你……你也是来实验室找游炎焱的吗？”

“是啊。你也是吗？要来上电椅……享受那个剥夺御术回路的刑罚？”

言游刃说这句话的语气轻松的就像讨论今天是去游泳还是骑马，惊的游心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他眼睁睁看着言游刃面不改色的走进电击室。

游心斗小心翼翼的靠近仪表盘附近的游炎焱。

“看什么看！这个小兔崽子要承受的电击强度跟你是一样的！一模一样的模式！你不会以为我会给他放水了吧？”

“在下……在下不敢抱有这种揣测……”

游炎焱没有再嘴毒，而是集中注意力一边盯着电击室里的言游刃的反应，一边看着仪表盘里逐渐加大的电流量。游心斗也皱着眉捂着嘴紧盯着言游刃五官的每一部分，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他……他怎么这么厉害啊！完全面不改色，难道……难道他天生没有痛觉吗？！”

“啧！谁知道呢！可能因为他是齐天地的儿子吧……他父亲让我这么做的，可不是我自己想看他哭喊挣扎。”

游心斗的脸一下就被说红了，他想起来自己第一次上电椅被电的时候哭的震天响，一点都不像成熟的哥哥！难道是自己太脆弱了，只有自己一个人觉得那种疼痛无法承受吗？

第一轮电击结束，电击室大门缓缓打开，言游刃像没事人一样拍着手上的灰走出来，看着瑟瑟发抖的游心斗坏笑。

“哟，这就害怕了吗？齐家拷问人的刑法可不少，你又不是没经历过，怎么一副吓破胆的模样？”

“叔叔……你太强了！这样恐怖的电击都能面不改色，是有什么独道的心法吗？我可以请教一下吗？”

言游刃早就知道游心斗经常通过不耻下问的方式拍别人的马屁，但他还是有点被夸爽了。他得意的甩甩头发，也想故意卖弄一下自己的本事。

“齐家的纲领《齐物论》你有读过吗？其中『吾丧我』的境界……你可有参透其中的奥义？”

“在下读过！但是……什么是吾丧我……在下确实不太能明白……”

“做到形如枯槁，心如死灰，就可以进入吾丧我的境界……不太理解的话，就待会试试看如何？”

游炎焱有点看不下去了，他又一脚把言游刃踹进电击室里催促他上电椅，还动了私心略微加大了电击强度！

一共三轮电击下来，言游刃身上的衣服都要烧焦了，身体却像没事人一样，他从旁边随手拿了一件白大褂披上，优雅的从游心斗身边走过。

“这……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游心斗的脸颊挂着一滴汗，用充满敬畏的眼神目送言游刃离去。“要是我也可以的话……”

“别看了！那小子是个无敌的恋爱脑！他整个心都放在奥卡身上，现在奥卡不在人世，他自然就进入吾丧我的境界了。”

言杨柳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点醒了游心斗，让他不由的发出一声“hum？”的震撼惊叹。

要不然怎么说人家是天才呢！游心斗觉得自己还是看人很准的，据他所知言游刃的实际年龄才只有18岁，就能进入许多游家大人都无法进入的“至人无己”的境界，这简直恐怖如斯！

相比起来自己的那点维持体面的情商简直都不值一提！要拼真本事……没有言杨柳自己肯定是打不过人家！

游心斗这下理解了为什么长老齐天地要如此提防言游刃！如果自己也像他那么强，父亲游青松可能对自己真的没有一点亲情在了……有时人性真的不如神性经得起考验。

游心斗的精神境界还是太低了，没有言杨柳的他只是一介凡人，只是一个半只脚踏入大人世界的小大人……

他瑟瑟发抖的坐上电椅，皱着眉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他想闭上眼却又害怕那捉摸不透的黑暗，就在游心斗害怕至极时，却突然在玻璃窗的另一边看到游青松的脸！

“心斗！！心斗！！”

“父……父亲？父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深入骨髓的剧痛贯穿了游心斗的每一根神经，也把玻璃窗外游青松的心击得粉碎，他奋不顾身的敲打着玻璃窗想要冲进去救自己儿子，游炎焱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满脸不耐烦的把大门反锁上了。

“没事的，你儿子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别看了，我们去会议室聊吧。”

“啊……好……好的。”

游青松失魂落魄的跟在齐天地身后，他本来已经盘算好怎么接受齐天地的拷问……

但是在看到自己儿子被电击的那一刻，他又把那些逻辑和托词全都抛在了脑后，只想着怎样能赶紧把儿子游心斗救回去！

齐天地的手里盘着他那一串来之不易的珍珠项链，这让他看起来像个与佛道为伍的世外高人。游青松战战兢兢的拉开椅子和齐天地面对面坐下，这里是审讯室而并非齐天地所说的会议室。

“放轻松，我今天只是想以一个老父亲的身份和你聊聊。你有五个儿女，我也有女儿孙子，我们俩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可以交流。”

齐天地开场白背后的深意让游青松捉摸不透真假，他有点不愿意相信这居然是一句发自肺腑的真心话，这让他不得不努力深呼吸保持冷静。

“长老，我不是对自己的儿子游心斗没有信心……但是他在那刑器上的模样着实让人于心不忍啊！就如您所说，您也是父亲，有自己的女儿，怎么……”

“你想多了。这只是继承人们日常训练中稀松平常的一项而已……心斗表现的那么痛苦只是因为他还不够适应。给你看看我小孙子日常的表现吧，完全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痛苦。”

齐天地随手拿起遥控器调起监控回放，就好像在看晚间新闻的电视一般，游青松看着大屏幕里面不改色的言游刃沉默了，这让他心理稍微放松了一些，却也稍有不安。

他察觉到长老说谎了，但是他不敢点破。电视机里的孩子确实也如他所说镇定自若，如果不是有常规训练根本也不可能……难道是这个孩子的身份与众不同？游青松不敢多想。

“长老……孩子与孩子之间还是不太一样的！咱家心斗也是第一次离开家，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还是请您高抬贵手……”

齐天地没有再接游青松的话，而是回了他一个不太友好的眼神。游青松就算再傻也明白齐天地是什么意思，他不得不抬起头和齐天地对视。

“长老……恕我愚笨！我和我的侄子游沙华不一样，没法通过洞察体察您的深意！不如咱们还是把话敞开来说！”

“好啊，既然把话敞开来说，那不如说说你和齐血樱的事情如何？”

游青松长长松了一口气，他终于可以卸下心理负担坦白从宽了，现在他的心境和刚上飞机不太一样，游沙华的天雷无妄卦给了他一个很重要的启示——接受天雷的考验时必须直面内心，才有可能躲过一劫安然无恙！

“那个……长老……我接下来会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事无巨细的跟您如实陈述，希望您不要嫌我啰嗦！我和血樱第一次见面是在她嫁过来那天，您也知道，之前游空亡和您长公主的婚事也是我撮合的！游沙华那个孩子为人正直，恪守本分，能娶到您最宠爱的二公主，我们游家真的受宠若惊……唉……但是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说，这也是我之后听血樱亲口跟我说的真心话！那晚洞房花烛夜，不知道为什么游沙华一晚上都没有接近血樱！这件事真的非常奇怪，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齐天地的右手一下就攒紧了，然后又慢慢松了开来，他脸上的神情变得难以捉摸。

“我本来以为是因为沙华那孩子被吓住了，毕竟他在娶血樱之前也没有接近过其他的女孩子还是个童子身！我在那之后又好言相劝了好几次，希望他能再尝试着接触一下血樱，走走过场都可以，但是在那之后的整整一年他和血樱的关系都非常冷淡！唉！我也很难说沙华那孩子心里怎么想的！要是我有洞察就好了，就算我敢猜也不敢断定是哪一方出了问题！”

“血樱呢？她对此的观点是什么？她有没有跟你讲过？”

“她肯定很伤心啊！游沙华不碰她，完全就是对她个人魅力的漠视！虽然我不太清楚她的颜值在齐家的水平，但是如果是放在游家那绝对是空前绝后的大美女，这一点是游家所有人公认的！实话实话我甚至一度以为是不是游沙华的性取向有……有点问题！他虽然胆小但也是一家之主，平时大部分时间还是放在工作上！久而久之这个心结就说不开了……唉呀！”

齐天地本来以为游青松会对自己不光彩的黑历史有所遮掩，却没想到眼前这个有五个子女的老父亲面对他的拷问居然这么坦诚！

这让他也有点共情，要是自己的儿子的洞房花烛夜也这么尴尬，他估计也和游青松一样上蹿下跳了……不过就如游青松说的，孩子和孩子之间还是不太一样，啧！

“其实严格上来说，我平时的工作和谏言最后都需要游沙华这个孩子通过洞察去做最后的决定，但是他不知道是不是太保守，有时候说话确实是太犹豫太没主意了！血樱说话做事比较果断，正好弥补了这一点，我觉得他们俩挺般配的！但是我不知道沙华是不是没有和血樱沟通好……在那之后很多事情，经常都是血樱直接跟我商量，他作为家主完全就不介入！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他授意血樱让她找我，后来发现不是的！”

齐天地听到这还是皱了皱眉，他感觉到了游青松有意把所有罪责都往游沙华身上推，如果说事实真是如此，那他这个做叔叔的确实挺委屈……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但是那时我也没多想，毕竟我也是有老婆的人了，还有四个儿女的事情操心！但是血樱……唉……有一天晚上她突然像喝醉酒了一样……抱着我大哭……一边哭一边喊您的名字……我真的没法不安慰她，但是那天晚上也只是口头上的安慰……”

齐天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女儿双相发作起来什么德行，她不光是折腾游青松还折腾过游炎焱，这也让自己这个老父亲有些愧疚，之前血樱在家的时候都是他在帮忙收拾残局，齐血樱喊自己的名字也合情合理。

“血樱真的是非常非常好的一个女孩子……她虽然有的时候比较情绪化，但是她自己也经常会意识到这一点，不希望麻烦别人去消化她的负能量……但是越是憋着不说就越是难受，这一点我是知道的。那一晚之后我跟她说她如果不开心的话可以随时找我聊天，只要跟我夫人打声招呼就可以，唉！是我的错！但是我不想让大家难受，而且血樱的位置那么重要，无论从感性还是理性的角度都无可厚非！”

齐天地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如果只是单听游炎焱对自己任性撒泼的控诉，他会觉得游青松只是老男人馋自己女儿的身子。

但是游青松在没有洞察的情况下居然把自己女儿最关键的性格特点剖析的这么透彻，抛开所有感情因素不谈也能说明一点——游青松很了解齐血樱！

“……我有一点理解为什么血樱会选择你了。她一直都需要一个父亲的角色去引导她……而你又碰巧在游家担任着这样的角色。游沙华虽然是那个最终的决策者，但是你的意见和他相左的时候，最后是不是还得听你的？”

游青松被齐天地的这一番反问打乱了自己的节奏，他愣住了好几秒没有说话，心里暗暗感叹自己面对的毕竟是齐家长老齐天地，可不是那种会被自己三言两语带跑的普通人！

“你为什么不愿意放权给自己的侄子游沙华？你有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在你眼里是孩子没错，但是他有洞察，也不傻，不是吗？抛开嫡庶之别不谈。”

“啊……这个……唉……这个情况很复杂……长老，我还是继续讲我和血樱，那天之后……”

“不要扯别的，我现在就在问你最关键的问题！你既然承认游家嫡庶有别那一套，那为什么不早点放权给你的侄子游沙华？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导致今天游家的局面！你不明白吗？”

游青松全身的冷汗都下来了，他咬着舌头想让自己冷静，却又没法不去直视齐天地那如同猎鹰般尖锐的眼神。

齐天地知道游青松没法再装下去了，他也没法再继续编自己和齐血樱那个半真半假的爱情故事了，他给游青松的评价只有一声冷笑。

“这世间的三大异能都来自神明的授意，『绝对命令』『洞察』『奇迹』，只有神指定的人才能使用对应的异能，没有被指定的凡人，一根头发丝都不能碰！游青松……你要清楚自己的能耐，这是我最后一遍警告你。”

“长……长老……您这个话的意思，我不太明白！……您到底说的是……？”游青松又换上了他那幅老父亲的面具，满脸清白无辜。

“呵……那我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吧！游青松，说到刚刚的三大异能，我自己身上可是一个都没有……你以为我是凭借着什么能在齐家长老的位置上坐这么久？”

“我……我也是啊！您应该是最能理解我的人！我也是一介凡人！我不受神明的眷顾！甚至连嫡子的身份都没有啊！长老！”

“那你为什么要碰齐血樱！你不知道她是纯血！不知道她有绝对命令的异能吗？不可能！游沙华不碰她是正常的，你为什么要碰！啊？你配吗？！”

齐天地的诘问一下戳到了游青松的痛处，他没想到斥责自己和齐血樱不配这句话居然是齐家长老来说出口！他捂着自己的胸口，脸上的表情不甘中又带着些扭曲。

“回到刚刚那个问题，游青松！你都在游家实际掌权那么久了，为何不把你最在意的这个嫡庶规则彻底打破废除？这个世界上最虚伪的就是既要又要的人……你表面上尊重祖上流传下来的规则，实际上心里藐视的很啊！”

“不要再说了！长老！我求求您了……！我知道错了！我……唉……我……”

齐天地早就预料到自己会有制裁出轨老男人的那一刻，他干脆利落的戴上指虎，狠狠给了游青松一拳，把他脸打得血肉飞溅！

这一拳既是打游青松，也是在打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