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斯堡的盐树枝 第17章 17

沈泠然刚进高中的时候，总是低着头不爱说话，下课也从来不和同学交流，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也不说话。

刘黎作为班主任，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她一度以为沈泠然有自闭症，多次联系家长无果，只得平时多耗些心力。

按理说，沈泠然作为她的学生，学习成绩好，也不爱惹事，看起来乖巧听话，应该挺省心，但事实往往相反。

沈泠然心思敏感，最是容易受外界影响。

她把沈泠然和潘越放一块，本来以为能够互相监督，互相影响，起到正向的作用。

奈何潘越也不是个普通学生。

但也许是潘越懒散却遥遥领先的成绩，反而激起了沈泠然的斗志。

眼看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却又突然出现了... ...

她很担心沈泠然会受不了崩溃，好在，沈泠然似乎扛过来了。

她在沈泠然身上耗费的心血，是班级里其他学生比不上的，这些，沈泠然也都知道。

沈泠然回到教室时，早自习时间已经过半。考试开始前，考生都各自呆在原本教室自习，只等开考前才去考场。

天气阴沉沉，就像很多参加考试学生的心情。这次的考试，似乎比之前的任意一次考试都要难。

期末考试的考场分布完全是按照年纪排名，她和潘越是同一个考场的前后桌。

好几次，潘越欲言又止，但是沈泠然都视而不见。

似乎经过上次的事情，沈泠然原本好不容易裂开的心门，又被重新堵上，她好像又把自己封在铜墙铁壁里面。

潘越看着沈泠然脸色苍白，眼周泛青，看起来虚弱得马上就要晕倒似的。

但是她眼神清亮，像一位即将上战场的战士，带着必胜的决心。

也是因为这样，打消了潘越原本想要控分放水的念头。这一壳，沈泠然是一个值得他全力以赴的对手。

路过沈泠然的时候，他轻轻道了声：“加油！”

希望你能如愿以偿，得到你想要的勋章。

沈泠然低头摆弄自己的笔袋，听到这话抬起头看向他：“谢谢，你也是！”

她声音清泠泠的，和她的人一样，冷漠又疏离。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原因，沈泠然觉得自己脑子晕眩，左耳一直是连续不间断的嗡嗡耳鸣声。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堂考试，沈泠然几乎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趴在课桌上都能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的失重感，她心一狠，从笔袋里翻出圆规，时不时用圆规上的钢针刺向大腿，试图通过疼痛的刺激来保持清醒。

她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额头上也在不停地冒着冷汗。

她的异样引起了监考老师的注意，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原本坐在讲台上的监考老师走了过来。

“同学，看你状况不对劲，你还好吗？”

“没事！”沈泠然抬起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监考老师看她虽然虚弱，却目光坚定，心里本来还有些顾虑，只是当他目光看到沈泠然左手的圆规时，瞬间就猜到了大半。

“好吧！”他叹息一口气。“实在不舒服就不要硬扛，随时汇报给老师，知道吗？”

“嗯！”沈泠然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继续做题。

监考老师在沈泠然身边徘徊几步，确认没有问题后才重新回到讲台。

考完最后一场，沈泠然原本紧绷着的弦以松懈，身体感知重新占据了上风，她头疼欲裂，胃部一阵灼烧，身体踉跄着差点摔倒。

潘越眼疾手快搀扶住她。“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差？”

他看着沈泠然脸色苍白，额头上开始沁出冷汗，不禁有些担心。“要不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没事！”沈泠然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推开了潘越搀扶的手。

“就是有点低血糖，我们先回自己教室吧，班主任已经在等着了！”

只是她刚走上两步，脑袋便又是一阵眩晕，好在潘越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本来想要拒绝搀扶，无奈身体不允许，沈泠然只好扶着他的手慢慢上楼。

考试结束的铃声一响起，林晏清就兴冲冲地往高一教学楼方向赶，在距离教室百米开外的距离，刚好看见潘越扶着沈泠然，动作亲昵地从自己教室出来。

因为隔得有一段距离，他没有看到沈泠然苍白的脸色，一阵醋意涌上，他心中生出一丝胆怯，原本想要上前的步伐变得犹豫。

他突然想起许烟姿和李钧丰跟自己说过的话。

李钧丰被开除后之前，特地来找过林晏清。和他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当事人许烟姿。

李钧丰：“林晏清，沈泠然落到今天的地步，还要拜你所赐。”

在林晏清疑惑的眼神中，李钧丰跟他交代了所有的原委。

“你在医院的那段时间，沈泠然来找我，说知道我对你做的事情... ...”

“什么事情？”林晏清有些急切地打断他。

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似乎错过了很多。

李钧丰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晏清一眼。“她没告诉你吧，上次比赛你之所以受伤，是因为。”

“是你？”林晏清想起那天莫名被绊倒，脸上的疑惑更多。“为什么？”

李钧丰一脸冷笑：“我以为你会更关心沈泠然的事情，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林晏清忍住翻涌的情绪，继续问道：“她找你都说了什么？”

“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一个视频，观众台上刚好有人拍到那时候的场景，她威胁我，让我主动跟你坦白并且道歉，不然她就把视频举报到市里，断了我以后的比赛资格。”

“就因为这，你就可以想出这样下作的办法，去毁了她，毁了她的名声？”

“我原本不想这样做的。”或许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沈泠然用这么大力量，可以抹去已经发到网上的照片。

林晏清眼睛通红，已经快要忍耐不住怒火。“你原本想要对付的是我，可以直接冲着我来，为什么要伤害旁人？”

“她怎么算旁人呢？”李钧丰脸上满是恶意的笑容。“看你这个样子，对付你夏欢的人，似乎比对付你更有用！”只不过自己技不如人，他认。

其实沈泠然主动找到李钧丰的时候，他曾经有过窃喜，但是沈泠然后来的话，打消了他所有的迤逦心思。

林晏清紧握住双拳，眼睛赤红，死死地盯着李钧丰。此时他终于明白，自己相处了一年的队友，原来对自己抱着这样大的恶意，而他，甚至都不知道原因。

林晏清沙哑着声音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原本，是想要找你求情的，可是... ...”李钧丰突然笑了起来：“可是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突然改变了注意... ...”

当时的李钧丰说完这话就扬长而去，似乎从始至终，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或许，他也是自责的。

天空又开始飘起雨丝，打在他脸上，将他从回忆中惊醒。

而沈泠然，早已不见踪影。

两天的紧张考试结束，也意味着这学期已经走到了尾声，班主任在最后，会与自己班级的学生进行告别。

毕竟再进入高二时，文理分科，班级也会被乱重新分配，也意味着分开。

对于别的同学来说，或许只是教室与教室，教学楼与教学楼之间的距离，但对沈泠然来说，很多人，也许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

平时号称灭绝师太的班主任，眼底也带着泪光，她站在讲台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底下的学生互相交换着联系方式，没有再放出要没收手机的狠话。

班长蒋政像是变魔术般掏出准备好的鲜花的和礼物，教室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久久地没有停下。

沈泠然低下头，悄悄擦拭着眼角，一旁的潘越手忙脚乱地递过来纸巾。

“谢谢！”沈泠然声音不轻不重，几乎要淹没在教室的喧嚣声中。

潘越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眼，不敢看她清亮的眼眸。“干嘛这么客气，我好不习惯的！”

“还有对不起！”

见潘越投来疑惑的眼神，沈泠然笑了笑。

“你手上被我用笔刺出来的黑点，对不起！”

“不怪你！”潘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是我非要在上课时候惹你的子，你气不过... ...”

或许是教室里的气氛渲染，又或许是临近分别，沈泠然有些多愁善感。

“这一年和我做同桌辛苦啦！”

沈泠然是个不喜欢和人争执的性子，但是自从和潘越做同桌以来，他们几次三番吵架，好几次都闹到了班主任那里。

或许是因为性子不和，一个邋遢，另一个刚好有洁癖。

或许是同样优秀的两个人，互不相让。

他们好几次，都是因为一道题目出现分歧，各不相让，最后差点打起来。

或许别人都以为他们是对手，但是潘越知道，沈泠然其实已经把他看做了朋友。

所以她偶尔才会展露出那些执拗的小脾气。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即便再是不舍，也总有散场的时候。

当她背着书包走出教室的时候，刚好撞见那个她一直躲避着的人。

林晏清站在隔壁班的走廊外面，拉着许烟姿在说着什么。

她走出教室，刚好对上对方的眼眸。

沈泠然脚步一顿，这一次她没有躲避他的视线，回望了过去。

直到后来，林晏清才知道，那个清亮的眼眸含着泪，无声地说着再见。

林晏清刚想走上前去，又被身旁的许烟姿死死拽住，等他再抬头时，已经再也不见她人影。

他用力甩开一旁纠缠的许烟姿，快速追下楼去，摩肩擦踵的人群中，却再也没有了瘦弱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