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日一日地过去,公主的身体也在好转。
她和魏野有诸多事宜,因此我的活也就少了许多。也因为冬季来临,中原不敢贸然进兵,所以换得了一时悠闲。北凉塞上又开始欢歌载舞。
唯独刻薄一些的,应该是北凉的天气,如今愈发寒冷了,才到初冬,白雪几乎就覆盖住了北凉的一切。草原上一片白雪皑皑。
苦难的,脏乱的,不堪的全部被覆盖在白雪之下,白茫茫的一片组成一个圣洁的王国。新的一切似乎重新在白雪下酝酿着。
随着这场大雪的来临,北凉也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因为粮食补给中断,中原宣布退兵。
这对于北凉的人民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消息,几乎所有人都笼罩在喜悦中。
透过我的窗户,刚好可以看见到街道上四处张灯结彩,敲锣打鼓。
今日是草原上重要的节日——为了庆祝久违的胜利,公主和魏野在王城郊外举办了盛会庆祝久违的和平,只要是王都城内的百姓都可以来参与。
而,听说可以见到公主殿下,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赶往郊外。
他们已经沉寂已久,需要一场盛大的欢呼洗涤这份长久的落寞和阴霾,所以上至耄耋老人,下至黄发垂髫,几乎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场的盛宴的开展。
一阵阵的欢呼笑语透过窗户传到我的耳畔,我坐在屋里的软炕上,打心底的也觉得高兴。一阵微风裹着寒凉袭来,我拢紧了围巾,赶紧关上了窗户,做完这些,我重新爬回炕上仔细着手中针线。
藏青色的布匹上一针一线勾勒出细致的花纹。
这些日子,我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想着在今年的尾巴在赶制出一双护腕和护膝送给公主和魏野。
但天气着实冻人更冻手,所以我的速度比起往常就慢了许多。
我正专心对付着手中的针线,门口忽而撺进来一个人。
一团圆碌碌的黑影倾轧到我眼前,抬眼便看见一个水灵灵的姑娘。
我情不自禁地跳了起来:“燕里,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我连忙捉住她,叫做燕里的姑娘笑了笑,露出莹洁的两颗小虎牙。一头亮丽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摆晃动着。
“狩猎结束我就跟着我哥哥一起回来了,回来有两三天了“燕里回答道,眼睛咕噜噜地打量着我的屋子,“刚回来还得忙着处理打下来的牛羊,所以没来得及拜访你,你不要怪罪我怠慢了才是。”
我笑了笑,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
燕里是我在北凉王都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她为人爽朗,热情大方,在这里的每一位经常被她逗出不少的笑话。
乌塔和我和她都是最好的伙伴。
入冬前燕里就随着她哥哥进林子里狩猎备粮去了,想来如今囤满了粮仓才回来。
我起身准备弄点吃喝来招待她,燕里连忙止住了我,两颗葡萄似水盈盈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不用忙活了,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好。”都是熟人,我也不再客气。
燕里拉着我絮絮叨叨讲了很多她在丛林里遇到的故事,有些惊险,有些搞笑。
我也被她的故事逗得连连发笑,尤其是说到他哥哥被狗熊追躺在地上装死,挨了狗熊一脚的时候,我没能按捺的住连连笑出声来,几乎笑得前仰后翻。
燕里也跟着我大笑。
我强忍着笑意,被呛得满脸通红眼泪都快出来了:
“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笑吗?”
“当然了,还有比这更好笑的呢。要不是我当时眼疾手快,我哥那条命恐怕就没了。”
燕里骄傲地说着,我瞧见她眼底炙热的光芒心里也觉得暖和,伸手给她到了一杯茶,复而道:“听起来来虽然好笑,但是下次还是小心一点才好,野兽凶猛,更要万分当心。”
“嗯嗯,我知道了,待会回去会转告哥哥的。”燕里扬起两颗小虎牙,转过话头来问我:“你呢,乌兰,你这冬天都在做什么呀?”
“我?”我微微一愣,燕里点了点头:“对啊,你呢?”
“不会一整个冬天都闷在这屋子里吧。”
燕里看了看我手里的针线活,两个织物已经初具模样,我低声笑了笑道,轻轻抚摸了两块布匹:
“对啊,将军和公主为北凉打赢了胜仗,我想为他们分别织一套护腕和护膝,我也就只有这点女红能拿得出手了。”
“你呀你,没骨气的东西。”
燕里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两句:“左右公主和将军什么也不缺,你不出门是给自己找借口,不想见到将军和公主吧?
“别人看不出你的心思,我还看不出你的心思吗?”燕里拧眉道。
我心下一惊,针线刺穿了指头,“……我对将军没有那个心思。”
燕里拧着眉头,替我按住出血的手指头,“你看不打自招了吧。”
“你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了自己吗?”
燕里淡下眸光:“乌兰,放弃将军吧。将军和公主就算不会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旁人也抵不上他们之间的情谊,你何苦非要蹚进去这一塘浑水。”
燕里怜惜地拍了拍我的手腕,“看看周围的人不好吗?比如我哥哥,他可是一直惦念着你呢。”
我不动神色摩挲掉了指间的鲜血,笑道:“我知道,在我眼底,将军和公主本来天生一对,所以我原本也没想什么。”
“这才对嘛。要开心才是。”燕里捏着我的手,在我脸上扯出一个笑容。“你笑起来多好看,多笑才是。”
我点了点头,不一会儿门口外传来了叫唤燕里的声音。
燕里一个激灵,笑道:“听声音,应当是阿城哥寻来了,我出门看看。”
“嗯哼,那我送你。”我笑了笑,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
出了院子,满地白雪,未曾扫过的石阶上铺了厚厚一层白雪,人踩在上面,白雪几乎没过了脚腕。
门口站着一个人来回走动着,不停摩挲着双手呵出一团又一团的白气,他脸色冻得通红,瞧见燕里的时候,被寒风吹僵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燕里扑过了过去,几乎整个人挂在阿城的脖子上。
“阿城哥,你怎么来了。”
“你哥哥说你在这里,所以我就来接你了。我们去大会看热闹去。”
阿城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大包东西,两个红薯冒着腾腾的热气,“诺,给你带的红薯,还热着呢。”
“阿城哥你真好。”燕里也不避嫌,吧唧在阿城脸上亲了一口,接过了红薯跑到我身边来,这时候阿城仿佛才注意到我的存在,瞬间红了脸。
“乌兰姑娘……”阿城讪讪地挠了挠头。
我抬抬手故作惊讶地挡住了眼睛,笑着道:“哈哈,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这一弄,饶是脸皮厚的燕里也禁不住红了耳根子:“乌兰,你坏。”
“哪有你坏。”我低声打趣她,看见头快要低到雪地去的阿城笑了笑:“快陪你的阿城哥去吧,别让人家就等了。”
燕里哼了一声,“才不嘛。”
“除非你陪我一起去。”燕里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起来,她狡黠地笑了笑,这才是她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因为她的哥哥叮嘱她:一定千万要邀请道乌兰姑娘。
我并非没有看见燕里眼中的狡黠,只是摇了摇头,道:“我就不去了,年底前我想要给公主和将军赶制出一双护膝和护腕呢,你们去吧,记得玩得开心。”
“嗯~不要。”燕里嘟囔道:“歇一天也歇得了,你就陪我去嘛。”
“不了。我真的忙。”
我推脱着,同燕里在雪地里推搡嬉闹,忽而不远处扬起马匹的嘶鸣声,远远看去就看见了两道身影。
亮丽的颜色将我们三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去。
是魏野和公主……我和燕里连忙撒开手来,端庄了些许。
魏野和公主翻身下马而来,并肩站着宛如一对谪仙。
公主身上的大氅坠地,艳丽的裙摆扫在雪地上拖过地地方,宛若开出一朵朵艳丽的花。我收起调笑嬉戏的模样,端正行了礼。
公主看见了我面前的燕里和阿城,温和一笑:“今天这里怎么这般热闹。”
魏野跟在她身边,褐色的大氅紧紧地将他包裹着,看见我朝我示意,也点了点头。
公主免了我们的礼,燕里和阿城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我朝公主和魏野微微俯身,柔声道:
“正巧今日燕里随她哥哥狩猎回来,来与我说说话,公主怎么亲自过来了?
“……我的书法已经好久不练了。”
我有些惭愧地道,自从中军军塞上,我就再也没动过笔。
公主扫了扫身上的雪,注意到了周围人冻得通红的鼻头,利落道:
“无碍,也不是为了这事而来的,大家都进屋吧。外边站着挺冷的。”
我点了点头,一行人进了屋子里。
屋内的笼火还烧着,我又新添了柴火,整个屋子烧得亮亮的,烘得人十分暖和。
有了公主和魏野在,燕里和阿城有些惊恐不自在,寻了个借口便退下来,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三人。
公主脱下自己身上的貂毛大氅,魏野顺其自然地替她折好,随后,公主打量了一下屋里,低声道:“我这些日子不在京中,不能常来看你,你这里若是缺了东西便说一声。”
我点了点头,“多谢公主,得公主惦记,乌兰已经倍感荣幸了,我这里什么也不缺。”
看着眼前典雅大方的公主,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觉得有些拘谨,对上了魏野的目光,看见了他眼底流露出来的温情,心中的焦躁才平缓一些。
魏野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解释道:
“公主在盛会没见着你所以才过来看看。难得的大日子,怎么没去?”
我扬头微微一笑,也松了一口气。
“多谢公主殿下忧心,天气严寒,雅雅不耐寒也就没去。”
“这倒是和魏野一个毛病。”公主轻轻笑了笑,“魏野也不耐寒,一到冬天总不爱出门。”
“是吗?”我笑了笑,抬眼去看魏野,“冬季严寒,将军多注意些才是。”
“好。”
魏野坐在公主身侧显得那样平静自然。
公主摆了摆手让身边伺候的婢女从屋外随行的马车上取来了一件鹿皮的厚绒大衣。
“这是给你带的。入冬前,刚好在山上猎到了这头麋鹿,想着毛皮柔软暖和就让人做成了衣裳。”公主将鹿皮大衣递到我手里,厚重毛茸茸的衣裳一下挤满了我的手心。
“多谢公主惦记,这会不会太贵重了。”
我急忙行了一个礼,半跪在地上。
“将军和公主已经对乌兰够好的了,雅雅实在惶恐。”
“你呀,总是太拘谨。十五六岁的女孩活泼些才是。”公主连忙让我起来,她递给魏野一个眼神,魏野便心领神会道:“公主让你收着,你就收着吧。”
从余光里,我能看出魏野的无奈,那是一种夹杂着宠溺的笑容。
我将鹿皮大衣收了下来,随后又说了几句,公主让我一起去大会上,我就收拾东西跟着公主和魏野一起去了郊野。
公主预备了马车,为了照顾我,公主让魏野牵着她的马,自己则钻进马车中来与我并坐着。
她柔和地看着我,拉着我的时候,她手上的老茧磨得我生疼。
我有些心疼地看着她不堪入目满是伤痕褶皱的手,这哪里还是一个姑娘家的手。
公主并未注意到我的情绪,依旧拉着我的手,让我给她讲了许多北凉王城中的事,问了我一些关于魏野的事,她看着我,那双睿智的眼睛里直勾勾倒映出我的影子。
“乌兰……幸福有的时候需要自己去争取,每个人都有独特闪耀的地方,不要谦卑,相信你自己。”我看着那双诚挚的眼眸,心中好像漏掉了一拍。
公主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我忽而觉得自己好惶恐好卑劣,我低着头,只能搪塞着:“乌兰知道了。”
公主不再讲这个话题,扯出一个玩笑话又说了一些魏野的事情,是魏野少年时代的事情。讲到好笑之处,公主忍不住开怀大笑,我听得认真,竟没想到魏野也有那样调皮的时刻。
公主很会照顾我的情绪,很快,沉闷的马车传出我和她的阵阵欢声笑语,魏野架着马车,脸上也缓缓绽放出一抹温和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