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 第5章 第五章

白天的尼斯气温虽然不高，但阳光灿烂，苏弦只穿一件米灰色缎面衬衣和高腰西裤倒是正好。反倒是芝然穿了件薄毛衣，不停说热，逛了一天后非得跑回酒店洗手间换件单衣。这么一折腾，到达Port Vauban时太阳已经落山。

快艇载着苏弦她们向Antibes南侧的海湾疾驰，天已经完全黑了，那艘四层超级游艇里灯光明亮，如同海面上的白色行宫。

快艇靠近游艇停下，二层的主甲板上，有一个大型的按摩浴池，池底有三个天窗，下一层的亮光从水里折射出来。绕过浴池前方的白色大理石吧台，玻璃门自动打开。

主甲板的沙龙里，红棕色的橡木地板，浅色墙面上装饰着马卡萨乌木，对称摆放的弧形沙发是乳白色的，在室内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柔和的光。船身两边各有一排窗户，远处深色的海水和如墨的夜色透进来，像一张张静谧的油画。

果然是来见世面的，苏弦面上淡然，扫视一圈便收回目光。

沙发上的一男一女听见动静转过头，圆脸男士率先开口，“哟！贵客姗姗来迟啊！”

芝然翻个白眼，“蒸鱼，你能不能别老是阴阳怪气。”

“那你能不能好好叫我名字，特别是在大明星面前。”郑予也不客气。

“好了好了。”郑予的太太方卉笑着打招呼，她和郑予很有夫妻相，眉眼弯弯，很有亲和力，“你们俩别一见面就吵。”

“还不是他先说我迟到的。”张芝然嘀咕。

“别听他瞎说，你们来得刚好，正好准备开饭。”方卉打圆场。

“太好了，好饿，远哥呢？”

“他也是才开完会过来，应该在楼上。”郑予回答，“还是你面子大，我和卉卉都是第一次来。”

“我可是求了很久的，你没我会求人呗，要不要我教你几招。”芝然得意地冲他扬起下巴。

“还用你教，你自己留着慢慢用吧。”

“你。。。”

“你们俩每次一见面，我耳朵就没法清净了。”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将芝然的话打断。

这声音怎么好像在哪听过？

苏弦转过身，眼前的男士一身笔挺的黑西装，肤色偏白，深邃立体的脸，但眉眼却有着东方人的柔和。

这好像是展览馆被她偷听的男人？但咖啡馆里的匆匆一瞥，苏弦并不确定。

“远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苏弦。”

“小弦，这是我的表哥林致远。”

可不是嘛，Lin先生。

林致远向前一步，向她伸出手，“苏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苏弦熟练地露出客气有礼的笑容，“很高兴认识你，林先生。打扰了。”她这才发现，他含着笑意的眼是深棕色的，像冬日里的栗子，温暖细腻。手心里传来轻柔的力量，苏弦竟有一瞬的怔楞，但很快他和她的手就已分开。

明明她不算矮，可是还得微微仰头看他，早知道应该穿高跟鞋，游艇的顶灯开得这么亮，上船前怎么没想起补补口红。

林致远笑了笑，“不客气，希望你玩得开心。”他看向芝然，“饿了吧，我们先吃饭。”

张芝然拉上苏弦，跟在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后面，绕过电视墙，走向餐厅。椭圆形的长餐桌已经布置妥当，白瓷碗碟的边缘绘着公主蓝的半蕾丝花纹，银色的刀叉在餐盘两侧铺开。从窗户溜进来的海风，吹动吊灯上的水晶，发出细碎的如风铃般的轻响。

苏弦和张芝然在林致远的右侧落座，佣人上前帮他们铺好餐巾，呈上前菜：扇贝、水瓜柳配以鱼子酱和小香草。

苏弦拿起刀叉，扇贝煎成金黄，口感却依旧软嫩，在水瓜的酸、鱼子酱的咸的配合下，香浓多汁。

郑予最近想收购法国的一家餐饮公司，试图打入欧洲市场，便向林致远请教。芝然和方卉叽叽喳喳地说着这两天逛尼斯的见闻，苏弦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搭几句话。

“小弦，你那天秀场的渐变半裙很好看。”方卉主动将话题引到她身上。

“谢谢。”苏弦拿起桌上酒杯，喝了一口白葡萄酒。

“我看评论，有很多人都好奇你什么时候不穿黑色。我也想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换颜色呢？”

苏弦放下手中的酒杯，“应该暂时不会，我挺喜欢黑色的。”

“这么喜欢，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黑色吸收了光谱里所有的可见光，而且不反射任何颜色的光。所以其实黑色并不是一种颜色，而是所有的颜色。我一直觉得很特别。”

方卉听她说完，张了张嘴，接不上话。

“跟学霸讲话心累吧。”张芝然一副我理解你的表情，“智商跟不上。”

“你这个学渣当然听不懂。”郑予在一边嘲讽。

“你这个学渣听得懂？来，来，你解释一下。”

苏弦笑了笑，不打算加入二人的嘴仗，握住刀叉吃完盘子里的蓝龙虾。

“苏小姐学的不是表演？”

苏弦偏过头，坐在主位的林致远正看着她，“我学的是应用物理。”

“小弦可是港城理工毕业的学霸。”芝然补充说。

苏弦摇摇头，“和我那些做科研的同学相比，算不上。”

“那为什么做演员呢？”林致远专注地看着她。苏弦攥着刀叉的手莫名地收紧，餐桌上异常安静，连平时咋咋呼呼的芝然好像都没发出声音，就好像其他人都不存在了。

苏弦慌忙垂下眼看着餐盘，“就是想尝试新的领域，挑战自己。”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苏弦用勺子把盘中红酒烩饭里的牛舌一点点拨走，舀了一勺米饭放进嘴里。

所有问她为什么做演员的人，得到的都是这一句标准答案，主位的人没再追问。苏弦趁着佣人换餐盘的间隙，偷偷瞄过去，见林致远正和郑予说话，没再看她这边。

苏弦心中松了口气，暗叹自己太过紧张，也许是他家教好，所以说话时会认真看着对方。她收回视线，顺手拿起手边的小勺。

“你不是不吃甜品的吗？”芝然小声问她。

苏弦停住手。

“是焦糖榛子白兰地慕斯。”芝然凑近告诉她。

刚才只顾着看那边，她根本没留意上了甜品。盘子里焦糖色的慕斯亮晶晶的，表面撒着榛子碎，闻起来很是香甜。为了保持皮肤状态，苏弦很少碰甜食，但是芝然对这些毫无抵抗力。

“给你吃吧。”

芝然嘴里含着勺子，开心地冲她点头。苏弦拿起酒杯，白葡萄酒淡淡的果香进入口中，她忍不住勾起唇角，还是酒好喝。

“小弦。”张芝然轻声叫她，苏弦放下酒杯。芝然的盘子已经空了，佣人走上前准备收走。苏弦一只手托起自己的餐盘递过去，芝然刚刚接住，就撞上佣人没来及收回的手，酒杯骨碌一下被撞倒，苏弦还没来得躲，缎面的衣袖就湿了一截，西裤上也沾到酒液。

“Sorry, ma’am.”佣人忙不迭地道歉，想要拿餐巾帮她清理，芝然也在旁边慌张地说着不好意思。

“It’s OK, don’t worry.”苏弦安抚地看向佣人，接过她手中的餐巾，又转过头对芝然说：“没关系的。”

“苏小姐，我让人先带你回房间。”林致远叫来另一名佣人，小声吩咐了几句。

苏弦点点头，说了句失陪，便跟上佣人穿过餐厅后的走廊。

从后楼梯口向上望去，巨大的水晶鱼子吊灯从顶层天花垂落至一层，一个又一个小水晶圆润剔透，光彩夺目。苏弦踏着玛瑙石台阶上至三层，佣人却并未停下，而是继续向上。

游艇的顶层一般是主人的区域，苏弦正准备询问是不是带错路时，佣人已经打开楼梯左手边的房门，领她进去。房间不大，依旧是白色调，床头的深蓝色软墙上，交叉镶嵌着黄铜线条，落地窗外就是甲板。

佣人放下行李，为苏弦关上房门后离开了。苏弦脱下脏污的衣物，洗完澡吹干头发，换上她的黑色睡裙。春夜的海风还有些凉，苏弦在行李箱里找了条燕麦色的披肩搭在身上，赤脚走到阳台，从随身的托特包里拿出那包ESSE。

明月在墨蓝的海面上铺就了一条银白色的小路，远远延伸向海天交接处，湿润的空气沁入肺腑。

苏弦唇角上扬，真是难得的悠闲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