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还是入怀 第32章 哭泣

京中的街市繁华，人群熙熙攘攘却不觉脏乱，只觉得热闹有趣，些许菜叶上的尘土都被吱嘎作响的车轮碾过飞起，随风悉数落入护城河中。

京中一处安静的茶馆外，小毛驴和几匹马一同乘凉喝水，马嘶嘶几声，像是不认可蔺昭的小毛驴。

“你们听说了吗？”茶馆内几名歇脚的人闲聊，“王爷的怪病被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乡野医师治好了。”

“我知晓此事，那人领了一堆金银珠宝，现在成了王府的座上宾。”

“什么金银财宝的，我怎么没听说过？”一人摇头嗤笑道，“那医师明明拒绝了王爷的赏赐，转而求王爷替他引见朝中的廖大人，真是了不得。”

“朝中姓廖的大人只有一位，莫不是一个月前治理秋都水患有功的廖秋野大人？”

“还能有谁？现在风头最盛的就是他了，那医师莫不是谁安排的，怎么刚好能治好王爷的怪病，王爷先前可是下不来床，现在是生龙活虎夜夜笙歌。”

“咦，你怎么晓得王爷夜夜笙歌，莫非你躲在王爷床下，隔壁意香酒楼说书的都没你说的好听！”

那人捏着茶碗涨红脸支支吾吾：“我也是听来的。”

几人哈哈大笑，拍桌大笑，桌碗磕碰发出脆响，险些裂了。

“好了，流言真真假假，还是聊些快活的吧！”

隔壁桌子的蔺昭轻抿一口茶，慢悠悠地起身和其他人一起离开茶馆，来到门外，明明有清爽的风在吹拂她的烦热，蔺昭的心却不愉快。

因为她身边同行者的神情都变了，那几人都听到了方才闲聊的话，如今个个眼神闪烁，各怀心事。

果不其然，待蔺昭牵好小毛驴，其他人都寻着借口告辞了，只剩下蓝衣男子刘子正，他腮骨较方，肤色偏黑，神情有些严肃，看不出高兴，倒像是不知道如何拒绝别人的请求，只是牵着自己的马默默护送骑着小毛驴的蔺昭回家。

路上，蔺昭终于好奇地开口问：“刘公子，你不害怕我是骗子吗？”

既然廖秋野的名气不小，家中有多少子女的事应该不是秘密，如今路上莫名其妙冒出一个认亲的女儿，多么古怪。

方才找借口离开的人，想必都是怕得罪廖秋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刘子正摇摇头否认道：“我并非多疑之人，何况廖姑娘的伤口不像有假。”

伤口确实不假，毕竟廖静原真的上吊死了，抱着各种失望和不解，死在偏远的小院里。

也只有七重梦这个莫名其妙的考核幻境，会把蔺昭塞到死人身体里。

蔺昭一边心中感叹，一边慢慢回忆廖府所在的位置，带着刘子正朝前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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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府。

府外的高墙挡住了其中景色，只知道府邸不小，蔺昭跳下小毛驴，看着面前的廖府，有些不知如何叫人，倒是刘子正三步做两步上前敲门。

片刻后，大门打开一道缝，看门的仆役探头探脑：“何人来访？可有帖子，我家大人不在家。”

“是我，廖静原。”蔺昭从刘子正身后慢慢走出来，仆役见到她和廖秋野相似的面容愣了愣，随后急忙跑了，不一会儿，一位穿着丁香色华服体态匀称的女人带着几位侍从快步走来。

耳高阔眉，鼻头圆润，是廖静原的后娘滕慈，这么多年依旧美丽，只是下巴比记忆里更圆润厚实了。

滕慈见到蔺昭似乎有些惊讶，细细看了她的眉眼，确定她那和廖秋野六分相似的面孔，才急急忙忙地向前：“静原，你如何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位公子是？”

蔺昭捂着脖子上的伤痕呜呜两声，看向刘子正。

“在下刘子正，与廖姑娘在路上偶遇，廖姑娘似乎是遇到了匪徒劫财。”刘子正见蔺昭捂着伤口有些恍惚，便主动向滕慈说了一下二人路上相遇以及匪贼的事情。

“真是太凶险了，静原是我家大人同宗族的侄女，常年在外云游学习，这几日我家大人不在，我先代他谢过刘公子，”滕慈拍拍心口焦急地扶着蔺昭的肩头，“待她身体康复了，我们再提礼上门谢过公子。”

好蹩脚的谎话，竟然说廖静原是廖秋野的侄女，还在外游学，蔺昭侧头看向刘子正，对方听到这番回答，脸色不变，只是眼神微妙。

“夫人客气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蔺昭看出滕慈并没有请刘子正进府小坐的意思，刘子正也不傻，客套两句便牵起马匹的缰绳，转身离开。

连忙和刘子正拘谨地行礼，牵着马的刘子正蓝衣身影稳重，不一会儿消失在拐角处，不知为何，蔺昭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感兴趣，感兴趣这些在廖秋野生前记忆中并不重要，甚至不认识的人，日后的人生轨迹会是什么样子的。

虽然是以别的名义，但是蔺昭总算顺利进入廖府了，滕慈和蔺昭闲聊一番后，大概是有些心疼廖静原这位可怜的大小姐，安排她住在府中位置和环境都不错的客房。

包扎好伤口的蔺昭，进入客房的第一件事就是飞扑到床上，可惜床并不软，躺上去还不如她在浮生界里的床舒服。

“唉。”蔺昭没忍住叹气，思念浮生界的日子，可转眼又被抱着衣裳匆匆赶来的小丫鬟吸引了注意。

“静原小师父，呃，静原小姐，奴婢还是将这头小毛驴带下去吧，”一位可爱的小丫鬟放下衣裳，似乎不知道怎么称呼蔺昭，又有些担忧道，“若是夜里这驴在院内乱跑，惊扰小姐的休息可不妙了。”

“哎呀，没事，我已经和夫人说过了，”蔺昭连忙起身看向小毛驴，“那日我在外云游遇到了匪徒，是小毛驴带我跑出来的，没有它的陪伴，我夜里睡不着。”

廖秋野回府后兴许会将她赶走，以防万一，小毛驴还是得养在身边，日后既能赶路又能卖了换钱。

小毛驴突然不安地抖了抖，转动大脑袋看向蔺昭，蔺昭摸着下巴呵呵一笑。

找事由打发了小丫鬟，蔺昭趁着天色尚未暗，悠哉游哉地在廖府打转，走出客房，穿过回廊，府中到处都是自然的山石，十分雅致，走出几步又是一片精心打理的花丛。

蔺昭看着那些模糊又熟悉的景色，笑了笑，建筑几乎没怎么变，还是和廖静原童年记忆里一样，只是那些花卉和果树有了变化。

眼见四下无人，蔺昭抓住机会有些吃力地爬上墙头，一眼就锁定了廖秋野的书房位置。

若是廖秋野不是习惯随身带着七重梦镜子的人，那镜子应该会藏在他的书房内。

蔺昭努力回忆着廖静原的童年，书房是她爹廖秋野经常待的地方。

小廖静原端着糕点寻到廖秋野，廖秋野若是心情好了，会带着她在书房研墨画画，偶尔考她功课。

可惜现在不是进入书房的时机，蔺昭泄气地歪头，不远处有两位巡逻的护院。

七重梦镜子和廖秋野的血，要一并得手，她只取其中一样都会失败。

“哎呀！这是我的！我的！”

“哈哈，你莫要追我！”一阵清脆可爱的孩童笑声传来，蔺昭心中一跳，跟着那些孩子的声音走，她来到一座古朴的亭子后面，亭子前面是一片平静雅致的小塘。

一个六岁的男孩和四岁的女孩正一起在小池塘旁边玩耍，地上是一些练字的废纸，被他们折成大小不一的纸船，两个孩子笑得开心，一旁还有嬷嬷和丫鬟，扇着小扇子为他们驱赶热气。

男孩长得像滕慈，女孩则是长得像廖秋野。

蔺昭站在原地，心中忽然有一阵淡淡的暖流，她低头轻轻按住自己的心口，感受廖静原有些酸涩的心跳。

廖静原被送走的时候，弟弟妹妹还未出生。

廖静原的身体是第一次见到她的弟弟妹妹，虽说同父异母，却有一种姐姐怜惜弟弟妹妹的莫名悸动，这种亲切感是源于血脉吗？

两个孩子嘻嘻笑笑，小厮则用竹竿忙碌地捞着河里慢慢沉没的小纸船，蔺昭心想，若是廖静原没被廖秋野送走，应该也会像这两个孩子似的活泼快乐吧。

蔺昭站在原地，看得有些出神，突然，两个孩子飞快地跑到她的身前，惊讶地叫了起来，没等蔺昭开口，两个孩子便拉着她的手争先恐后地问。

“你是谁？怎么在我们家？”

“我没见过你，你的脖子上为什么缠着布。”

嬷嬷和丫鬟匆匆跑来行礼，随后紧张拉走两个孩子，蔺昭只能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未走出几步便听到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在说话：“嬷嬷，那位姐姐为什么不和我们说话？是哪儿冒出来的，是山里的精怪吗？”

嬷嬷咳嗽几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丫鬟则蹲下身子不停地嘘声，劝他们说话小点声。

“啊，我知道了，是娘亲先前说的，家里来了一位远房的姐姐。”

“哥哥你乱说，娘明明说她是云游的修行人，来府里借住几日，不久就走了。”

既然滕慈说蔺昭是在外云游的修行人，那她就顺理成章接下这个身份吧，蔺昭摆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突然，耳畔传出一阵陌生的哭声，离蔺昭非常近，蔺昭脚步一顿，随后她提起裙摆飞快地跑了起来，那声音像是追着她在跑，蔺昭转过身看向空无一人的身后，面露疑惑之色。

“谁？”蔺昭紧张地问，却发现滚烫的泪珠从脸颊滑落，轻轻一抿，泪珠咸苦的味道便顺着唇角沾染口腔。

蔺昭心里怪异，抬起手擦掉眼泪，却发现泪水完全无法控制。

“谁在哭，我不想哭啊。”蔺昭哑着嗓子问，随后她蹲在花丛后面，用手轻轻捂住控制不住的脸，发出轻轻的呜咽声，她害怕地一手擦泪，一手捂住口鼻。

轰隆隆，一阵浑浊的雷声混着刺目的闪电乍然响起，天上下起了一场大暴雨。

是廖静原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