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第一大聋子被杀手盯上了 第1章 e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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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城-毛德皇后楼站到达，请市民有序上下列车，特别警告，装配有非法元件、军用义体的市民禁止乘坐列车，一经发现，将由暴乱机动...”

机械而冰冷的广播音响起，程遂跟随人群下了车，一如既往地，在下午八点十五分到达公寓楼外。

越来越吵了。

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左手按住太阳穴的位置，调用出声波信号捕捉设置界面，食指往后抚过，将捕捉值调到4%。

广播里所说的非法元件，他脑子里正装着一个，由梵托科技公司发售的超频听觉模组。

不过他的外科医生手很巧，将元件和皮肤缝合得很完美，几乎看不出痕迹，就在太阳穴的位置。

荒原城有的市民喜欢露出部分电路板，但程遂更偏向当一个普通市民，当那种最多安装了一两个辅助元件的“保守派”，例如睫状肌辅助矩阵，一款帮助近视患者恢复视力的小元件。

大多数市民都觉得这样的设备无伤大雅，整体上还是个人，真实的人。

而他太阳穴下的听觉模组，则是一款从声波捕捉到听觉神经接收信号，全流程由电子所控制的东西，如果需要，他甚至能借助这套模组，听到四百米外的窃窃私语。

这也是为什么这东西被归为了非法类元件。

但还是不够。

最近他又频繁地开始做那个噩梦，或者说频繁想起来那个声音。

嘈杂的车流、装甲悬停机卷动的气流、求救、皮肤破裂、血液涌入气管淹没声带、哀嚎中断。

这声音反复在他脑海中轰鸣着，甚至随着日常的说话声、走路声、机器运行声不断出现...

幸好，马上就能换上更好的元件了。他深吸一口气，进了电梯。

毛德皇后楼是荒原城最为繁华的居民区，超过百层的高楼隐入云层，在人造天幕下安静矗立着。程遂到了三十三楼，这儿是大楼的第一阶居民商业区。

他走进一家亮着电气□□、看起来有些寒酸的便利店。

“老板，货到了吗？”他问道。

消瘦的中年男子戴着三层眼镜，正拿着焊笔小心琢磨眼前的电路板，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愣了愣，将眼镜片拨开两层，终于看清眼前人，他露出笑容：“啊，程遂...”

他关掉电源，小心将焊笔放到搁架上，转身打开身后的保险柜，笑着说道：“到了到了，昨晚刚拿回来，最近查得严，费了不少功夫。”

一个巴掌大的塑料盒子被拿出来，放到程遂面前的台子上。

他将那盒子拿起来，仔细审视，漂亮的塑料壳上印着“平氏”字样，打开盒子，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芯片正安静嵌在防撞绒里。

“按你的要求，平氏的，市面上最好的了。”老板道。

程遂简单嗯了一声作为回复，随后道：“借下解析镜。”

“解析镜？哦好...”男子递过一个放大镜样式的工具。

程遂将解析镜对准芯片，看到元件上规整刻着的型号字样，确认了片刻，随后，将盒子还给男子。

“不是这款。”程遂道。

男子诧异：“啊？不是你说的平氏神经听觉矩阵吗？”

“是平氏神经听觉矩阵，但我要的型号是NSA0107，不是NSA0101。”程遂道。

“这款好！”男子压低声音道：“所有系列元件都是01型号最好，这你应该知道的啊，这款对声波的捕捉和神经利用是最强的，C区有一个年轻人也跟我买过，他跟你...”老板再次压低声音：“应该都是干这行的。”

老板所说的这行，是指职业杀手，为了完成委托，杀手们会利用各种非法电子元件或义体，将自己的身体机能提高到非常人程度，这倒无可厚非。

程遂没有解释自己不是杀手，只摇摇头，说道：“我需要07，老板，能搞到吗？”

男子为难地皱着眉，将最后一层镜片拨到一旁，捏了捏眉心，说道：“能是能，但是得花些功夫，你确定不要这款吗？”

程遂摇摇头，平氏这系列听觉矩阵中，只有07能将声波捕捉和听觉神经进行强抑制——这功能在人人都以电子元件和仿生义体来增强、甚至突破人体极限的城市中，显然缺乏市场，但对他来说却像是量身定制。

他查过资料，07只提供给军方，似乎是研发用作某种监禁手段。

他想了想，对老板说道：“我可以付你多30%的风险费。”

老板立即道：“60%。”

程遂道：“45%。”

“行。”老板将盒子收好，小心放回保险箱，随即道：“除了01之外的型号在黑市上没有流通，我得找别的方法，顺利的话，一周左右。”

程遂道：“好，谢谢老板。”

“哎，”男子挥挥手：“谢谢你照顾生意。”

回到公寓中，程遂第一时间关闭了电子全景窗，包括视影和声音，房间陷入寂静。

这公寓并不算高档，建筑主体由新式塑钢板构成，牢固抗震，隔音却很差。

他的工资几乎全都花在了如何让自己能听不到声音上，但就算公寓里已经铺设了三层声音隔绝材料，还装了覆盖全屋的电子降噪器，他还是能听到上下左右邻居们顺着电线管道传来的声音。

若隐若现、没日没夜。

在荒原城市立福利院的时候，程老师说他的耳朵很好，或许比安装了声波增强器的人们还要好，他曾经为此自豪过，但后来却成了烦恼。

为了能让大脑安静下来，程遂走近浴室，伴着低赫兹白噪音洗了个热水澡，随后从冷藏箱里拿出合成肉汉堡，简单加热后作为晚餐吃下，今天似乎尤其疲惫，他猜测或许是患上了维生素缺乏症，就像大多数市民那样，于是在睡前服用维生剂时，又比平时多加了一片复合维生素。

翌日，同样的时间，同样乘上地铁，同样上班。

路上似乎又发生了一起街头火并，交火的枪声引得上班的市民逃来窜去。

但这在荒原城实在是太过寻常，程遂跟随拥挤的人群走着，有几个市民惊恐地聊着说看到有个人浑身是血、往北边逃走了，但程遂并不关心，只困扰于比平时更吵。

暴乱机动队全副武装着到达现场，警用路障拦住了他的上班路，他不得不绕行了一段。

最终迟到五分钟，程遂向交班的同事道歉，提醒对方下班路上小心，终于深吸一口气，享受一个人的上班空间。

他在荒原城数据查阅中心工作，类似于大灾害前人类城市中的图书馆，或是某种研究中心，他负责数据安全。

这工作并不忙，又十分稳定，唯一的缺点是需要长期与计算机为伴，大多数人都无法忍受这份枯燥，但对程遂来说，电机运转的微小电流声、持续不断的散热风扇声，对他来说却像是个白噪音庇护所，永远不停地稳定占据他的耳朵和大脑。

但今天却似乎不同。

上午十点，程遂例行检查完后台日志，正开始记录今日日志，却听到机房有奇怪异响。

他翻看日志，上周五，同事报告了一则存储阵列损坏事件，D区A202号存储器出现坏道，发出异常蜂鸣声。

程遂皱眉，这声音并不是蜂鸣声。

更像是老鼠。或是野猫闯入之类，他仔细辨认，这是一种不规律又极细碎的碰撞之声。

异响再次出现，他坚定了这一推测，于是转身从工具柜里拿出药剂，这是专用于机组设备的生物杀虫剂，不会对电子元件造成损害，而是释放特定生物信息素，损害昆虫神经致其陷入瘫痪的生物制剂。

虽然是针对昆虫的，但对老鼠应该也有一定的作用，程遂想着，怎么没人研发针对人类的制剂，朝自己喷上两下，听觉神经陷入麻痹，世界从此清净。

他一边想着，一边往异响的方向走去，这机房是由2000平左右的厂房改建，大约是足球场的三分之一大小，异响在东北角，程遂戴上记录仪，半分钟后，到达角落。

他打开强光手电，照向电机隐蔽处，试图找到闯入者的痕迹，却没发现异常，倒是窗户不知道怎么竟打开了一扇，荒原城不分季节的风正往里灌着。

他伸手关上窗户，却突然后背发凉。

有血腥味，很重的血腥味。

程遂瞬时关闭了强光灯，顺着味道开始静步寻找——这很不寻常。

他明明被暴力的噩梦所困扰，此刻闻到血腥，却像是打了一剂肾上腺素，大脑没来由地高度集中，又极端冷静。他甚至像是被那味道吸引。

拐过一台轰鸣着的冷却仪，程遂看到了声音来源：一个倚靠着墙半躺在地上的人，满身血污。

他心跳极快。

这人是谁，是否处于危险，是否会令他陷入危险？

但程遂冷静地想着，至少此刻，那人似乎失去行动力，他占据上风。

他轻轻蹲下，将杀虫剂放到一边，小心翼翼伸出手，探到那人脸前，想看对方是否还有生命体征。

但他迟疑了。

这不是他的工作，也不是他能胜任的事。

他想了想，左手摸着耳后的位置，召出通话系统，拨通了荒原城报警电话。

通讯连接，程遂的脑子里传来声音：“您好，这里是荒原城警备安全中心，您需要报警吗？”

他冷静地小声道：“是，市数据查阅中心，发现有人闯...”

话未说完，程遂的手腕却被突然抓住。

他瞳孔放大，看到那躺在地上的人竟微微张开眼睛，在满是血污的脸上，映入机房微弱的电气白光。

那人一手紧握着程遂，另一只手却尽力抬起，缓缓放到自己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随后，如同断开电源一般，失去力气，双手撤下，彻底倒在地上。

“您好，数据查阅中心是吗？您遇到什么危险吗？”

程遂脑子里的声音催促着。

他看着自己手腕被沾上的粘稠血液，又看着地上那张满是血污的脸，没来由地，大脑突然陷入宁静。

电机运转的声音消失、电气白灯的声音消失，程遂唯一能听到的，是两个起伏的心跳声，来自于自己，和地上那人。

困惑和好奇一齐向他涌来，他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重，没来由地，像是站在悬崖边，却被脚下万丈深渊的景色所引诱，妄图纵身一跳。

他摸着耳后道：“你好，抱歉...好像...只是一只野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