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 第9章 第九章

从法国回来后，苏弦就一直待在影视城，她对待工作一向认真，这次能拍树影的《雪渊》，更是卯足了劲。离剧组定下的集训还有段时间，但第一次拍古装，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

上午和礼仪老师学习基本的坐卧行走姿势，男装的雪是充满杀气的，有身为第一暗影的强大，而女装的雪则是内敛的，柔美的外表之下暗藏锋芒。仪态要端正，可是又不可板正过了头，失去自然的古韵。

下午除了坚持健身，苏弦还找了舞蹈老师学习基础动作，拉开筋骨，好让后续的武打动作更加舒展。到傍晚不太晒了，还要学骑马，毫无基础的苏弦想要在短时间内做到潇洒骑马很难，所以只能尽量让自己骑得更好一点，在镜头里更真实一点。

苏弦的时间被塞得满满，但她觉得还能应付得来，直到武打集训开始，才是真的难以招架。她知道自己是个四肢相对简单的人，因为经常运动，上威亚转圈倒是不难，难的是学习剑法招式，有时出了手忘记跟上脚，有时退了脚又忘记收手。

和苏弦一起训练的还有陈珺，在剧里饰演雪的师傅，因为陈珺以前拍过武侠剧，所以比苏弦晚一些开始训练。她来的这天，苏弦正在练习新学的招式，需要快速换方向侧斩斜劈，再转身反刺连威亚翻身后退。

陈珺的助理推车送来饮料，苏弦便先放下练习用的棍子坐到垫子上休息。

“看样子你还得练很久。”陈珺拿了瓶矿泉水递给苏弦。

“谢谢珺姐。”苏弦拧开盖子，虽然很渴，但她喝得并不急。

“这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拍戏。”陈珺说。

“不是吧，我记得小弦姐第一部剧，钢琴家那个，就是演陈珺老师，您那个角色的学生时期。”

苏弦接过青青手中的毛巾，一边擦汗一边说：“演《致爱丽丝》的时候，我和珺姐不同组，没有对手戏。”

陈珺点点头，“我还记得《致爱丽丝》播的时候，就很多你的讨论，演得很有灵气。”

“哪里是灵气，那时候本来也才毕业，只能说是还算贴合角色，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很青涩。”

“哎，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不过说真的，这次《雪渊》的本子不错，又是很久没有的武打戏，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就看你能不能争气了。”

陈珺性格直爽，苏弦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就也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

“嗯，所以先把武戏给拿下，正好这次还能跟珺姐学一学。”

“说那些还早呢，现在是我先跟你学一学，先把这个武戏给拿下。”陈珺笑着站起身去找武指。

苏弦始终坚信的一个道理是勤能补拙，青青拍下她练习的视频，不仅仅是为了剪成花絮，更是为了让她有个参考。晚上回到租住的公寓，继续温习学过的招式，对着镜子调整表情，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

肌肉酸痛是无法避免的，身上的旧伤好了还会添新伤。

“嘶。”苏弦坐在床上，青青正帮她按揉肩膀，不小心碰到白天挥剑被打到的地方。

“疼吗？”青青问。

苏弦咬牙呼出一口气，“没事。”

青青放轻了力度，苏弦知道她是怕再弄疼自己，“先不按了，我去洗个澡。”

苏弦走进浴室，打开花洒，温热的水顺着身体流下，洗刷掉身体的疲惫。洗完澡后，苏弦用白色的浴巾裹住身体，抹掉镜子上的雾气。为了方便训练，她的头发已经剪短到锁骨处，脸上瘦了，眼睛却依旧很有神采。她转过身，扭头看见镜子里，洗得微微发红的肩背上有着几道青紫。

她挤了药膏，两根手指绕到背后轻轻涂抹，擦完后，再解开浴巾，换了另一支百多邦，俯下身，更轻地往大腿间因骑马而摩擦破皮的伤口上抹药。

“疼吗？”青青问她的样子和记忆中妈妈的脸重合。

那时她四年级，刚跟妈妈搬到陌生的港城，为了不耽误妈妈工作，她主动告诉妈妈，放学她可以自己回家。回家的路不算长，但是第一天放学，小小的她就被一只野狗追了半路，她背着书包拼命跑，不小心摔了一跤，腿上血流如注。她蹲在地上抱着头，害怕得边哭边抖，幸好路过的大人挥动晾衣杆，赶跑了那只野狗。

妈妈下班回来，看到她衣服上的脏污和血迹，忍不住发了脾气。苏弦站在那，低下头不吭一声，泪水重新覆盖脸上那两道干涸的泪痕。

妈妈却突然抱住她哭了起来，“疼吗？”

当然疼。

可她只是摇摇头，伸出两只小手抹掉妈妈的眼泪。

后来苏弦长大了，她很少哭，再听到别人这样问她的时候，她只是笑着摇摇头。

连妈妈都没空关心自己的情绪，这世界上还有谁真正在乎她呢。别人的“你还好吗？”“有没有事？”不过只是针对当下发生的事情，做出合适的情绪反应而已。

这个世界上谁也不能真正帮助谁，再困难都只能靠自己捱过去。人始终是孤独的，她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苏弦抿住唇，蘸了药膏的手指抹过因破损而发红的皮肤，眼睛里也泛着相同的红。

集训、围读、定妆，苏弦有时候觉得，完成一部剧的过程就像打游戏，筹备过程是打初级怪物，只有技能提升上去了，才能打好后面的关卡。

正式开机的前两天，苏弦回到港城参加早就排在行程里的商务活动。

成为代言人后第一次出席晚宴，Holmes便借了今年最新的高定礼服，足见品牌的重视程度。黑色抹胸长裙，除了胸前的流苏设计，整条裙再无多余装饰，利落干净。长时间的室内训练，苏弦瘦了些也更白了些，一袭黑裙在身，显得更加纤细轻盈。

港城的“郑园”是上百年的老园林，传到郑予父亲这辈时已经改成私人会所，园子面积不大却十分精巧。苏弦和白琳穿过湖心的八角亭时，正遇上那位帮她们和Holmes牵线的王姐。

“今天难得连集团高管都来了。”王姐显然有些兴奋，“这种活动他很少出席的，我带你们先去打个招呼。”

会场的长餐桌上已经坐了不少人，见到她们过来也只有很小的骚动，能够算上Holmes重要客户来参加晚宴的，早已见惯大场面，再知名的明星也不过是陪衬。

苏弦脸上挂着微笑，餐桌中间唯一的空位旁，坐着一位穿黑西装的男士，他侧身对着她们，握着手机在打电话。

苏弦的心跳突然加速，脚下的高跟鞋落在青石地砖上，声音利落。那位男士偏过头，用英文说了句什么，随即挂断电话。

“我来介绍一下。”王姐站在两人中间，“Mr.Heath，这位是Holmes中国区的品牌代言人苏弦。”

“苏弦，这位是Mr.Heath，是集团北亚区的总裁。”

苏弦突然记起，芝然提过林致远官方资料上的英文名，Fredric Lin Heath。

林致远站起来，尽管唇边是公式化的笑容，但他眼中的笑意却和那个夜晚一模一样。

“苏小姐，很高兴认识你。”林致远朝她伸出手。

同样的一句话，一下将苏弦拉回到游艇上的那个夜晚，苏弦耳朵嗡嗡，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嘈杂的会场只剩下她和他。

“很高兴认识你，林先生。”苏弦几乎是本能地做出回答，同时握住他的手。今天她穿了10厘米的高跟鞋，终于能和他平视，而她的妆容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苏弦的手心里有种被羽毛轻轻摩挲的触感，但只是短短一瞬，他和她的手就分开，也许是错觉。林致远伸手示意她请坐，苏弦低声道谢，在写有她名字的空位上坐下。

苏弦环顾四周，因为是第一次参加Holmes的答谢宴，这张桌上坐着的重要客人，她都不认识，只认出几个在周围忙碌的Holmes员工。

不像其他流量明星，会在其他品牌的晚宴上见到冲销量的土豪粉丝，像Holmes这样有固定的消费群体，这样的晚宴是她们的社交主场，苏弦只是展示商品的吉祥物而已。

拓展人脉拉关系，是琳姐的主要任务，苏弦的主要任务是好好吃饭，估计全场也只有她一个人抱着这种想法。

苏弦铺好餐巾，余光瞥见身边人西装上的方形袖扣时，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又跳得飞快。从刚刚那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寒暄后，她和他再没有过任何交流。

苏弦却没来由的一阵心虚，怀揣着一个秘密，却要装作和他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生怕被桌上的社交老手们发现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