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小的反击 第8章 盖被

午后的日头似一团烧红的烙铁，把操场的塑胶地面烤得发软。

迷彩服后背早被汗水浸透，贴在脊背上黏腻得难受，轻轻一扯就能看见白花花的盐渍。

教官的“休息十五分钟”刚落音，程井就拽着齐佑往香樟树下冲，其他班的人也在抢树荫，军绿色的身影像被风吹动的草籽，齐刷刷往树底下涌。

“接着。”赵思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三瓶水划出三道抛物线落下来。程井眼疾手快接住自己那瓶。李源和齐佑也各自捞住水瓶，瓶盖拧开的瞬间，气泡破裂的轻响混着蝉鸣漫开来。

李源一屁股坐在程井左边，把袖子卷到胳膊肘。他手腕上赫然印着道惨白的分界线，像戴了只隐形的手环,那是没被太阳晒过的皮肤。

“才四天啊，”他对着手腕叹气，指尖在分界线上来回蹭，“我这脸怕是能直接去演包公了，刚才去厕所，镜子里那人黑得我都认不出。”

齐佑推了推鼻梁上的银框眼镜。他也把袖子卷起来，小臂内侧的皮肤比李源没晒过的皮肤要白些，但是也晒黑了很多，与晒过的皮肤成鲜明对比:“我也晒黑了好多。镜框都在脸上留下印子了。”

赵思礼挨着程井坐下，后背往树干上一靠，把帽子往脸上一扣。他露在外面的脖颈黑得发亮，和耳后没被晒到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你们看程井。”他突然伸手扯了扯程井的胳膊，“为什么你晒得不见黑？”

程井正“咕嘟咕嘟”灌着水，被拽得呛了口，咳嗽着给了赵思礼一拳。他把剩下的半瓶水举到眼前晃了晃，瓶壁上的水珠滴在下巴上问：“此话怎讲？”

“你看看你这胳膊。”赵思礼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把他的胳膊往李源面前送，“就比平时深了点色。再看看你舍友，丝毫无变化。”

李源好奇道：“今早见你俩又一起来，他是不是在宿舍偷偷抹防晒霜？”

程井把胳膊抽回来，自己对着手腕端详半天。他的皮肤确实只是深了些，透着点被太阳晒出来的暖调，不像李源他们那样透着焦黑。

“我哪知道。”他抓了下后脑勺的碎发，军帽被蹭得歪到一边，“他天生的吧。再说我怎么没晒黑？你看我这脸，比前天黑了两个度！他把袖子卷得更高，举起胳膊跟自己的脸比。

赵思礼突然“噗嗤”笑出声。他指着程井的胳膊：“你这哪叫黑？”他顿了顿，突然凑近程井，“话说回来，你俩住一起，他就没跟你说过怎么防晒？”

程井反驳道：“你无聊的很？说这个？”

赵思礼刚想再贫几句，就听见操场传来集合的哨声。程井把帽子戴好：“哪有什么防晒秘诀，说不定人家就是晒不黑。走了走了，再晚又得罚站。”

一连接着好几天训练，程井累瘫了，吃完晚饭回宿舍，就赶快洗完漱躺床上了。程井瞥了眼对面空荡荡的床铺，陆星眠还没回来，之前有问过他，据说被抽去打军体拳去了，应该是最后一天典礼要表演的。他们班因为是老末，所以先在其他班把人选够了，就直接略过他们了。

程井对这些活动不感兴趣，他陷在宿舍硬邦邦的床垫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床单上的边角。窗外的梧桐叶被微风卷得沙沙响，他有点想外婆了，其实昨天刚打电话问过，家里一切安好，偶尔林彦也会去帮帮忙。

为了防止胡思乱想，他翻了个身，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点亮屏幕玩小游戏。这才开学没多久啊，他嫌烦了，每天起床好烦，整理宿舍好烦，训练也好烦，还有整理发型也很烦。突然觉得每天自己要干这么多事情好厉害，简直太强。

手机里的小游戏正发出单调的音效，程井用食指戳着屏幕，通关的提示音刚响起，就听见门锁转动的轻响。走廊里的脚步声从远及近，最后停在门口。

“回来了？”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眼睛还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分数。

陆星眠简单回了声“嗯”。程井听见放塑料瓶的轻响。他依旧没抬头，直到洗漱池传来哗哗的水声，他放下手机，侧过身准备睡觉。

他俩从住在一起开始，陆星眠回回都是晚回来，阳台外水声淅淅沥沥的，像春雨落在青石板上。

程井能分辨出牙刷碰到牙杯沿的轻响，还有毛巾擦过脸颊的窸窣声，这些细碎的动静被水汽揉得软乎乎的，裹着薄荷洗发水的清冽气味漫过来。

虽然陆星眠从不弄出太大动静，但这些轻响一混合，程井的眼皮开始发沉，每回都是这样，只剩下阳台里若有若无的响动，像有人在耳边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

他把手臂搭在眼睛上挡住寝室昏暗的灯光，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困意像温水漫过脚背，顺着小腿慢慢往上涌。

阳台外的水声停了，陆星眠轻轻走近程井的床边，这人天天都是玩完手机，就睡了，被子也不盖。因为晚上都是开着窗，会有些风，他每晚都给程井盖上被子。今天也还是老样子，陆星眠盯着程井的睡颜看，三四秒后回到床边坐着照例擦头发，程井晒黑了些，不过不怎么明显。

听见陆星眠带上阳台门的轻响，程井睡着了，但还有点意识，他感觉到有人把夏凉被轻轻盖在他腰上。他想睁开眼说句什么，无奈白天太累就沉沉睡过去了。

陆星眠把头发擦干，关了灯，他静静的躺在床上，听着程井绵长的呼吸声。最后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