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斥效应 第30章 动物世界

维克多庄园的粒子层裂开一道缝隙，接纳了姜十二的轨道飞行器。停泊后姜十二和米久先后走出舱门。迎接他们的是一只两米多高的机械蜘蛛。

机械蜘蛛细长的金属腿连接着关节，支撑起半米长的躯体，腹部印着荆棘缠蛇家徽，低下脑袋用密密麻麻的红眼睛盯着访客，口器不动，不知用哪里说话，“欢迎光临，姜姑娘。这位？”

姜十二的手紧紧攥着米久的袖子，“他跟我一起的。我有邀请函。”

“当然。”蜘蛛腹部蛇眼探测器扫过米久，“米少爷，又见面了。主人并未邀请你。”

米久反手扣住姜十二的手腕，将她护在身后，“都说一起的了！要么一起进去，要么我俩现在就走。”

蜘蛛顿了顿，“请吧”，八只脚交替支撑，引领他们走向庄园大门。

十米高的铸铁大门上爬满金属荆棘，密集的栏杆在灰绿色光晕中投下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机械蜘蛛突然屈起关节，轻巧跃起。爪尖弹出，也不怕疼，抓着荆棘大门立起身体向上爬。

看见蜘蛛后背的瞬间，姜十二和米久起了一层冷汗——那机械蜘蛛背部镶嵌的透明舱体内，赫然漂浮着一颗人类大脑。灰白色的脑组织被金属导线缠绕，不时闪过微光。

“这是什么鬼东西……”米久小声嘟囔。感受到姜十二冰凉的指尖，他拍了拍她紧绷的肩膀，“别怕！不会怎样的……十二，你来之前和家里说了吗？”

姜十二声音微颤，“没。你怎么想？现在回头来得急吗？”

米久没回答。姜十二的手指抓得他的胳膊有些疼。他的视线跟着那颗大脑的微光，想到阿凉，她的大脑也在玻璃舱里吗？到底是怎样的疯子能想出的这种扭曲的造物。

机械蜘蛛已攀至门顶。随着验证通过，大门无声滑开，露出更深邃的黑暗。沙哑的机械音从高处传来：“欢迎来到宠物乐园。祝二位游玩愉快。”

米久和姜十二对视一眼，同时迈步，踏入维克多庄园的阴影中。

门内许多高大树木，扭曲着向上伸展，枝干交错遮蔽视线。石径早已被疯长的杂草和腐叶吞噬，湿滑的触感黏在鞋底，寂静中只有踩过**植物的噗噗的声音。

“总觉得有人在看我们。”姜十二不安地环视四周。

米久余光瞥向林子深处，小声答：“叶子后面，你细看。”

一对红光突然在叶隙间亮起，露出机械蛇的链状身躯。它的金属肋骨环抱着发红光的管状器官，更多猩红的光点随即在黑暗中陆续亮起，也不知藏着多少怪东西。

“还有多远呀？我记得这个庄园不大。”姜十二话音未落，一条直径二十厘米的巨蛇突然垂落。七寸处的脑舱里，灰白大脑正规律搏动。它猛然张开180度的下颌，露出内侧粉红色、酷似人类舌头的肉质器官，“新客人。你看起来很好闻。要不要到树上来？”

米久拽着姜十二绕过巨蛇，“不了，我们赶时间。”

前方的光线渐渐明亮起来。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恨不得立刻逃离这片阴森的树林。

林外是一片开阔的草坪，中央矗立着一栋三层的哥特式小楼。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楼前那座三米高的展示台——台上伫立着一具银光闪烁的机械兽：狼首、虎躯、鹰翼，九条蛇尾高高翘起，六条肢体中混杂着四只虎爪和一双人手。

这具违背自然法则的造物难得地覆着一层金属外皮，遮掩了内部的机械构造，让人无从窥见脑舱的位置。

“美吗？”沙哑的嗓音从台后传来。维克多·冯·克莱斯特缓步现身，身着一件旧纪元18世纪风格的晨礼服，蕾丝领巾下隐约可见颈动脉处植入的蓝色发光体。

他身形瘦削，浅金色的头发近乎灰白，手已改造成多关节机械臂，行走时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让人不禁猜测他裤管之下同样精彩。

他舒展双臂，机械手指凭空描摹那只组合兽，“狼的嗅觉、虎的力量、鹰的视野、蛇的柔韧——再加上人类的大脑和双手。现在，硬件融合已经完成，意识协同之后，这将是完美的未来人类。”

“你说这玩意是人类？”米久的眉眼鼻口都在打结。

维克多优雅地挥手，“茶已经备好。二位请吧。”

米久盯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喊道：“喂！阿凉在哪儿？我要见她。”

维克多眼中迷茫，“阿凉？是什么？”

一股火气冲上米久的喉咙，“09-177！别装糊涂，你知道的！”

维克多恍然，嘴角微扬，“哦，是它。它在。”说完，他继续向宅邸走去，步伐从容，似乎笃定他们会跟上。

踏入楼内，温度骤降。昏暗的光线下，古典装潢显得愈发沉闷。墙上挂着多幅旧纪元风格的手工画人像，并非常见的电子屏。

姜十二好奇凑近其中一幅，笔法细腻，是一位穿西装的中年女性，略昂起头，很端庄。

“那是我的小姨，晚一点引荐给你。”维克多沙哑地笑说。

他的嗓音与这栋宅邸如出一辙，仿佛从旧时代穿越而来。然而，这种古旧感附着在人身上时，非但不令人着迷，反而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

米久在她耳边低语：“像不像一座坟？”

姜十二用力点头，深以为然。

茶室的落地窗外，十几具机械兽骸散落在后院。它们裸露着金属脊椎和肋骨，肌纤维束和暗红色管道缠绕在骨架上。米久的手指死死扣住窗台，声音从齿缝间挤出：“为什么不给他们披上蒙皮！就这样放着，你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给他们留？”

维克多却走向姜十二，机械手指在空中勾勒出优雅的曲线，“多么美妙的构造，每一节脊椎都是独特的音符。”他的指尖停在她锁骨上方，“冷血动物的骨架更迷人，那些小精灵总爱躲在林间。”他食指抬起姜十二的下巴，“金色眼睛，太美了。”

姜十二猛地后撤，避开那只泛着冷光的金属手指。浓重香水也掩不住的机油味，让姜十二越发怀疑维克多的礼服里面也是金属骨架镶嵌脑舱，“我们能去后院看看吗？”她竭力控制着颤抖的指尖。

维克多优雅一笑，“请吧，走廊尽头。稍后见。”

姜十二就拽住米久后门疾走，“他让我毛骨悚然！你说的雪豹，在后院吗？”

“去找找。十二，难为你了。”米久握紧她冰凉的手。

“我还想说难为你了呢。你能认出那些骨架吗？”

那些金属骨架，看大小和姿态，大约能猜出在模仿什么动物，比如竖起长耳的兔子，眼窝很大、头上有两个鼓包的小羊。

“只有部分有脑舱。”米久分辨着或趴卧或打滚或盯着他们的动物们，“为什么将脑舱放在胃部？”

姜十二仍抱有一丝期待，“真是人脑？也许是仿生的？”

仿生的和真的哪个更变态些？米久摇了摇头，“培养液在循环。”

姜十二盯着一只有脑舱的金属狼，声音打颤：“现在这样，能算人吗？”

米久无话可答，他也不知道。他走向树底下那只尾巴和身体差不多长的猫科动物。机械雪豹静静地伏在树影里，金属脊椎一节节突起，本该是眼睛的位置镶嵌着两枚灰蓝色的光学镜片，微微闪烁。

他蹲下身，与它平视，“阿凉？是你吗？”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脑舱的玻璃罩——脑舱被固定在肋骨里，淡粉色液体里泡着三块脑组织，一共大约有一颗柠檬大小。

雪豹打了个哈气，蜷成一团，抱住自己的大尾巴，倦懒地睡了。

风吹过金属骨架的嗡鸣，像一声无人回应的叹息。

“它的反应太像真猫了……”姜十二喃喃道。

米久不死心，想拍拍雪豹，又怕太没礼貌。他忽问：“十二，人脑大约多大？”

姜十二握起两个拳头贴在一起，“一般人，双拳大小。”

“你看到完整脑的吗？”

“那只狼。”

米久向那只坐着的狼走去，蹲下来问：“你认识那只雪豹吗？她平时说话吗？”

狼歪了歪头，忽然扬起脑袋像要嚎叫，却说着平淡的人话：“认识。她不说话。不会。”

米久和姜十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米久又问：“那你知不知道，她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狼看了看雪豹，咧着嘴似乎在笑，“应该不会。它已经没剩多少大脑了。”

这个回答让两人心头一紧。姜十二小心地追问：“你记得吗？你身上发生过什么？”

狼突然开始抓挠地面，脊椎颤抖，金属骨架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疼！很疼！”他的脑舱亮起来，导线抖动着。

姜十二上前握住狼的肩膀，想安慰他。狼一个哆嗦，扭身跑了。

“先回去吧，去问维克多。”米久拍拍她肩膀。她无声地点点头。

重返走廊时，米久突然驻足，指向幽暗的楼梯，“我们去地下室看看吧。”

楼梯尽头延伸出一条幽暗的走廊，墙上的生物探测器静默无声，仿佛早已将他们列入白名单。

转过拐角，寒意骤然袭来，防腐剂的气味像一堵无形的墙挡在面前。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展厅里，十几根透明立柱静静矗立，每根柱子里都悬浮着一颗人类脑组织。淡粉色培养液中，那些灰白色组织缓缓搏动，延伸出的数据线如同水母触须般飘荡。姜十二把脸埋进米久肩膀，不忍看。

米久拍拍她，“你在这等着。”

姜十二却不松手，“我也去！”

展示柱的标签写着名字、时间、年龄、性别。最近的那根柱子上的，叫艾琳。

“喜欢吗？”维克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缓步走向其中一根立柱，金属手指轻抚标签，“这就是我小姨。姜，来和她认识一下。我一直犹豫该赐予她海豚的灵巧，还是孔雀的华美。”

“你的、小姨？”姜十二扫视展厅，“这里该不会……”

“都是家人，都会获得最完美的身躯。当然要慎重，调校人类脑组织是精细技术。”

“疯子！”姜十二拽着米久就要离开，却被维克多一个滑步拦住。

他单膝跪地，掌心托着一枚镶嵌蓝宝石的戒指，“嫁给我，我们的长子将继承这里的一切。”

米久一把将姜十二拉到身后，又惊又怒，“维克多！你脑子让机械动物啃了！去XXX求婚！我们没时间陪你发癫！”

他拽着姜十二夺路而逃，身后传来维克多的轻笑：“我不答应，你们出得去吗？”

刚跑上楼梯，一群机械猎犬已堵住去路。它们压低肩胛，金属獠牙间滴落润滑液，发出高频震颤的嘶吼。米久撞开消防柜，抄起斧头劈向最先扑来的恶犬，“十二，找路走！”

更多的机械犬从阴影中涌出。维克多把玩着戒指缓步走近，“米少爷喜欢狗？我可以多送你几只。”他转向姜十二，声音突然温柔，“姜，你的受精卵是我亲自编译的，从那时起，我等了你十八年。你已经收下我送的猫头鹰了。”

“那猫头鹰里是不是也有一颗脑子！你怎么不把你自己的塞进去！”姜十二吼着，按下小臂的治安协议。想象中的紧急警报声却没响起。她惊恐地看着维克多。

“信号屏蔽了，这是庄园。不要怕，我的新娘，我不会伤害你。”维克多挥动手臂，一阵浓烟喷向二人。米久双腿一软就倒下去。机械犬立刻围住他，低声吠叫。

姜十二有应激激素，倒没晕倒，正想去扶起米久，却听维克多说：“你别动，他就不会有事。你不可能比这群小可爱更快的。”

“为什么？”姜十二咬着牙，“你究竟想怎样？”

“我说了，我想和你结婚。姜，你会拥有新世界。”

“新世界是指动物园？”

维克多打了一个响指，那些机械犬放开米久，聚集到他脚边，“动物园才是最完美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