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向允被问得无意识地向后缩了缩:“……大小姐您要干嘛?”
林初影啧声:“我不干嘛,好奇问问都不行吗?”
“可以是可以,但……”
顾向允跟着坐直了一些,挠挠头满脸纠结。
“想要我回答的话,你得先保证你听完不会生气。”
以为顾向允在暗暗戳戳,林初影白眼一翻:“我才不生气呢——我又不在乎你!”
顾向允笑了笑,紧接着说起了他的第二段“酒吧打工”经历。
香槟塔这种彰显格调、兼具情绪价值的东西,丝绒酒廊里当然会有。只是和晚宴上用香槟杯搭出的水晶塔不同,丝绒酒廊里的“塔”是一盏又一盏的铁艺杯架;香槟多数时候以“一架”或“一盏”的方式出现,少数时候会动用水晶底座搭建简易版的香槟塔。
“他们内部把杯架的形式叫‘点灯’,一盏灯通常能放五到六杯,恰好是一瓶香槟的容量。灯有三种样式,分别对应不同档次的酒:入门级是星星,其次是摩天轮,最高档的是皇冠。
“水晶塔搭建一次要十八杯酒,也就是得一次性消费三瓶香槟。我刚加入他们的第一天,就有人送了我一座水晶香槟塔。”
换算一下,等于是顾向允刚去的第一晚,就轻松赚到了一万二的分成!更别说酒廊内的酒水溢价严重,客人可是实实在在地花出去了三万余元。
酒廊内部有二十多名“陪玩”,全是男性。听说顾向允第一天就收到水晶塔后,不少人上前来祝贺他;表达羡慕之余,还强调着告诉他“这个很贵,这是红姐送的”。
林初影捕捉到有关键人物出场:“红姐是……酒廊的常客吗,很厉害?”
“是常客,出手很大方。因为她喜欢大红色,总会搭配红色的衣服或物品,所以被叫作红姐;至于她的真实身份和姓名,酒廊里的人肯定没法知道。”顾向允耸肩。
全是男性的“陪玩”大队,决定了酒廊二楼的服务对象大多会是女性。其中,又以三十到四十岁的女性为消费主力。
她们有钱有闲,可以是品牌老板、工厂厂长,也可以是企业高管、离异少妇……她们已经过了对爱情怀抱憧憬的阶段,因而在二楼消费的目的很明确、很简单:来寻刺激的,来找快餐的。
“我刚去第一天,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点灯搭塔是什么意思,不知道什么酒多少钱、分成多少,更不知道在那种环境下,水晶塔是极具暗示性的试探信号。”
林初影几乎秒懂顾向允的意思:“想私下约你是吧?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才去第一天就得到这么多好处,用头发想都知道是对你另有企图。”
“我当时哪知道这些?我也没心思去想。所以第二天红姐给我点了两盏皇冠灯,还问我几点下班、下班后有没有空时,我都糊弄了过去。”
彼时的红姐还不生气,只是又连着两天给顾向允点了皇冠灯。当然伴随而来的,是红姐越来越露骨的邀请。
能给联系方式吗?能店外约会吗?清晨结束工作后,能一起去附近的酒店吗?
顾向允敷衍、回避无果,也就采取了更直接的拒绝方式。
因而在第五天的时候,他成功将红姐惹恼了。
“她指名了包括我在内的好几个人,却又故意把我晾到一边、不做搭理。见我反而乐得清闲之后,她彻底怒了,让我当着她的面,把她自带的轩尼诗XO喝掉。
“她说只要能喝完,她就给我三万块钱。”
和香槟、红酒不同,轩尼诗可是40度的白兰地,属于烈酒。林初影猜到了顾向允会遭红姐报复,但没想到红姐的手段这么要命!
“她疯了吧?”
林初影原本挨着顾向允躺得好好的,这下急得直接从床上坐起。
“一整瓶轩尼诗喝下去,会死人的!”
着急完再看顾向允淡然的表情,林初影眉头一皱。
“你喝了?”
“我当时只说了一句话,”顾向允转过头看林初影,“我说,我要现金。”
言外之意就是,喝了。
林初影抬手往顾向允胸膛来了一拳:“你真是财迷心窍,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
她用的力度不小,尽管顾向允身体够结实,也还是被打得闷哼了一声:“嘶……没事,我这不还好好的吗?那瓶XO已经被喝了一些了,真要是满瓶的话,红姐肯定也不敢让我喝。
“不过白兰地的酒劲是真有够大。喝完我去了趟洗手间,刚把门关上我就断片了,坐在马桶盖上睡了半夜,直到打烊后店长和店员把门撞开,才把我找到。”
林初影白眼:“钱呢,没拿到?”
“拿到了,确实是三万块现金。清早下班我带着三万块现金打了辆车,结果下车回家的路上,我走着走着又倒了。”
想起那段狼狈不堪的经历,顾向允边说边摇头。
“还好倒在了一家酒店门口。前台和店长人很好,特地开了间单人房让我休息。”
林初影本想骂他一句“活该”,又觉得不该这样说——他也是迫于无奈。
如果不是奶奶重病急需用钱,他肯定不想去醉生梦死的地方、和堕落的人为伍,更不想放下尊严,遭受高位人士的羞辱。
林初影消化完巨大的信息量,又平复了一下心情,慢慢地躺了回去。
“那之后呢,红姐还在吗?”
“我因为酒精摄入过量,隔天休息了一天,之后再去时,红姐就不在了,不知有没有我的原因。不过,红姐之后,发生了另一件怪事。”顾向允摸着下巴回忆道。
红姐是不去酒廊了,酒廊里却出现了别的大方客人。顾向允休息回去的第一天,这名客人就送了顾向允两盏皇冠灯。
有红姐的例子在前,顾向允变得非常谨慎。可这个客人怪就怪在,她好像只是为了给顾向允送钱而点灯;不仅不像红姐一般别有所图、逐步试探,还自始至终没露过面。
“是你不知道她的真实样貌,还是连她的人影都没见过?”林初影以为自己理解错了意思。
“连人都没见过。她每次过来都问店长我在不在,在的话,她就给我点两盏皇冠灯;刷了卡就走,绝不停留。”
林初影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心:“确定是女士吗?会不会是性少数群体,不好意思直接跟你打交道,所以……”
“是女性,”顾向允肯定道,“店长说是位时髦又有气质,行事风格很利落的职场女性。其他人都猜她是红姐的竞争对手或死敌,知道我让红姐吃瘪了,心里高兴,所以才用这种方式给我送钱。”
林初影陷入思考,直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特别是顾向允提到的几个关键词,更勾起了她浓厚的兴趣。
“一直到我离开丝绒酒廊,我都没见过这个神秘女士。现在我也不想再和酒廊沾上边了,所以随便吧,”以为林初影在介意,顾向允便想快点结束这段话题,“爱谁谁吧,都是过去、都和现在的我无关了。”
林初影回过神来,嗯了嗯声,配合着顾向允聊了点别的。比如他第一次在酒廊打工时,在一楼吧台和散台间来来去去,顺势能听到的各路狗血八卦。
聊得差不多了关灯睡觉。林初影合上眼,满脑子的又是那个神秘女士。
时髦有气质、行事利落的职场女性,这听起来很像她身边常见的类型。
她必须得想办法查到这个神秘女士是谁。她有预感,这个“女士”身上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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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庆耀地产遭立案调查的新闻在商界引爆。
虽然还在调查阶段,但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能到立案这一地步的,肯定是警方手中掌握了一定的证据链条。庆耀地产完蛋,就是迟早的事。
外面一时风起云涌,而林初影两耳不闻窗外事,在林氏华南分部的大楼里一边吹着空调,一边头疼DREAMLAND的土地勘察。
勘察队今天在沪城的选址范围内作业时,挖出了一块疑为文物的陶片。勘察队不得不紧急中断工作,将情况上报文物局。
“怎么会这么巧啊……”林初影对着选址地图嘀嘀咕咕,“万一还是重点保护单位的话,可就难办了。”
恰逢妈妈来电,想着可能是为勘察中断的事情来的,林初影就接起了视频通话。母女俩就着几种可能性、后续的处理方案讨论了一通,再然后,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庆耀地产上。
“这徐家人也是有够蠢的,”林映华在屏幕中冷哼,“死到临头了不琢磨一下怎么降罪减刑,还惦记着转移资产,等哪天有机会了东山再起呢。这下好了,又添一项罪名。”
林初影毫不意外:“他们就是一群宁愿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的货色。而很多时候他们赔上一千,也顶多只能伤敌八十。”
林映华想到什么似的,忽然笑了笑:“是啊,上周的晚宴不就是例子吗?徐家那小子明知道自己也会喝红头红脸,还要去挑衅小顾。到头来自己出丑了,反倒没伤着小顾半点。”
妈妈不提,林初影还不打算说。妈妈一提,林初影就气不打一处来,撇了撇嘴。
“您果然又都知道了?这种八卦趣谈,到底怎么能传播得这么快?”
林映华哈哈笑:“一般的八卦是没这么快,但徐家小子找人比酒不过,被迫狼狈收场的八卦,可是谁都爱听的——当晚就在圈内传遍了!”
林初影无语地啧声:“这群自诩上流的商界人士,怎么也这么八卦啊?
“那正好,妈妈,我好多疑问想找你解答。”
林映华转为轻笑。看她游刃有余的神情就知道,她早料到了林初影的困惑。
“说吧,什么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