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帆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既有自己怎么就想不到这么直接的办法的懊恼,又有对这么做是否真有效果的担忧——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和平的宁静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电话铃就再次划破了空气。
这次是另一台。
“叮铃铃铃铃铃!”
一模一样的铃声拷打着他们的鼓膜,但黎初很自然地走到了亮起屏幕的终端跟前,重复了同样的操作。
她在那台终端上也拉黑了。
谢云帆:“……嘶。”
他的思维还是太局限了。
对啊!再响只要再拉黑不就行了,看它还能打到哪儿去!
他看黎初的眼神已经转为彻底的佩服,自己赶紧跟着有样学样地挨个拉黑。
半开放式办公室内的终端电话不止两三台,打电话的那个仿佛也跟他们杠上了,打完这个打那个。“叮铃铃”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成一片,随着数量的减少,他们甚至做到了未雨绸缪,在铃声响起前就先站在了对应的终端跟前。
这下是彻底安静了。
此时此刻,谢云帆心里居然有种诡异的胜利感,他狞笑着在最后一台终端电话上操作完毕——哦,是他的最后一台。再转头看向黎初那边,她也直接划掉了那锲而不舍的来电。
唉。
黎初摇头叹气。
有这毅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除了遇到她。
【恭喜宿主触发凶案现场清洁工条目隐藏成就。】
【恭喜你解锁成就:“牛马冷傲退凶铃”。】
黎初:“……?”
【说明:茫茫深夜,电话响起,那一端究竟是老板还是贞子,二者哪个又更恐怖?是时候发挥当代打工人最顶级的生存智慧了——这份冷傲,不是霸总的邪魅一笑,而是社畜最后的倔强;谢绝凶铃,并非刻意针对的已读不回,更是对魑魅魍魉的绝对劝退。】
【成就奖励:“老板的鸡汤泡饼盲盒”×1。】
【鲜,太鲜了!汤是周会现熬的好,饼是量身画来的妙,要问惊喜在何处,盲盒谁开谁知道。在此倾情提供错过的年会抽奖,各个奖项的获取概率完全均等,绝无黑幕,最终解释权归出品方所有。】
“……”黎初无语凝噎片刻,“你要是中病毒了就去治病。”
【你不喜欢吗?】
“我倒想问,谁会喜欢这种东西?”
【根据我的有限数据分析,人类喜欢抽卡和开盲盒。】
“那又如何?”黎初义正辞严,“我看着是那种会赌概率的人吗?”
【对不——】
“看人真准。”
【??】
别说,这还真多少勾起了点她的好奇心,虽然这名字着实没什么想要的**,但人的本性也的确有点以小博大在里头。不过现在拆开就免了,她更在意谢云帆那个讲到一半的“鬼故事”。
她的表现在谢云帆看来就是突然安静地发了一小会儿呆,他也顾不上管这个,而是重新绕着错落着的十几部终端电话转圈,伸脑袋去看它们还没熄灭的屏幕。
“还真是同一个号码。”他奇道,“这能是谁打来的?”
“老板吧。”黎初说,“我猜的。”
确实是她猜的——只不过是根据系统的描述猜的,再加上“稀客”的特性,那通非要他们接起来不可的电话就很有可能与死者在生命工坊受到的压力有关。
“比起这个,还是继续讲你的——”
她话音倏地一顿。
谢云帆:“怎么了?”
“有人影。”她说。
黎初没有挪开视线。
她原本只是不经意地瞥见了隔开办公室与走廊的幕墙,却真捕捉到从窗框一闪而过的影子——那张窃笑着的平滑白脸掠过得太快,以至于连五官都只留下几道黑漆漆的线条。
“继续讲你那故事吧。”她说,“别的再说。”
谢云帆:“嗯……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对,终端响了。”他固然还在为她冷不丁冒出来的那仨字疑神疑鬼,但也明白当务之急是捋清现状更重要,“当时屋子里静得可怕,外面也恰巧没什么噪音,所以当然就很突兀。”
“再一抬头,餐桌旁边的几个人连同那老太太,直勾勾地朝他看过来。他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跑。幸也不幸吧,他应该没有闯到稀客的影响范围里,所以才会又响铃,又能顺着楼梯原路逃走……总之,他逃到了楼下,那些不知道还是不是人的‘东西’也没有追下来。”
“接下来是几天后的事情了。”
“那天之后他再没敢出门,整日窝在家里做噩梦。结果没过两天,他家门被敲开了,敲门的是个女人,不知道从哪知道他去过鬼哭街那里,全副武装地请他带路。”
“真是请?”黎初问。
“有枪,”谢云帆挠挠面罩,“但态度可以说是请。”
她就知道。
“他也不敢反抗,硬着头皮带她去了那栋楼。他想找理由不上去来着,结果这个女人只是不说话看着他,他就把话咽回去了。”
“可能因为隔了几天吧……”他含糊地吞下自己的猜测,“反正看着马上要饿死的那些人不见了。只有老太太愣愣地坐在桌子对面,身体都陷在阴影里,瞧上去就像只有个影子,房内冷得人骨头缝都疼。”
“那女人也不在乎,直接进去了。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她手里提着个……保温饭盒。”
“她没跑,也没攻击,只是走过去,把保温饭盒放在了老太太面前的桌上,然后说,我回来了。”
“他说,在那一刻,整个屋子都好像叹了口气。那种能把人冻僵的冷飕飕的感觉一下子就没了,那个黑乎乎的老太太影子沉默很久,既没尖叫也没扑过来,就……在原地散了。散成了一小撮灰,落在桌子上,还有点热气儿。”
黎初一边听一边记了几个词,“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不知道啊,他直接拿钱走人了。”谢云帆耸肩,“那女人给了他一笔带路费,条件是保密。”
“那他不还是讲给你们听了?”
“嗨,我也不清楚他怎么想的,不过至少对身份做到保密了。”他说,“现在我觉得……应该是稽查局的人。”
“嗯。”黎初头也不抬道,“能掌握到他去过那里的事,又知道那个‘稀客’形成的原因,还会熟练地处理,身份差不离十之**。”
“如果稽查局的做法真是这样,那你之前说的‘三不’就不是绝对,适当情况可以与之接触。”
“其次,既然已经知道稀客是因为死后执念才存在,”她在“执念”这词上画了个圈,又和“空间”两字连在一起,“看他们在那件事上的处理手法,就是化解执念。化解以后,本来被其覆盖的空间也会跟着变化……”
有点像地缚灵。
“啊这。”谢云帆环顾办公室一圈,目光最终落在那块人形污痕上,“他的执念能是什么?”
黎初想起了刚来时听到的那句话,“开除……?”
谢云帆:“啊?”
“他在我后头的时候,”她道,“我听到他问我,是不是也被开除了。”
重点在那个“也”字。
“所以他是因为被开除才自杀?”谢云帆思索,“那值得试一试。”
“试之前得先知道他在哪儿。”黎初说,“不过……”
她刚才确实看到了那张脸消失的方向。
黎初三两步走到门口,稍微瞧了眼被扒过的窗框就顺着望去。
扭头的同一刻,她差点没控制住呼吸。
——居然真在。
那片仿佛活过来的黑暗里,有个背影正静静伫立在拐角。
“稀客”已经成型了。
男人身穿西服,微微佝偻着的背部朝向他们。他无动于衷地保持面壁的姿势,双手垂落,含胸低头,整个人都跟被吸没了精气一样颓败,倒是跟谢云帆故事里的那老太太有点像。
黎初正欲靠近,却被一条胳膊挡在了身前。
“我去。”谢云帆坚决地说。
“我……我是前辈。”他没什么底气,但还是坚持主张,“再说这个活儿本来就是我接的,故事是我讲的,有责任也是我来承担。”
于是黎初也爽快道:“你来你来。”
谢云帆:“……跟我争一下啊倒是!!”
玩笑归玩笑,他转头往那边走去,表面风平浪静,实际紧张得不由攥住了双拳。
“那什么……先生?大哥?”虽然主动担下这危险的任务,但他完全没想好要说什么,只能试探道,“你的事……我听说了,其实吧,大家都一样……”
黎初落后他两步,看到那道背影依然对此置若罔闻,男人一动不动地对着墙壁,身体绷得笔直。
“他们不要你是他们的错,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谢云帆在走近的同时绞尽脑汁,“所以——”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下落,扫过男人被汗渍得发黄的领口,可能因为长时间加班而皱皱巴巴的西装外套,以及并不整齐的衣摆……
起初,他的大脑没有立即意识到自己究竟看见了什么。
他的视线在更低的地方落了空。
那个男人没有双腿。
——不对!
黎初动了。
在疾风迎面而来的瞬间,她一把揪住了谢云帆的后领,后者被她重重甩向墙壁,脊背与之砸出“砰”的闷响。他吃痛地倒吸凉气,但下意识仍是抬起撞得有些模糊的视野——
充当诱饵的男人肉|体垮塌了。
就像是有谁抽走了他的脊柱,他的整个上半身软若无骨地彻底垂落,胳膊像面条一样随之甩来甩去。但仍有东西在他的腰腹支撑着他不彻底倒下。
这东西也终于从拐角后的黑暗里浮现出来。
那是一双人手。
一双显然不属于他的、细长得畸形的胳膊,用手掌撑住地面,上臂的断面则和他后腰缝合在一起。紧挨着它的是反着缝上来的人腿,再往后又是手臂……它们有的按部就班地遵循着成双成对的组合,有的干脆乱七八糟,胳膊配腿,又或者腿搭几条胳膊,唯一共同点是毫无血色的惨白。
试图袭击他们的那条“长臂”扑了个空,连带着周围肢体也跟着摇晃一下。男人的上半身随之仰倒,第一次真正露出了他的正脸。
这张颠倒过来的面皮苍白平滑,唯独额头上的弹孔和几条横亘在脸上的黑色痕迹更加醒目——黎初意识到,她先前瞥见的线条不是五官,或者说不仅仅是五官。
他抖动着被缝死的眼皮,缓缓咧开同样被黑线缝住的嘴巴。
对他们露出了个垂涎三尺的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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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办公室凶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