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星际逃犯 第22章 记忆的阴影

球形把手随着安曼达的拧动缓缓旋转，房门顺利推开。

阳光还是那么静谧，穿过卧室的纱窗，晃得安曼达心中一跳。

喜出望外的兴奋，压过了错愕。

想不到事故发生那天，她未曾踏足的卧室，在意识空间中也能被还原。

一尘不染的被褥、擦得光洁的梳妆镜、散发出木屑香气的衣柜，一切都那么熟悉。

就连卧室的空气中，仿佛还浮动着……母亲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安曼达环顾着身周的一切，几乎忘记了，她进入这个意识空间，不是来怀旧的。

按照索恩的说法，她的意识空间建立在潜意识的记忆上，是罕见的精细。

这种精细，也就给诸如索恩的医生这些外来者，大大增加了在意识空间中搜寻她的难度。

假如她无法解构这个意识空间，那么以后遇到意外，就有可能永远沉湎在这个空间里，成为植物人。

可是，沉湎于这个空间……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坐在母亲的床边，再次伸手触摸到母亲的电脑时，那种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

这种安心的感觉，将昏迷前的烈焰、硝烟气味，隔绝在她的意识之外。

安曼达环顾着母亲的房间，视线扫过床头柜上的玻璃花瓶，不知觉间蹙起眉。

花瓶里的黄玫瑰垂着花瓣，看起来有些蔫了。

母亲每天清晨离开的时候，都会在床头柜的花瓶中，换上一束崭新的黄玫瑰。

在这个真植物无比昂贵的时代，那束花不是天然的黄玫瑰，而是母亲在实验室里，运用仿生技术，制造出来的仿生花。

为了还原花朵凋零的过程，母亲还特地为这些专供她在家里摆放的黄玫瑰，设定了经过一天便会蔫掉的程序。

算是母亲生活中的小小乐趣。

可是，在她的记忆里，时间是中午，距离母亲清晨换上一束新的玫瑰，并没有过去多久。

花朵何以凋谢呢？

安曼达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检查花束。

她的手刚靠近花瓶，却忽然无法再贴近。

似乎有一道薄薄的空气墙，隔在掌心和花瓶中间，阻碍了她的动作。

还是无法在依照记忆建立的意识空间里，为所欲为吗？

安曼达刚这样想，花瓶的玻璃瓶体，却发散出了一大束冰蓝色的激光。

光束一下子照亮了她的掌心，把安曼达吓了一跳，下意识收回手掌。

下一秒，她瞪大了双眼。

玻璃花瓶前，竟然凭空浮现出一道全息的电子屏幕！

小小的全息屏幕里，滚动着一行字。

【访客掌纹识别中……】

她还没来得及眨眼，正在识别的进度条，迅速加载到了百分之百。

【生物信息确认完毕，权限通过】

电子屏瞬间消散。

啪的一声，床头柜底部，突然弹出了一层抽屉。

安曼达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瞪得酸涩的双眼。

床头柜底部的抽屉，仍然展现在她面前，一览无余。

她怎么会在依托自己的记忆建立的意识空间中，发现了全新的物品……？

记忆中的这个抽屉，总是锁上的。

母亲从未当着她的面打开过，更别说是通过触摸花瓶，这种隐秘的开启方式。

可现在，它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弹开了。

整一层抽屉里，静静地躺着一只机械右臂。

安曼达干脆坐在地上，皱着眉打量这只义体。

从大臂到指尖，这只机械右臂虽然完整，却布满了划痕，看起来十分老旧。

顶端裸露着电线制成的仿生血管，因没有植入人体连接电子脑，整条机械臂看起来恹恹的，只是冰冷的部件。

她将机械臂翻过来，目光落在掌根处。

D4-MX33A-SIS。

机械臂的义体型号，是她从未接触过的数字。

或许离开意识空间之后，向索恩咨询会比较好。

但是，为什么母亲的抽屉里，会珍藏着一只老旧的机械臂？

安曼达的目光，再次转向花瓶。

她想了想，捏着黄玫瑰蔫掉的花朵，小心翼翼地将玫瑰取出来，放在床头柜上。

然后，安曼达将花瓶贴到耳朵上，用力摇了摇。

花瓶里并没有水声，而是出现了一个东西，撞击玻璃的声音！

安曼达立即将花瓶整个倒过来，摇晃两下。

透明的玻璃里，闪过一道模糊的光。

一块分离芯片，从花瓶里跌到了床头柜上。

安曼达正打算拿起芯片，手却又踌躇地停在了空中。

她刚刚所做的一切，都不存在于她的记忆。

她记得，十三岁的她坐在地毯上发呆，听着新闻里一遍遍播报保治茜博士的死讯，直到天黑，母亲的同事打开了门。

她从来没有走进过这间卧室，更别说通过花瓶打开抽屉、取得分离芯片。

可是，她现在做到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拿起分离芯片，将它插入自己脑后的接口。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分离芯片的一刹，脚下的大地，却猛烈震动起来！

与此同时，安曼达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手穿过了芯片，捏住了一块空气。

床头柜上，只是一团有着芯片样貌的幻影？

尚未来得及思索，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将安曼达整个人掀翻在地。

她转过头，下意识地低声喝道：“糟了！”

巨大的嗡鸣，像是施工时的钻洞声，瞬间充斥了整个意识空间，直往她耳膜里钻。

不知道什么时候，记忆里的老宅，墙壁正在一寸寸地消融！

连带着客厅和卧室的一切摆设，都扭曲着开始褪色，隐没在空气中。

毫无预兆地，她的意识空间在崩塌！

安曼达挣扎着伸出手，往床头柜顶上胡乱抓了一把。

除了花瓶和玫瑰，她还是什么实物都没摸到！

她咬了咬牙，忍着一阵阵的震感和空间里无孔不入的噪音，捡起机械臂，目光死死地盯着掌根那串编号。

“D4，MX33A，SIS……”安曼达闭起眼，快速地来回重复这几个字母，“D4，D4……”

就在她刚刚把完整的编号背下来时，安曼达眼前亮起铺天盖地的白光，卧室的场景完全崩塌了。

下一秒，脑袋深处传来剧烈的疼痛，似乎要从内部，将安曼达的身体整个绞碎。

她眼前一黑，无法控制地尖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啊——”

“喂！”一双从虚空中突然出现的大手，猛地按住了她摇晃的双肩，“安曼达！”

索恩紧张的呼唤，盖过了耳畔崩塌的嗡鸣，清晰地传进安曼达的脑海：“醒醒！安曼达！”

睁眼的刹那，滚烫的汗水涌出毛孔，瞬间打湿了她套上的散热衣。

安曼达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天旋地转，整间病房里，还回荡着她痛苦万分的惨叫。

她颤抖着挥手，挡开索恩按住她肩膀的手，大喊道：“快拿笔来！”

索恩一手拿着刚刚从她的脑机接口拔下来的数据线束，一手忙着把安曼达从昏迷状态拍醒，急得满头大汗：“哪里有笔？我哪里有笔？”

他的目光扫过桌面，眼睛一亮：“有了！”

大手一挥，索恩扯过桌上的键盘，塞进大汗淋漓的安曼达手里：“你要写什么，都可以写下来！”

“D4……”安曼达低语着，着急地在键盘上寻找每个字符，“MX……33A……”

“什么东西？”索恩收好脑机接线和设备，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她，“安曼达，你没事吧？”

安曼达记录完毕，后背靠在厚厚的椅垫上，长舒了一口气：“刚刚发生了什么？”

“大警官，你可把我吓死了！”索恩着急道，“本来一直好好的，你刚刚突然大喊大叫，看上去特别痛苦的样子，我只好赶紧把你的脑机拔了，直接切断你和意识空间的连线！你的脑子差点就被计算机网络烧了！”

“我……进去了多久？”安曼达大口大口地喘气，平复着□□上的酸痛。

特制的脑机椅传回冰凉的触感，包裹着她极度发烫的身躯，一阵阵传回安定的感觉。

索恩看了一眼腕表，抬头道：“十个小时。整整十个小时！我又不敢打扰你，吓死我了。”

“要是我知道你一进去就是十个小时，”他深深皱起眉，“我肯定不会答应你。也不知道你在学院接受的是什么培训，竟然敢让一个陌生人，帮忙看着你和脑机的连线，待上这么长时间。”

“这十个小时里……你一直都盯着我？”安曼达摇了摇头，坐直了身体，双腿从脑机椅边缘垂下，“里面情况有点复杂，我不知道过了这么久。”

“要是你因为大脑容量过载被烧死了，接受审问的可是我。”索恩叹了口气，“怎么，找到你的病根了么？”

“我……不知道。”安曼达闭上眼，头一次感觉脑袋如此沉重，“我的意识空间，在我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直接崩塌了。”

“直接崩塌？”索恩抱起双臂，“但是通常情况下，你就是你的意识空间的最高主宰。没有你的潜意识允许，意识空间怎么可能自动崩塌？”

“这件事我还要想一想。”安曼达看着他，勉强扯起唇角，“不过，这也意味着，以后你们来我的意识里找我的时候，不用在那么复杂的空间里绕路了。”

“真好笑。”索恩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脸上却毫无笑意，“我也查查案例，看看能不能找到原因。”

“谢谢你，医生……”安曼达目光一转，落到索恩的电脑屏幕上。

屏幕上只有一串字符，就是安曼达刚刚拼命从机械臂上背下来的编号。

“这是一件机械臂义体上的编号，”她看见索恩的视线也落在那串字符上，开口解释道，“我想请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查到这个编号对应的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