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污混杂着血腥味和金属粉尘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肋骨的剧痛。左臂锈铁义体深处传来一阵阵迟滞的刺痛,那是刚刚修复的神经在过载和撞击后又毁坏了,她背靠着舱壁,指甲深深抠进金属缝隙里,才勉强支撑着没有滑倒。
情报?她有什么情报?舰队还在外面虎视眈眈,噬灵蠕虫陷入深度休眠,咸鱼系统除了聒噪毫无用处……
如果可以她很愿意把咸鱼系统给卖了。
【滴!检测到高浓度神经麻痹气体残留!环境毒素指数超标!建议宿主屏住呼吸!或者…躺下装死降低谢?】咸鱼系统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电子音在死寂的船坞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疏月喉咙里堵着腥甜,根本无力回应这破系统。她死死盯着那幽蓝的光点,试图从中找出一丝可以谈判的余地。但那“眼睛”里,只有深不见底的漠然,像在审视一件需要评估价值的破损物品。
“我……”她刚吐出一个字,就被剧烈的咳嗽打断,血沫呛了出来,染红了胸前早已污浊不堪的衣襟。
“时间。”偃无期的合成音毫无波澜,那只覆盖着金属甲壳的义手随意地朝倒计时器指了指。数字无情地跳动着:【00:03:47】。
她毫不怀疑,倒计时归零的那一刻,这个灵械师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拆解成零件抵债。
求饶?毫无意义。
展示价值?她此刻唯一的“价值”,似乎只剩脑子里的东西。
她猛地抬起还能动的右手,指向自己沾满血污和油泥的太阳穴,声音嘶哑:“情报…在我脑子里!你要…就自己来拿!”她眼中是豁出一切的疯狂,“但在我死前…你得修好我这条该死的胳膊!它…是我付账的‘工具’!”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高频焊枪在不远处发出的细微嘶鸣,以及倒计时冰冷的滴答声。
幽蓝的光点锁定在她脸上,如同扫描仪,分析着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每一丝肌肉的颤抖。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肉。
几秒钟的死寂,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滴答…00:02:59…】
偃无期的金属头颅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个角度,视线从林疏月的脸,落到了她那条垂落着、微微颤抖的锈铁左臂上。深灰色的金属手指在工作台上某个不起眼的按钮上敲击了一下。
嗡!
林疏月身后,的舱门旁,两只巨大的、锈迹斑斑但异常灵活的维修机械臂猛地探出!精准而迅猛地钳住了林疏月的肩膀和腰部!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透过薄薄的衣物刺入皮肤!
“你……!”林疏月瞳孔骤缩,身体本能地剧烈挣扎!但机械臂的力量大得惊人,纹丝不动!她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凌空提起!
下一刻,她整个人被粗暴地甩向工作台旁边一个形状如同金属棺材的维修舱!舱盖在她砸落进去的瞬间轰然闭合!固定带自动缠绕上她的四肢和躯干,将她死死禁锢在金属台面上!
“放开我!”林疏月在心中怒吼,身体徒劳地绷紧。
【警告!检测到宿主被强制拘束!危险!危险!启动紧急脱困预案!方案A:咸鱼瘫软化束缚带…失败!方案B:意念干扰机械臂控制核心…能量不足!方案C:尝试装可怜博取同情…目标情感模块缺失!】系统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宿主大大!我们好像…真的要完蛋了!】
嗤——!
维修舱内部亮起刺眼的白光,无数细小的探针,从舱壁和头顶探出,带着高频的嗡鸣,精准地刺向林疏月全身各处和义体连接点!尤其是她那条锈铁左臂的连接处!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强行接入、粗暴扫描、意图剥离意识的恐怖痛楚!让林疏月眼前一黑,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嘶鸣,身体在固定带的束缚下剧烈地抽搐!
他真的要强行读取她的意识!像读取一块损坏的存储芯片!
“不…滚开!”前世被活活剖取灵根、被炼化的痛苦记忆如同火山般爆发,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狂暴的不甘和愤怒被点燃。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狂暴破坏意念的数据流,混合着前世“逆星衍”禁术的扭曲波动,好似失控的野火,顺着那些刺入她神经接口的探针,狠狠逆冲回去!
维修舱外,工作台上几个正在闪烁的屏幕猛地爆出大团雪花!几根连接着维修舱的数据线缆瞬间过载,冒出刺鼻的青烟!一只离得最近的、正在自动组装精密零件的机械臂猛地一僵,关节处爆出细碎的电火花,如同得了帕金森般剧烈颤抖起来!
强行读取的意识流中,并非偃无期预期的、关于天道后门或虫族感知的有序数据。而是一片混乱、狂暴、夹杂着刺耳噪音和破碎画面的精神风暴!
钝刀砍开颅骨……一众仙人虚伪悲悯的脸……师妹云璃腕上刺眼的血玉镯……虫族女王那亿万复眼投来的冰冷一瞥…歼星炮撕裂虚空的毁灭白光…或是淬毒的声音:“就地格杀”…还有,一股庞大、带着绝对禁锢意味的力场瞬间凝固一切的恐怖窒息感!
数据洪流中更夹杂着无数尖锐嘶鸣,以及一种古老晦涩符文波动!干扰了探针的稳定读取,甚至开始反向侵蚀连接设备!
维修舱内,林疏月七窍都渗出了血丝,意识在剧痛和疯狂的反击下濒临崩溃的边缘。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人拿棍子搅动!
就在这时。
一直如同雕塑般静立的偃无期动了。
覆盖着金属甲壳的右手快如闪电,精准地按在了维修舱侧面一个紧急物理断开的巨大红色按钮上!
嗡鸣的探针瞬间缩回!刺眼的白光熄灭!强行读取的数据流戛然而止!
禁锢林疏月的固定带也同时松开。
她像一滩烂泥般从维修台上滑落,“噗通”一声摔在油腻的地板上,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干呕,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全是尖锐的嗡鸣。
【警报解除!强制读取中断!宿主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定!建议立刻躺平进行深度冥想…或者直接装死!】系统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死寂。
只有林疏月痛苦的喘息声在空旷的船坞里回荡。
幽蓝的光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地上蜷缩的身影。
几秒钟后,偃无期那毫无波澜的合成音再次响起,内容却让林疏月濒临涣散的意识猛地一凛:
“共生契约。签。或拆解。”
他那只覆盖着金属甲壳的右手,不知何时拿起了一块巴掌大小、边缘带着不规则锯齿的暗银色金属板。金属板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极其细微缓缓流动的幽蓝色光丝,构成了一个复杂到令人目眩的立体结构像是一个微缩的星云模型。
“契约”的核心,是两枚相互咬合、缓缓旋转的奇异符文。一枚是由流动光丝构成的几何结构,;另一枚则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物组织般的纹理,隐隐散发着与林疏月左臂深处噬灵蠕虫相似的贪婪的吞噬波动!
【共生契约】!
在黑市最隐秘的传说里。将两个生命体的核心数据、甚至部分命运,通过某种禁忌的灵械技术强行捆绑在一起的诅咒!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内容……”她挣扎着吐出两个字,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他维修她的义体,她替他破解防火墙。”偃无期的合成音毫无起伏,像是在陈述说明书,“违约代价:核心数据湮灭。”
核心数据湮灭就是等于修士的形神俱灭,连一丝残渣都不会留下!这契约可真狠啊!
寒意从脊椎骨瞬间窜遍全身。
倒计时的滴答声早已停止,但无形的压力比倒计时更加沉重。幽蓝的光点静静“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选择。那只拿着契约金属板的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签,是未知的枷锁和深渊般的绑定。
不签,是立刻被拆解成零件的结局。
林疏月咳出一口血沫,染红了地板。她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工作台方向。那只刚才因她精神风暴反噬而颤抖的机械臂,此刻已经被偃无期拆开了外壳,露出内部精密繁复的零件和闪烁着幽光的能量通路。他另一只覆盖着金属甲壳的手,正拿着高频焊枪,精准地修复着一处被烧毁的节点,动作流畅且稳定。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
恨意如同淬毒的火焰,在绝望的灰烬中再次点燃。她伸出还能动的、沾满血污和油泥的右手,颤抖着狠狠按向那块悬浮在偃无期掌心的、流转着幽蓝光丝的契约金属板!
指尖触碰到冰冷金属的瞬间!
嗡——!!!
宇宙风暴般的信息洪流,顺着她的指尖,狠狠冲入她的意识深处!无数复杂的符文、逻辑回路、能量通路结构图、防火墙节点图谱……疯狂地烙印在她的灵魂之上!
与此同时,她左臂深处,那条陷入深度休眠的噬灵蠕虫,像是被这契约的力量强行唤醒!顺着契约链接,疯狂地涌向契约的另一端!目标直指偃无期的灵械核心!
契约生效!共生绑定!
林疏月闷哼一声,眼前彻底被幽蓝色的数据风暴淹没,意识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抛向无底的深渊。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仿佛听到自己灵魂深处,那咸鱼系统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某种难以言喻复杂情绪的电子杂音,像是叹息,又像是某种…解脱的轻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