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发安静的路迟忆:“……”
庹经年抿了下苍白的嘴,得嘞,看来被气得够呛,之前是话少,现在倒好,直接变成哑巴了。
“不许吐,对身体好。”
她不知从哪儿得了些蜜饯,趁其不备往路迟忆嘴里塞了块,随即一步三回头的溜去院中将书拿回,搬起小马扎坐在这座冰山雪莲旁边,煞有其事地背起书来。
无论周遭如何吵闹,庹经年总能很快进入心流状态,这是她多年在书山题海中练就的本事,更别提现下静得针落闻声。
路迟忆将蜜饯静静吐出包在帕里,只呷了几口白水冲去甜味,紧接着在庹经年忘情发狠的背书氛围中沉沉睡去,再次醒来时满室飘香。
“醒了?醒了就洗手吃饭吧!”
庹经年故作淡定的声音从耳边飘过,慌忙将准备往路迟忆头上套的狗尾巴草环扔到角落。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路迟忆背靠逍遥椅,模样惺忪无知觉,盖在身前的披风直溜溜从胸口处滑落。触电般的酥麻一阵阵袭上小腿,嘴里愣是没吱声。
“曲着腿睡觉,醒来时腿脚发麻很正常。”庹经年像是会读心术一般,她笑着递过一双筷子,“你可以试着起身跺跺脚,兴许可以缓解一二。”
她从小长到大,数不清在书桌上支着下巴睡了多少次,细细想来只多不少。
路迟忆并未动身,表情波澜不惊的接过筷子。
这一动忽觉头顶一沉,隐隐有几根发丝扯住头皮,他心下犹疑,用手将头发拨到肩膀和胸口处。
眼稍略微斜着一觑,鱼骨似的蓬松发辫正漂亮的垂在左肩靠近胸口的位置,发尾缀了颗血珍珠,透着晶莹光泽。
某人俊朗的脸由晴转阴,面沉如水的朝始作俑者望去,“你做的?”
这不明知故问吗?
“嗯哼,”庹经年将手一摊,气定神闲又略带嚣张,“我早早儿就背完了,在你耳边连吼带喊好半天,奈何你纹丝不动睡如死猪,我这人手痒,只好冲你的头发下手咯。”
庹经年给他编的花辫颇为讲究,两条细细的骨辫作为主辫的点缀,垂在胸前的发辫一粗两细,奇妙地中和了路迟忆薄凉的气质,悄然渗出些雅痞文秀的味道来。
“食不言,吃饭吧师兄。”庹经年先声夺人的说完,夹了块山药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路迟忆不发一言的拆掉头发重束玉冠,随后幽幽的吃起饭来。
庹经年有些懊悔自己手欠,想着弥补又怕对方饮食有忌口,将装着清蒸鱼肉的白玉盘朝路迟忆那边挪了几寸。
“师兄?你生气了?”
小心询问的话语落在身侧,路迟忆握着筷子的手骤然一顿,“并无。”
你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表情铁青,全身气场全开,你告诉我你没生气?
庹经年咧开嘴角做好表情管理,善解人意的开口:“我的错,是我会错了意,不好意思。”
路迟忆突然问道:“你不吃肉?”
空气静默了一秒不到,庹经年略一蹙眉疑惑,面部肌肉稍显迟缓和意外,“嗯,这东西塞牙得紧。”
“尝尝鱼肉。”路迟忆将那盘鱼肉重新推至她面前。
“谢邀,”庹经年想抽自己一耳刮子,扯着四平八稳的笑脸,“现下您身体比我还虚,师兄您多吃点补补。”
肉这东西,嫩得鲜掉眉毛她也不想吃,偶尔到了补充蛋白质的地步,她才会勉强吃点肉,但绝对不会是现在,不然她怕刚吃下去的山药会被呕出来。
“饭后去后山。”路迟忆不咸不淡的说完便垂着眼睫吃起饭来,似乎是觉得自己尽到了应有的责任和义务,不想再管庹经年吃这吃那的。
庹经年唔了声,安安静静的埋起头吃菜。
茶余饭后。
“您尽管提问吧。”庹经年拿着书本走到路迟忆身前,扬了扬瘦削苍白的下巴。
“熟记剑法。”路迟忆坐着,长指抽出另外一本书推到庹经年身前。
庹经年:“……”
费劲吧咧的做完作业,结果发现老师压根不检查,可恶。
“要不你先教教我那个口诀吧,日后过节什么的放烟花炮竹也方便。”
庹经年几乎是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冷沁的脸上带着恳切。
“火诀?”路迟忆同她不合时宜的心有灵犀。
“嗯。”庹经年目光熠熠的点头。
“打坐。”路迟忆如是说。
是以庹经年执行力满满,循声火速蹬掉鞋履,盘腿坐于榻间,双手掐成兰花状。
凝神静气的打坐片刻后,方才依照路迟忆的指引缓缓引出体内灵力,润物无声的灵力开始在每一寸筋脉徐徐游。
庹经年只觉通体舒畅得如泉底游鱼一般。
一个时辰后,山道弯弯词诀萦绕,庹经年成功使出火诀、传音咒……
目前的学习进度,她还算满意,毕竟贪多嚼不烂。
路迟忆提剑漫步在前,庹经年则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眼睛也不曾闲着,眉目舒朗的到处瞟探看。
曲径通光处,四周景致豁然开朗起来。
许是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路迟忆恢复得很快,唇色微粉,淬着碎冰的眼尾融进暖阳里,整个人看上去健□□气很多。
“师兄,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出发前庹经年问路迟忆要了把锋利刻刀,现下独自去林中寻根壮硕枯枝,寻思着做把气派十足的梅花剑。
入目除了落叶和碎石,就是嶙峋树杈,压根做不成木剑,便是捡根木棍也难,庹经年灵机一动,迈步朝着来时路溜回去。
窸窸窣窣的脆叶声起,终于,她提着宝贝似的东西来到路迟忆身前。
雕刻出一把梅花剑难度系数过于高,思前想后,庹经年大手一挥,弟子舍墙角里的挑水扁担横空在手。
“师兄,干陪练吗?”
庹经年脑子灵光,对剑法已了然于胸,迫不及待想找人实战练习。
路迟忆望向她急不可耐又挑衅十足的眸子,起身离开石凳时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秋末时节的梅花林,斜阳穿过满目萧索的光秃枝丫,勉强让林中景色焕发出微乎其微的盎意。
庹经年踩碎枯叶,后撤几步拉开距离,手握形制扁圆呈长条形的竹制扁担,这件随手拿来的武器看上去颇具韧性。
她迎着阳光侧身而立,冷白凸出的腕骨绷着力道。
“师兄,事先声明,陪练无偿。”
正说着,庹经年干脆利落的甩腕转了下扁担,气势大开大合。
霞光盈满大方的落于二人肩头,少年人明眸皓齿,无畏无惧恣意张狂。
路迟忆上前几步,随后手指抵住竹制扁担,将指向自己的扁担头移开半寸。
他缓缓道:“我若用手,便是看不起你。若用无声剑又胜之不武。”
庹经年瞬间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伸出空着的左手,嬉笑直接道:“既是如此,那便交换武器。”
路迟忆微抿的唇角惊世骇俗的掀起一个弧度,笑意微小。
他将腰间佩剑递给庹经年,音调和缓地说:“放心出鞘,切忌别伤了自己。”
“那是自然,剑刃朝外不朝内嘛。”
唰一下,庹经年利剑出鞘,手握剑身光泽透新的无声,虽说她不识货,却还是能隐约看出此剑锃亮的银光,简约大气。
二人交换武器完毕,庹经年镇重其事的竖起三根手指:“我数三声,比试即刻开始。”
“三……”
“咻。”林中破空声突起。
庹经年提剑颔首,并未将二和一如期宣之于口,出其不意的直奔路迟忆门面而去,欲杀他个措手不及。
剑光大绽晃瞎人眼,鉴于某人青天白日的耍滑头,路迟忆虽反应迅速却也只能生生接下这一剑。
剑担相击,无声剑发出沉闷的嗡鸣。
庹经年触类旁通,引出灵力催动无声剑,身下掠步扫起落叶,再度发起数轮攻击。
庹经年眉宇混不吝的提醒他:“师兄切莫小心,万不可大意,将我小瞧了去。”
路迟忆敛住神色,庹经年的剑招离板正有眼还差点火候,只是下手实在是不知轻重深浅,又探又撩,剑式招招冲着人体死穴而去。
枯林中乱剑横扫,剑鸣阵阵惊飞枝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各类鸟雀,手起剑落间阳光蹁跹。
路迟忆轻拨着竹担又压又拦,只守不攻,混似个在旁无关痛痒的淡漠看客。
手章拿着质感滑韧的扁担,顺着庹经年的挥剑方位卸下数次攻击,剑招熟练得似千锤百炼过一般。
一剑又一剑的攻势仿若捅进温润无声的水里,庹经年死活咽不下去这口气。
怒道:“路迟忆,你搁这儿陪我跳拉丁呢!”
真当她眼瞎看不出来啊,还有没有点对剑道一术的敬畏之心了。庹经年呼了口气将额间发丝吹得飞起,唇角在对方看不清的角度火速荡平。
她微微俯身高扬起无声,假意作出劈山斧砍之势,中门大开引人攻击。
路迟忆一如既往提起扁担横挡准备卸掉此招,压根不打算对付她故意暴露的中门。
呵,堵的就是你消极应战!
吃点教训长长记性也好。
时机成熟得几乎瓜熟蒂落,庹经年耍流氓一般飞速收回手中寒光薄剑,右腿蓄力顺势侧踢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