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斯堡的盐树枝 第7章 07

“你在看什么呢？”林晏清突然凑近，顺着沈泠然的视线看过去，却只看到漆黑一片的夜空。

他有些关心地问：“你怎么啦，怎么看起来心不在焉？”

“没什么，就是昨晚没睡好，有点困。”

沈泠然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笑起来比哭还难看！”林晏清拿手扯了扯她的脸颊。

“又没有其他人在，不想笑可以不笑的。”

他撑着手臂挪了挪，把自己的床位空出一大片位置，朝着沈泠然指了指。

“你可以趴在这里睡一会！”

时间还早，没到医院的管理门禁时间，他舍不得放她走，又见不得她这么辛苦的样子。

他的想法是好的。

只是他这话刚说完，就见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变得奇怪。

“干什么？”他紧张地舌头有些打结，指着自己被吊起来的右腿控诉道。

“你该不会想我把位置让给你吧，我还是病人呢！”

呼！沈泠然转开头，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不生气，不生气！他脑回路跟自己不一样，自己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

“林晏清！”沈泠然突然开口，盯着林晏清的眼睛正色道： “我们今年十五岁，不是五岁，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你知不知道？”

“小时候哪样？”林晏清突然问道。

沈泠然无奈，他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已经长大了。

“就是... ...”沈泠然语气一顿。

小时候可以整天粘在一起，玩累了，头挨着头睡过去。

可是现在... ...

她红着脸移开视线，以至于，没有看到林晏清笑的一脸得逞的样子。

林晏清他自己似乎已经意识到，他已经在不经意间开始变了。

他不断拔高的个子开始带着压迫感，脸上褪去婴儿肥，显现出少年人的棱角分明。他无疑是好看的，是女生看他一眼会羞红脸的那种吸引力。

不再是那个臭屁的小孩，已经懂得照顾和保护别人。到了可以让人心动年纪，也到了会为别人心动的年纪。

林晏清看着她别扭的样子，将自己身子凑得更近些，试图看清楚她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

沈泠然看着他突然凑近的脸，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不料被身后的椅子绊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林晏清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臂用力一带。沈泠然不受控制，重重地扑倒在他身上。

他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扑倒，有些怔愣地看着伏在胸口的人，小小的一只，不知道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靠得近了，还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甜甜的，带着奶香。

他觉得自己可能受伤了，不然为什么心跳会那么剧烈，为什么胸口闷闷的，胀胀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

他手臂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将人紧紧地禁锢在自己怀里。

沈泠然呆呆的，大气都不敢喘，身体僵硬，全然忘了动作。她听着林晏清胸口剧烈的心跳声，仿佛要和自己的心跳交织在一块。

“咳咳咳！”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泠然身体一僵，下意识地看向病房门口。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门口站满了人，密密麻麻地堵在了门口。

她只觉得脸一热，然后用力挣脱开林晏清的手臂，闪身躲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门外都是林晏清的队友，领头的是林晏清的队长李钧丰，他头发推成平头，皮肤因为长期训练晒成古铜色，衬得四肢的肌肉线条更加明显。

他长长的手臂撑在门框上，挡住了他身后一群想要看热闹的队友。

大家身上还穿着训练时的球服，可以看出来，是训练一结束就赶了过来。

林晏清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队友，有些尴尬地咳了咳嗓子。

“干嘛都站在门口不进来？”

他语气故作轻松，想要缓解尴尬的场面。

而沈泠然躲在角落看了一会，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了病房。

接下来的两天，沈泠然没有再去医院。

沈煦的生日是星期三，沈家众人结束了各自的忙碌，在晚餐时间聚集在一起。

当然沈泠然也不例外，虽然她并不热衷这样的生日聚会。

她将自己手中精心包装好的礼物递给沈煦，里面是刚出没几天的最新款手机。

在挑选礼物的时候几乎不用多加思考，虽然想到送手机的可能不止她一个人。

客厅里坐着的都是沈家的亲戚，沈复光坐在中间的长沙发上摆弄着手机，沈奶奶和沈姑姑她们也罕见地出现了，坐在沈复光的身边看着电视。

一一打过招呼后，沈泠然拿着书包准备回房，却被走出厨房的妈妈叫住。

“然然，上楼洗漱一下就可以下来吃饭了，我做了你喜欢吃的鱼。”

“好的妈妈！”沈泠然应和一声，慢条斯理地朝着楼上走去。

许知晴穿着素色的针织长裙，围裙围在腰间，将她的腰掐得纤细。

身姿窈窕，肌肤保养得当，看起来几乎与少女无异。

她年轻的时候是个舞蹈演员，嫁给沈泠然的爸爸后，就辞了工作一直在家，虽说是为了照顾家庭，但是平日了也就逛逛街做做保养，家里的事情几乎不用她操心。

但事情总会有例外。

她看了眼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婆婆和小姑，转身又回到了厨房。

在外，她是让人羡慕的存在，丈夫相貌英俊且能力出众，女儿乖巧可爱成绩优异。

若是说有什么遗憾的，大概就是她只有一个女儿吧。

她生了沈泠然之后就伤了身体，医生说她不能再生育之后，沈复光就把沈煦从福利院领了回来。

或许是出于愧疚，这些年她把沈煦视如己出，对他的关心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女儿。

沈泠然看着自己碗里的鱼肉，平静地端起饭碗开始吃饭。

一粒一粒地夹着米饭，并没有碰碗里的那块鱼肉。就着自己跟前的青菜，细嚼慢咽，专心地吃着饭，对桌上的温情脉脉视而不见。

沈奶奶不停地往沈煦碗里夹菜，一边殷切的关心着沈煦的学业。

在场其他人都殷勤恳求，除了许知晴。

沈泠然也发现了，自己的妈妈今晚好像格外沉默。

她看了眼身旁脸色难看的妈妈，犹豫片刻，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碗米饭见底，沈泠然放下碗筷，坐着等了一会，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自顾自地打了声招呼准备离开。

“我吃完了，先回房做作业了！”

说完也不管有没有人回应，起身离开餐桌，径直上了楼梯。

没走多远，就听到背后传来姑姑的声音。 “这孩子，怎么越长大性子越闷？”

“别管她，吃饭！”这是沈奶奶的声音。

沈泠然假装没有听见，只是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她的房间，在走廊的拐角，和沈煦的房间隔着一个过道。

慢悠悠地走在长且幽深的走廊上，走廊里灯光昏暗，尽头像是蛰伏着看不见的巨兽，周遭的声音渐渐消失，只剩下她脚下木质地板的声音。

她放慢脚步，仔细打量着走廊的布置，在她搬离的这段时间，似乎重新装修过。

她房间里的摆设，也和离开之前的一摸一样，连床单都没有换过。

看到这里，她反而在心里轻舒了一口气。她也不用烦恼晚上用什么借口，才可以不留宿。

她打开房门，径直走向书房打开窗户，想要疏散空气中**的味道。

手从书架上陈列整齐的书本上滑过，开始清扫书架上已经堆积了厚厚的灰尘。

她的房间她不允许佣人打扫，其他人，似乎也并没有兴趣踏进她的房间。

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绘画书，打开之后，还能看到里面留下的稚嫩笔触。

她有在看过的书上留下日期的习惯，这些书最早可以追溯到十年前。

在她小的时候，似乎除了林晏清，再没有其他的朋友。就是这些书，陪她度过了那些漫长的日子。

一本一本，翻阅着书架上的书，像是在检阅自己儿时的伙伴。

然后她惊奇地发现，这些书上面，似乎还留着另外一个人的印记。

她抚过那些混乱的线条，勾勒出调皮的，看不懂的形状。

她突然想要见到那个人，这样想着，她拿出手机，不出意外，上面有着许多条来自林晏清的未读信息。

「你怎么现在都没来看我？」

「你是不是不来了？」

「你今晚还来看我吗？」

「沈泠然，你又不理我了！！！」

「你是不是生气了？」

语气越来越暴躁。

沈泠然不自觉笑了起来，嘴角泛起两个浅浅的梨涡。

所有人都是复杂难懂的晦涩线条，只有他简单如一。

咚咚咚！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惊醒了她的思绪。

笑容也一下僵在了脸上。

沈煦拿着一块小蛋糕，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外，似笑非笑地看着堵在门口的沈泠然。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直接朝着房间里面看去。

“妹妹，不让哥哥我进去，是在房间里面藏了什么人吗？”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吗？”沈泠然扯了扯嘴角，侧着身子给他让出一条缝。

沈煦也不介意，端着蛋糕闪身钻进了房间。

“这么说，你是见过我藏在房间里的人了？”

沈泠然双手抱臂靠在门后，冷冷地看着今天的寿星。

家里每个人都有单独的套间，卧室和外面的小会客厅中间还隔着一道门，放沈煦进房间，她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沈煦把蛋糕放在茶几上，在靠窗的沙发上坐下，目光快速扫过房间的布置。

看着房间里有些陈旧的布置，他眉毛轻挑，眼睛轻眯，表情也变得耐人寻味。

但是很快，他就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样子。

“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幼稚，只会用摔门来表示自己的不满。”语气轻松还带着调侃。

沈泠然抱着手臂，直勾勾地看向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哥哥，神色冷淡。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对于别人的情绪感知十分敏锐。善意恶意，或者别有目的。

上初中的时候，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沈煦变了。他开始对自己表现出敌意，目的也十分明确，就是想要夺走其他人对她的关注。

她试图反击，但她很快发现，沈煦把她的反击当成一种游戏，并且乐此不疲的。

后来她就学会了无视。后来甚至发现，降低存在感可以给她带来更多的自由。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原谅沈煦对她所做的一切。

所以当她看到沈煦出现在门外时，她下意识地开始戒备。

难道他又想到了什么捉弄自己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