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缪尔之书 第98章 阿斯特弥与暴风夜

“这里就要垮了。”

魔鬼坐在紫色的棺盖上，抬头看着这座古老的墓穴。他翘着一只长满了黑红结晶腿，金色的卷发垂在他的肩膀的紫衣上。他抬起手，啃着鲜红的苹果，香甜的汁水从他的嘴角中流出。

“就在今晚。”

守墓人死摆穿着一件鲜红的长衣，站在他的对面，手里握着紫镰刀。

“你见过那位侦探了？”

魔鬼将吃剩的黄苹果核随手扔在绿紫苔藓中。

“侦探？他不过是一个恰好收到邀请的倒霉蛋而已。”

魔鬼大笑，金发如流苏般罩在他的肩膀上。

“我的工作完成了。”死摆挑眉，红眸凝视着魔鬼，“马上迎接我的就是阿斯特弥的坟墓，再会吧。魔鬼。”

“你难道不想等到舞台落幕吗？”

“呵。”死摆说，“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你难道不想见那个孩子最后一面吗？”

魔鬼屈身，金色的鬈发上沾满了碧绿的苔藓。

“他不是凯恩。”死摆摇摇头，“凯恩早就去世了。”

魔鬼直身，伸出手指手指玩着金发，抬起脸，红眸中透出隐约的光来。

“路西法，你可真是相当无情。”

他递给路西法一个完整的红苹果却被路西法捏个粉碎。

“等舞台落幕后，记得来外面古堡找我。”路西法握着紫镰，转身与魔鬼擦肩而过，“祝贺你，梅尔特里。你成功获得了新生。”

瑞德从床榻上醒来。

他躺在房间内猩红的沙发上，地下的紫色波斯地毯沾满血迹，此时夕阳西下，红褐色的晚霞如赤色的海浪，瞬间铺满了整个阿斯特弥的上空，暗淡的红光盘踞在瑞德昏暗的紫房间中，犹如古堡外老旧墙门上的锈屑。

瑞德起身将房门关好，坐到了书桌上，桌上还放着约兹纳尔的伏特加和威士忌。

“现在，只需要等待午夜。”

瑞德费力地闭上了双眼，举着沉重的伏特加，不太熟练地上膛。他摊开手，发现袖上刻浅浅的、701数字。

“在此之前……我或许还有其他事可做。”

瑞德心中一惊，转身拿起威士忌，别再腰上。他戴好帽子，穿上手套，推开了房门。一条破旧的项圈垂在房间远处。

“凯恩先生。”

瑞德敲了敲阁楼上的房门。

“是谁？”

“我是瑞德。”

凯恩开门，金色的卷发铺在他的肩头。

“原来是侦探先生，请进。”

他面容比以往更加憔悴，那美丽的眉毛此刻却耷拉下，白如雪的皮肤此时爬上了一圈漆黑的皱纹，原本如石榴般红润的嘴唇也失去了光泽。他不解地看着瑞德，油画般美丽的脸长满了霉菌。

但令人害怕是，他的眼睛发亮，神采奕奕，透露出一丝兴奋来。

“侦探先生，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瑞德发现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头发也越来越长。阿斯特弥的晚霞跌落在山峰下，那红褐色的晚霞很快被紫色的迷雾覆盖。

“我想找你谈谈。”瑞德说，“古堡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最近的变故太多了，我认为我们呆在一起会更安全一些，你认为呢？”

“好吧。”凯恩脸上轻蔑的表情一闪而过，但他依然把门打开，让瑞德进房，顺便点燃了烛火。

“看上去是要下雨了。”瑞德坐在他的打字机边，他带上单框眼镜，“你不介意我在这里点一根烟吧？”

“当然不介意，侦探先生。”凯恩干枯的嘴唇勾了勾。他也在瑞德对面坐下，原本充满少年气、天真以及脆弱的气质已在他身上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燥郁——以及一种令人恐惧的气质。

他变得越来越像梅尔特里。

“我的助手去世了。”瑞德用火柴点燃了一根烟，“就在刚刚。”

“哦，那真是太可怕了。”凯恩挑了挑眉，他露出一种痛苦的表情，“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他怎么了？”

“你还记得前几天你被袭击的样子吗？”瑞德吸了一口烟，白雾在房间内弥漫，夜幕将至，“那个时候你害怕极了，肩膀上都是血，我怀疑凶手就是他。”

“很有可能。您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凯恩摸了一下巴，红眸顺着眼眶转了一圈，屋外黑色的天空匍匐着一层厚厚的云朵，几滴雨水混杂着雪花从阿斯特弥的上空落下。

“和你肩膀上的口子很像。”瑞德盯着凯恩的脸，沉默着吸烟，烟头上的火光像是埋在雨中的鲜红色的星星，“您能具体描述一下那个时候的场景吗？”

“当然。”凯恩说，“不过那个时候我实在是太害怕了，记忆也模糊不清。只能记住他很瘦很高 ，是个血族男人，穿一件的长袍……”

“好的，我知道了。”瑞德凝视着他的脸，“还有一些问题，您方便回答吗？”

“当然。”凯恩咬着嘴唇，“当然。”

“现在这座古堡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也知道，阿斯特弥怪事不断，加上威廉公爵去世了……据我所知，你在这里没人任何亲人鱼与伙伴了，你有想过离开吗？”

凯恩摇了摇头。

“威廉公爵是我的恩人……”

凯恩的脸颊瞬间变得苍白，红眸微微失神。显然，这些言语触碰到了凯恩脆弱的神经。带着细雨的风吹开窗户，卷走了瑞德的帽子。凯恩的金发飞扬，头上的天空被闪电撕裂开，露出深蓝色的天幕，上面仍然有红星点缀。他忽然有闭口不言了，只是用那双红色的眼睛迷茫地望着瑞德，那眼神仍然毫无生气，但瞳孔却亮得叫人害怕。那目光像是一把生锈的刀锋，马上就要生出锈来。

“我换个问法吧……”瑞德翻开笔记，“我房间里的《作家与守墓人》凭空消失不见。”

凯恩仰了仰头，瑞德看见他那张漂亮的五官开始扭曲。窗外的雨刷拉拉地下着，猩红的月亮从雨幕中浮现，古堡下的湿润的突然分分长出红如血液的玫瑰。

“以及……在威廉公爵的遗体上。我发现了他胸口上插着的一枚崭新的银钉。”瑞德用手套将银钉拿出，“维多利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凯恩叹了一口气，一下子瘫坐在凳子上，用双手托着颤抖的下巴，此刻的他犹如被雨淋湿的鹌鹑，浑身痉挛，嘴大张，显得万分恐惧。

——一切谎言都被戳穿，他显得是那么滑稽可笑。

“是他！是他指示我的！”凯恩掩面哭泣起来，屋外的闪电将他的金发照亮，雷声混杂着雨水，犹如利剑般朝屋内袭来，房间里的稿纸纷飞，“我……我把灵魂出卖给了魔鬼！我因为我一时私欲，和魔鬼做交易！天哪，我都干了些什么！”

“安妮，帮我把帷幕撤掉。”舞台外的克洛莫里茨站起身来。

“好的，先生。”安妮拉动手柄，舞台红色的帷幕跌落在观众席上。

“安妮，你现在可以离开这里了。”克洛莫里茨着脑袋起身，龙翼张开，“舞台的核心已经失控了，你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地窖中的墓穴发出凄厉的惨叫，从那棺材中伸出一只苍老的手，将棺木打开，一抹黑影闪过墓地，直冲古堡上空。

“我需要知道阿斯特弥的全部真相……以及梅尔特里的。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只要你肯一字一句跟我说。”

瑞德站在风暴中，风衣与银发融进风暴中。

凯恩双眼通红，用手指抓挠着自己的脸颊，扯着喉咙大叫，样子十分可笑。

“太晚了，侦探先生！”凯恩昂着头，眼中露出化不开的恐惧，“现在……现威廉公爵又来找我报仇了！你难道听不见吗？”

话音刚落，屋上的管风琴在风暴中奏响，沉闷的琴键声犹如一杆棒槌，击碎了凯恩的所有理智。

“凯恩！”

瑞德抓住他的手，却被他一下甩开。

凯恩发出一声凄厉的的尖叫，肩膀上的绷带散开，露出两个尖尖的牙印。古堡外暴风席卷，花园里的玫瑰与鸢尾都在雨中凋零，阿斯特弥沉没在暴雨夜中。

“他是一个完美的演员。”

背后的门扉打开，风在房间内颤抖，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全身被黑布包裹，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站立。

“是他！他来找我了！”

凯恩一个踉跄，栽倒在阳台边缘。

男人空着双手，缓缓朝瑞德和凯恩走来。裹尸布与血味还有潮湿的雨水味交织在一起，房间宛如洞穴。

“梅尔特里在舞台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答案并非唯一。”

瑞德望着门外的男人，那被黑布包裹胸口完好无损。

闪电照着凯恩惊恐的脸，他爬起来，一边尖叫一边靠在阳台上，脸上的五官揉成一团，红得滴血的眼睛挂满雨水与泪水。

“他来了！威廉公爵就在这里！”

凯恩失声大喊，金发被雨水打湿了一半。

“我明白了……”瑞德露出微笑，他仔细地望着那个缓缓向他走来的男人，随后转身。

“是的。”

他一把扯住凯恩的金发，拔出约兹纳尔上了贤者之石的伏特加。

“侦探先生？”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凯恩应声倒地。金色的头发和血液交融在一起，与那张漂亮的脸一起埋在了地板之下。

“这就是我的答案。”瑞德回头，那个黑影停在了原地，被黑布包裹的头部也开始流血，这座古堡在风雨中摇晃，右边的管风琴声愈发尖锐。

“你不是威廉公爵。想把我留在舞台上的也不是克洛莫里茨，而是你。”瑞德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望着黑影。

黑影在原地消散，化作一朵玫瑰。

“梅尔特里在舞台中扮演的角色是魔鬼、凯恩维多利亚以及舞台本身。”

闪电划过夜空，从坟墓中苏醒的威廉公爵站在古堡的顶端。

“我的名字是梅尔特里。”

路西法扯掉身上的裹尸布，雨水从他的银发上滴落。他闭着眼睛，手持巨镰，张开黑色的天鹅翅膀，额上长出魔角，俯视着古堡，仰头朝着雨幕，红眸被雨淋湿。

“我的名字是梅尔特里。”倒在地上的凯恩立起，那张美丽的脸上全沾满了鲜血。他淡淡地笑了笑，朝瑞德伸出手，“我是凯恩.弥.梅尔特里.维多利亚……凯恩这个名字很早以前就不用了。你可以叫我弥先生、梅尔特里、维多利亚。”

瑞德躲开他的手，退后一步，右手握着威士忌。

“别担心，你已经答对了谜语，并且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现在已经没有把你留在舞台的必要了。”梅尔特里从地板上站起来，擦了擦身上的血液，风暴和雪还在古堡外下着，“以及目前为止，我们的一举一动被那位讨人厌的守墓人……不，那位公爵监视着呢，也是托你的福。”

“你知道吗？”瑞得手指放在扳机上，“我现在恨不得把你这家伙碎尸万段。”

“这是自然，瑞德先生。”梅尔特里的身子随着威士忌打出的子弹颤抖，“毕竟在你的眼里，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棍。”

“闭嘴。”

瑞德再次举起枪，直到扣动扳机再次无反应。

“瑞德先生，我还要告诉你——枪是要打头的。”梅尔特里抹了一下身上的血，“哎呀，你瞧，你的大部分子弹都打在我的躯干上了。”

“现在，你获得了全部资料。”

一根触手捧着恶魔之书的残页从桌子下长出来，“完成它最后的推理。”

“我收集了一部分资料。”瑞德握着拳头，他向被他打的满面疮痍的梅尔特里伸出手，“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