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账 第42章 斜阳

“是阿允哥哥的女朋友哦。”

玲姨拉过俩孩子，向他们介绍林初影。

“叫小影姐姐，和小影姐姐自我介绍一下。”

大的哥哥看着十一二岁，比较懂事和有想法了，向林初影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说他叫彬仔。小的妹妹才三四岁，说话黏黏糊糊的，萌得不行。

“和姐姐说你三岁半啦，要准备上幼儿园啦~”玲姨抱着可爱女儿，句句引导着。

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她伸手拍拍儿子。

“是不是还没告诉哥哥你的升中考成绩啊？”

彬仔非常喜欢顾向允，甚至说得上是崇拜。但今天顾向允身边多了个漂亮姐姐，他就有点不敢靠近了。

被这么一提醒，他才小心地去到顾向允跟前：“我、我数学和英语都考了满分，语文也考了98，应该能进重点班。”

顾向允拍拍彬仔的肩，他向来波澜不惊的语气，让他对小孩子说话时显得一本正经：“哇，你太棒了。我吃肠粉加两个蛋都奢侈，你居然能考双蛋黄。”

林初影不解：“为什么要特地告诉他？”

彬仔自豪又害羞：“因为他给我辅导了。”

顾向允点点头，揽着彬仔的肩膀：“我带出来的。”

林初影就看不惯他这副样子，暗暗地白眼一翻，告诉彬仔：“他辅导的作用顶多占三成，剩下七成是你足够努力，你应得的——可别把他夸过了，让他得意。”

彬仔懂得这是情侣间的小吵小闹，乐呵呵地听着。

三岁半的妹妹就不懂这些了，执着地要送给林初影一版公主贴纸：“姐姐，你要这个！”

幸好林初影包里有个DREAMLAND的吉祥物挂件样品，一只穿管家服的毛茸茸大白猫，正好适合用来做交换。

玲姨本就是个健谈的，俩小孩熟悉之后更是无话不说，就差把家底掀出来给林初影看。在他们热情的招待中，林初影了解到，玲姨是桂省宁城人，冯叔是粤省庆城人，两人恋爱结婚后于04年来到广城，开了现在的炒菜快餐店。

那时正逢经济高速发展的时候，夫妇俩又勤劳能干，很快攒下一笔钱，在09年的时候盘下了这栋自建居民楼。

也是同年，顾向允的奶奶带着年仅六岁的顾向允，上门应聘切菜洗碗工。

“她刚过来这边，没地方住嘛，我们也觉得她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聘用她的时候就推荐了对面的屋子。她觉得价格合适，就从那时起一直租到现在。”

可能是不想勾起老人家病逝的悲伤情绪，涉及到奶奶的话题玲姨总是点到即止，她很快转了话题。

“所以我们一家在这里住了多久，阿允差不多也在这里住了多久——他和我亲侄子没什么两样的。”

林初影若有所思，关注的重点在“奶奶一个人带孩子”。

也就是说，那时起顾向允的爸妈就不在他身边了？

顾向允这会盘腿坐到了妹妹的爬爬垫上，正在帮妹妹修她最喜欢的唱歌小羊玩偶。在小女孩期盼的星星眼下，顾向允专注得仿佛在做外科手术，没注意到林初影的别样情绪。

聊天的聊天、修玩具的修玩具时，冯叔忽然在厨房喊玲姨进去：“阿玲啊，你进来看看！”

玲姨刚才有提到，两人早些年开档是从早到晚、做一日三餐的，这些年觉得做不动了，便改成只做早午餐，晚餐时间回家吃，也能多陪陪两个孩子。两人的分工是玲姨负责招待客人、打理账目，冯叔在人际交往这块上笨一些，但厨艺比玲姨好，包揽一切和烹饪有关的事务。

冯叔进屋就先去冲澡了，冲完马上钻进厨房开始处理晚上的食材。玲姨寻思着是不是食材出问题了，立即进厨房查看。

没一会儿，厨房里传出惊呼和笑声。

“怎么了，”顾向允修好唱歌小羊，从爬爬垫上站起身，“出什么事了吗？”

玲姨从厨房出来，好笑地拍了下大腿：“拿错了！档口有两个水桶，一个养着虾，一个放的花甲，我把那桶虾提回来了！”

两个桶上都盖着放了菜的菜筐子，玲姨拎回来时也没检查。直到冯叔打开一看，才发现拿错了。

“那花甲是不是也要提回来？”顾向允主动请缨，“要的话我去拿，反正才几步路。”

“要的要的，”熟人就是不同，冯叔一点不跟顾向允客气的，直接递过档口钥匙，“虾还能放，花甲肯定过不了夜的。阿允你去拿一下吧，今晚正好加菜了！”

“不远的话，我也去吧？”林初影赶紧道。

虽然房东一家子很好相处，但没了顾向允陪着，她还是会招架不来。

彬仔连忙举手：“我一起去，我可以帮忙！”

妹妹见哥哥姐姐都要去，她也着急着凑热闹：“妹妹要去，妹妹要去！”

最终是四个人都去，林顾二人各领一个小孩下楼出门。

夏季的日落来得晚，六点多了天还很亮。只是相比下午那会儿，这时的斜阳更柔和慵懒，照得走在路边街道的人也悠闲懒散。

“我上学的话，每天都要走这条路，”彬仔兴冲冲地给林初影介绍，“要到大路上搭公交。”

小短腿妹妹走不快，牵着妹妹的林初影、迁就林初影和妹妹步行速度的顾向允，也就都走得不快。

彬仔成了走在最前面的领路，更来劲了。

“走这边！我知道一条捷径，可以更快穿过街道！”

小男孩迫不及待地要展示他的秘密捷径，招招手示意林顾跟上。

顾向允顿了顿，很快跟上。林初影不认得这些路，见顾向允钻进去了，也牵着妹妹跟了进去。

然而捷径之所以会是捷径，就是因为非同寻常。刚拐进巷道时还好，没觉得不对，可跟着彬仔越走越深入后，她越觉得危险和不安。

同样是狭窄、电动车都难以骑行的巷道，其他巷道连接的是居民楼，生活气息浓重。这条巷道却全是烂尾楼、空壳厂房，道上还堆着硬化了的水泥团、没用完的泥沙，叫本不好走的小道变得更加难以通过。

林初影牵着妹妹，看看遍布泥沙的道路，再看看妹妹嫩黄可爱的小裙，和自己白色的气垫跑鞋，一时间有些无言。

顾向允及时停住脚步，转身蹲下对妹妹伸手：“我抱你好不好？”

妹妹走累了，刚点了个头就被顾向允一把抱起。

顾向允轻松地将小女孩卡在臂弯之间，确保妹妹稳稳当当地坐在他的手臂上后，他对林初影伸出另一只手。

林初影伸手牵住，慢半步地被顾向允引导着走。

“彬仔，以后还是少往这条路走，”顾向允没直接扫小孩的兴，只是提醒道，“人烟太稀少了，很危险。”

彬仔虽知道顾向允是善意提醒，但小孩儿嘛，很容易不服气：“人少为什么会危险？从这条路走去车站更快。而且我要上初中了，我不是小孩了，才不怕危险。”

“这条路人少还没监控，”顾向允停下，用下巴指了指走来的方向，“最近的监控点是刚才路过那家快递驿站，过来这一段全是监控死角。万一出事了，没监控对证，怎么办？”

彬仔不说话了，垂下头。

“也不是说就一定不能走了，”顾向允半提醒半安慰，“是尽量——尽量不走好吗？危险是不可控的，真的发生了可没法后悔。

“再说妹妹天天跟着你，你越长越大了不要紧，妹妹还很小。她学着你的样子，哪天一个人进这段路玩，你担心不担心？”

把对象换成妹妹，彬仔立即明白了顾向允对他的担心和劝告。

他很紧张地去到妹妹面前，告诉妹妹：“你以后不能随便进这种小路，你要走大路，要去人多的地方，知道了吗？”

妹妹哪里听得懂这些，只闷闷不乐地嘟着嘴，一手扶着顾向允肩膀，一手给哥哥指小皮鞋上的泥点子：“哥哥看，我的鞋脏了。”

彬仔斜了边上的沙堆一眼，啧了啧声，替妹妹将鞋面拍干净。

林初影都看在眼里，暗暗笑了笑。她敢说，彬仔之后肯定不会再轻易出入这条路了。

来到房东夫妇俩开的“玲姐美食店”，林顾二人才松了手。顾向允放下妹妹，熟练地用钥匙去开档口的卷闸门，待门开启，又快速地找到灯的开关。

从他的动作来看，他以前肯定没少来档口帮冯叔和玲姨的忙。

档铺内弥漫着一股快餐店特有的油烟味，但整体收拾得很整洁。顾向允一路进到后厨，确实发现了一桶用清水养着的花甲。

“就它了。还好，看着都挺有精神的，没死，”拿开顶上的菜筐，顾向允仔细观察完，又把菜筐盖了回去，连桶带筐一起提。

“妈妈说带两支饮料，”彬仔从冰柜里拿了可乐和橙汁，“我挑了这两个！”

林初影本是没打算拎东西的——这种事可轮不到她做。

但彬仔都拎了两支家庭装饮料，要她再两手空空的，她就不太好意思：“我、我也帮忙拿点什么吧？”

“你也帮忙拿点什么？”

顾向允轻笑，从菜篮子拿了颗沾着水的娃娃菜，扯了个新的透明袋子装住。

“你拿这个，又轻又干净。”

林初影欣然接受这份好意。

刚接过白菜袋子，妹妹就着急地蹦跶着：“妹妹也要拿！妹妹也要拿！”

“好好好，你也拿，”顾向允在后厨柜台上快速搜索，最终锁定一小瓶未开封的黑胡椒调料，“这个吧？今晚的调料就靠它了。”

妹妹高兴地双手接过，觉得自己也为晚饭做了很多贡献。

拿好东西离开前，三人要等顾向允将卷闸门锁回。

站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快餐档口前，闻着隔壁大排档飘来的炒菜锅气，再抬起手，看看手上确实没什么重量的娃娃白菜，这一刻，林初影心里涌现出许多奇妙的感触。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在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快餐店前，这样拎着一袋娃娃菜。

当然，这种认识和了解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的体验，并不坏。

“走吧？”锁好门，顾向允拎起装有花甲的水桶，想了想，还是用空闲的那只手抱起妹妹。

林初影觉得这是应该的。

她主动走上前，伸手搭住顾向允的臂弯，嗯了嗯声。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