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牡丹堇堇来 第24章 归墟一动锁海棠

层层海浪扑袭而来，虞堇堇环顾四下。他如此模样，定是有人要害他。

高空，黑色旋涡浓云密匝，三个黑色人朝礁石靠近，停在斜上方。

三人额上皆有都天御龙纹，为首的一头红发，绣有龙鳞的披风随风而动，神情威严冷傲。而他两旁的人面色比他还要冷上几分，扶着龙头手杖，齐齐睥睨着下方。

“我族以法立世，规矩不可破，人龙，要怪就怪你父亲吧！”红发黑衣人对着礁石一划，一道形如斧刃的利光至上劈来，虞堇堇不由去拉人龙的手，可双手穿过她的臂弯，什么也碰不到。

顷刻间，上空降下数道剑光，斩断了那道斧形利光。

随后，一把发着强光的剑扎在前方的礁石上头，剑气如虹，将那翻滚的海浪逼退了一丈远。

“归墟剑？”柳承意看着自己手中的剑，一脸讶然。

虞堇堇有种不好的预感。

或是被剑气所动，人龙缓缓抬头，盯着那把归墟剑，泛红的眼底盈满震悚和气恼。

在他身前，一名红衣人缓缓而落。

海棠？

虞堇堇眨了眨眼，红衣更像嫁衣，她还从未见过海棠穿这种红衣。

“走......快走！”

人龙朝她怒吼。

轻薄的红色裙衫迎风而舞，海棠侧身，垂眸看他，对他的话并未愠怒，反是蹲在他身前，一笑而过，替他理好纷乱的头发，发红的眼里满是坚定：“你想丢下我，没门！”

“他们会杀了你的！”

海棠笑得淡然：“要问生死，海棠何惧？”

“海棠！”人龙摇头，语气责怨且无奈。

“我们赤灵妖一族，也曾被三界所弃，我知道被抛弃是什么滋味！”海棠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字字铿锵，“我来是想告诉你，纵使族人戕害，天地不容，我海棠都永不弃你！我要你挣脱枷锁，为自己而活！”

人龙感动得热泪盈眶：“我生就不祥，不值得你这样做！”

“这不是你的错！”海棠起身，拔起归墟剑，对指黑色云团上的三人，“生而不养，妄动杀念，是他们的错！”

“区区赤灵妖，胆子倒是不小！”上空，红发黑衣人脸色一沉，“就凭你也配对龙族指手画脚？”

海棠哂笑：“是，你们龙族高贵，高贵得故步自封，隔绝异族，以致认识浅薄，不知苍天有道，不懂法理有情，宁可子息凋敝也容不下一个有龙族血脉的人龙！还不惜让你龙族二殿下黔允亲身赴此，诛杀子侄！”

“找死！”

黔允两侧的黑衣人容色肃穆，二人一起转动权杖，权杖立时发出数道冰刃冲向海棠。海棠掐起剑诀，归墟剑飞往上空，急速旋转，将冰刃截挡，打入四面。

见此情形，中间的黔允傲然一笑：“莫要忘了，归墟剑乃归墟之物，任你使得再好，没有一样东西，它便很难发挥出真正的威力！”

“本座虽也在找那东西，但要让你见识见识更厉害的归墟剑，也不难！” 黔允从袖中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黑盒子，盒子一开便见内里升出一团如絮黑烟，黑烟飘向悬于上空的归墟剑，再注入剑柄上的龙形图案之中。

黑烟的漫入让归墟剑改了方向，疾冲海棠而来，剑气更胜先前，强了两倍不止。

那是，归墟之力？

虞堇堇不由一颤，忙跑去拉海棠。

“海棠，快走！”

扑空后，她才意识到这里只是一段过往的记忆。

落下的剑光在身旁聚集，形成一片刺眼光柱，伴随着一声凄入骨髓的惨叫，光柱在海棠两侧一划而过。

紧接着，礁石一分为三，海水倒灌，周围山崩地陷。

虞堇堇只觉耳中一阵轰鸣，再抬头时，眼前的那一抹红还在，只是身形不再如以往那般英挺，变得佝偻凄然了许多。

柳承意也被眼前这一幕所震惊，这是他第一次见有如此力量的归墟剑，比元进师兄都要厉害很多。

地面不断下沉，他取下腰间配剑，掐指成诀，让剑身变大，拉着虞堇堇跳了上去。

虞堇堇站在他的前方，俯视着仍立在一小块礁石上的海棠。

裙衫飞扬，海棠仰头望着上空，脸色苍苍。

海棠没有受伤！

虞堇堇松了口气。

发生了什么？

她放眼望去，却见空中不高不低的位置，光芒四散的归墟剑上挂着一个人，那人胸口被刺穿，血流不止，血粒飘洒下去，落入大海。

那人，正是人龙！

人龙埋着头，只眼盯着下方礁石上的那抹红衣。

“人龙......”

海棠失声喊着，带着恨意。

“真是对苦命鸳鸯！”黔允收起黑盒，面不改色。

“二殿下，此次人龙必死无疑，而那名女妖应当如何处置？”旁边的黑衣人提醒他，“之前龙王与天帝定下的联姻人选落云仙姬的死可与赤灵妖脱不了干系！”

“本盼着能借联姻之事让父王开启归墟，谁料却因那仙姬的死彻底封了归墟之门，他们赤灵妖搅了本座的好事，自然不能放过！”

语罢，黔允反手往后一拉，归墟剑同时从人龙背后抽出，黔允再前推一掌，归墟剑剑锋再次指向海棠，朝下疾驰而去。

“不要！”

人龙一声嘶吼，原被归墟剑刺伤的胸口猛然迸发出万道白光，归墟剑也在海棠身前戛然而止。

海棠震惊地看着停在自己身前的归墟剑，还未来得及思考，却见归墟剑颤动两下之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调转方向，急速驰往上空。

“殿下，小心！”一名黑衣人敏捷地移到黔允前方，挡下突如其来的归墟剑。

和人龙一样，剑穿透了那黑衣人的胸膛，只是他没能承受住归墟剑躁动的剑意，身体被剑气扎得千疮百孔，化作一团黑气，消散在了天地间。

众人震惊，不明归墟剑为何会突然转向。

黔允身旁唯剩的黑衣人诧然失色：“二殿下，归墟剑已被您种了归墟之力，怎会敌我不分？可是这盒子里的归墟之力太弱，无法驾驭归墟剑？”

黔允一滚喉咙，眼里闪现出一层惊慌之色，他盯着仍悬在半空的人龙，胸口万道白光源源不绝，额上的都天御龙纹忽闪忽现。

黔允纳罕：“无极刑龙令居然真的在他身上！”

一旁御剑的柳承意听了他的话，细思须臾，沉声道：“书上有说，无极刑龙令乃黑龙族王室至宝，可凭都天御龙纹号令整个龙族，其效力如同人皇的传国玉玺，若真在人龙身上，那刚刚归墟剑的异动也能解释得通了！”

“是人龙想杀了他们，归墟剑受无极刑龙令影响，才会转向他们！”虞堇堇心里激动，忍不住朝人龙大喊，“人龙，继续想不要停，杀了他们！”

柳承意叹气：“没用的，他听不见你说话！”

虞堇堇心里心焦火燎，现在她知道自己在魂境中确实没听错，就是姐夫，而姐夫就叫人龙。

眼下，人龙身负重伤，气若游丝，若他死了，海棠怎么办？

虞堇堇不能确定魂境中的人龙是真实的还是海棠写出来的，但她能确定，海棠之所以待在里面不愿出来，有人龙的原因。

“人龙......”

海棠无助呼喊着，一声又一声。

这同时也牵动着虞堇堇的心，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段只存在于过去的记忆，做个旁观者。

不知何时，旁边划过一道红光，直冲黑衣人而去，不过被那两名黑衣人轻易躲了过去。

“无剑在手的你，很弱啊！”黔允嘲讽道。他与旁边的手下相视一眼，瞬即化作黑影落在礁石上，海棠注意力都集中在人龙身上，哪里会想到他两会来偷袭？腿弯被坚硬的权杖击打，以致她腿上疼痛难耐，双膝叩地。

“海棠！”虞堇堇哽咽。

柳承意看着她，欲说还休。

下方地势不再塌陷，已渐趋于稳定，只是已无陆地，只那块礁石上还能勉强站立三个人。

“人龙，若要救她，你现在就得乖乖听本座的话！”黔允扬声高喊，脸上不再有惧色。

人龙阖上的眼皮缓缓睁开，看着礁石上的人，红了一片的眼底全是愤怒。

黔允抛给他一把匕首：“把你额上的都天御龙纹除了，本座就放过她！”

“人龙，不要听他的。”海棠摇头望着浮在上方的人龙，语气急促，带着恳求。

黔允哼一声，凑在海棠耳前：“本座追了你们好几年，多少知道些你两的事，他这性子啊，随了我兄长，最是看重情义，若要他放任你不管，除非他死了！”

“呸！”海棠啐他一口，“不想堂堂黑龙族二殿下，如今也行小人之举，有你这种人，我都为龙族感到羞耻！”

黔允变出一把匕首，架在海棠脖子上，邪魅一笑：“手上不沾点血，如何成就大业？天下哪个坐拥高位之人不是靠阴谋算计爬上去的？”

说完，他望向上空：“本座可没这么多耐心，三......二......”

“等......一下......”

声音嘶哑，却还清晰。

“这纹我可以剔除，不过......你得答应我......放了海棠，还有归墟剑早已脱离归墟......不属于你们龙族，你得还给她！”

“放她可以，可归墟神剑属于归墟，交给区区一名赤灵妖，不可能！”

人龙一阵发笑，笑声摄人：“我知道你为何突然忌惮我，因为......我身体里有你想要的东西，我也知这东西是何物，若你不按我说的做，下一个消失的就是你！”

“你......”

黔允被噎得哑口无言。

“殿下三思，归墟剑于您大业无用，无极刑龙令当重！”押着海棠的黑衣人轻声提醒他。

黔允屏息，思忖须臾：“好，本座答应你！”

“不要！”海棠晃动脑袋时不小心撞上了颈边的匕首，脖子留下一道红痕，“我救了你，你的命就是我的，你不能擅自做主！”

人龙抬起已经麻木的胳膊，使力抽出匕首，看着下方那抹红衣，脸上划过一股热流。

他勉强扬起嘴角：“海棠，来人世这一遭，遇见你，足矣！”

旋即，他将匕首刺向额头，一块带着都天御龙纹的皮肉从他额上分离，在一阵痛苦的叫喊声中掉入了深海。

“人龙！”

海棠什么也不顾了，她推开黔允，纵身飞向人龙。

黔允也没空管海棠，他张开手掌，潜心吸收着从人龙胸腔里迸发出来的白光。

等海棠接下人龙，那白光也被他吸得一干二净，白光在他掌心变成了一块玉质令牌，面上狂喜：“无极刑龙令在手，归墟还有谁敢阻我？”

也不管上空的两人，他大笑几声后与手下化了黑影，进了高空云腾翻涌的旋涡之中。

没多久，旋涡消失，归墟剑直直掉入深海。

海棠拥上人龙时，他额上已经血肉模糊，已经没了呼吸。

天地之间，似乎唯一能听见的，是海棠呼喊人龙的声音。

人龙的身体一点一点消失，任海棠如何怀抱，也不能将他挽留。

海棠哭得心碎，喊得无力。

虞堇堇倾身前往她身侧，伸手触碰她的肩膀时已是泪眼朦胧。

在她的印象里，海棠从未如此伤心绝望过！

蓦地，海棠凝眸，似想到了什么，她捻起手指，嘴里小声念着。一本金灿灿的书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是未书。

海棠阖上双目，面色痛苦，没多久便有鲜血溢出嘴角，但她并没有停下来，依旧念诀施法。

虞堇堇知道，她要强开未书魂境。

在人龙身体消失的一刹那，未书打开，海棠失了意识，和未书一起，掉入了大海。

“海棠！”

虞堇堇心中一慌，要下水去寻她，不过被柳承意截下，把她放在剑上。

她一直对海呼喊海棠，反抗着柳承意，柳承意无奈，紧紧抓着她的手：“你冷静点，这只是一段记忆！”

虞堇堇突然愣住。

片刻，她将视线从海棠落入的海面挪开，仰面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憋回眼泪。

上空，一朵海棠花缓缓下落，她抬起手掌，海棠花正好落在她的掌心。

“原来这就是你消失五百年的原因！”

四下之景逐渐开裂，成了小小碎片，海水、礁石、天空逐渐为极白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