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还是入怀 第26章 赏赐

往后十天，管事的都没来打扰蔺昭，她也就相安无事，终日在后厨帮忙备菜劈柴烧火，还能偷偷取暖，可惜她这么努力呵护自己，干活的手还是被冻烂了，指头关节处又痛又痒，蔺昭有时挠得心烦，就在心里默念，这只是七重梦的幻象，长点冻疮算什么，人还没死呢。

“冯晓花，你新写的诗又火了，管事的在前边领赏，让我喊你过去，说头牌的竹姑娘要见你！”这日，管事的打手突然闯进厨房喊她。

“我？”蔺昭有些茫然地用衣角裹住肿胀的指头，她最近也没写过什么诗曲的，怎么就能领赏了。

蔺昭有些晕乎乎地被打手领到暖春楼上，这是她第一次登上楼阁，楼梯左右是层层堆砌修剪的花树，枝头的白雪和精致的建筑相依，此刻的美景蒙上一层梦幻的色彩。

打手走到楼梯停下，转而是几位丫鬟领着蔺昭走进又香又暖和的屋子，雅致的绣花屏风后，忽然飘出一阵特殊的香气，不待蔺昭细嗅，就看到同样站在一边的管事，他正捧着一小盘子金银，乐呵呵的，管事的见到蔺昭，急忙抱紧怀里的东西，快步走来。

“冯晓花，你前几日塞我窗台上的诗，我没怎么改，直接让乐师做好曲子送给姑娘们了，没想到，又是大受欢迎呢！没想到，你还挺有才。”管事的凑在蔺昭耳边说悄悄话，距离太近，来不及闪躲的蔺昭甚至能看到他眼角向上炸开的纹路。

“你就是冯晓花姐姐？”一道娇俏温柔的女声传来，打断两人的悄悄话，蔺昭急忙点头回应，目光顺着声音来源看向屏风后若隐若现的美人。

美人肤白若凝脂小脸艳丽，口唇轻点桃红，穿着粉绒的冬日裙装坐在椅子上，只是朦胧虚影，就能看出眉眼间的娇俏动人，很美，但是好像哪里怪怪的，蔺昭瞪大眼睛恨不得看穿那扇屏风。

美人轻咳一声，似乎是对蔺昭长时间的发呆小小不满，先前负责领路的丫鬟急忙靠近：“冯晓花，竹玥姑娘身体不适，今日只是想问你一些关于诗的问题。”

蔺昭回过神低头行礼，示意对方问话。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问，你写的那句佳人在怀月寒霜，”竹玥揪着手帕轻声问道，语气带着一丝犹豫，“今日酉时，我为客人弹唱了新曲，有一位公子问我，诗中为何不写佳人在怀月融霜，这样更缠绵也更有情调，我才学浅薄只能笑笑略过，可那位公子似乎不满意，转头便去了梅姑娘那儿……”

这是把竹玥的贵客赶跑了，蔺昭皱着眉头看向管事的，对方还在傻笑呢。

“让我看看诗，我这几日有些糊涂了。”蔺昭思索后，大着胆子向丫鬟要诗，她翻看对方递来的诗，一眼便看到纸张墨迹斑斑的背面，竟是早几日少年拿走的那几张纸，蔺昭再翻看正面，上面的字迹十分随意且难看，越写越歪，连续好几张都是这样，似乎在刻意模仿蔺昭的笨拙感。

蔺昭心中立刻有了答案。

“咳咳，竹玥姑娘，这寒冬腊月里，公子不觉得天寒地冻，是因为有美人在怀，可若是依着那位公子所言，将寒霜改成融霜，虽有爱意浓浓化解冬雪之意，却不太妙，平日大家都知道，这霜化了反而感觉身子冷。”见竹玥没有反驳，蔺昭继续找话。

“我写的佳人在怀月寒霜没错，公子的佳人在怀月融霜也没错，只是不同的人对诗句有不同的见解，就像我看到月，便会思念我的亡夫，而有的妇人看到这句诗，又想着相公在外花天酒地，天寒心也寒，若是竹玥姑娘高兴，可将佳人在怀月寒霜改为佳人在怀月朦胧，像挡住你的屏风，让人觉得美却难看清，又像是相爱之人在月下相拥，连那月光都害羞地躲了起来。”蔺昭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思念眼泪，放肆胡说，竟然将众人说得发愣的。

可恶的小子，待她回去一定要找他问问。

“冯姐姐，你说的太好了，若是不同的公子问我，我便能根据对方的脾性，同他解释，竹玥受教了。”竹玥轻抚裙摆高兴地起身，丫鬟见状连忙撤掉屏风。

蔺昭见糊弄过去，长舒一口气抬起头，看到缓步走来的竹玥姑娘，她的心跳忽然停滞了半拍。

这竹玥竟是一位面容青涩的豆蔻少女，对方的脸蛋即使抹了艳丽的脂粉也十分稚嫩，蔺昭心中苦涩，似乎明白竹玥为何会说那些稚气又坦诚的话了。

蔺昭看着竹玥，心想对方应是先被鸨母抬成头牌，卖艺不卖身，吊足胃口，待竹玥及笄之后再陪客，想到这，蔺昭重重叹气，一切只是七重梦的幻境罢了，都是假的。

“这小物件送给冯姐姐，日后你再写出什么好诗，可要先记着我。”竹玥微微一笑，将头上一支镶嵌翠玉的描金珠钗取下，送给蔺昭。

蔺昭接过赏赐，细看这珠钗的工艺精致却老气，不适合少女，可先前却在竹玥头上戴着。

“谢竹玥姑娘赏赐。”蔺昭轻声感谢，一旁的丫鬟又递来一些银钱。

“砰！”

领完赏的蔺昭大脚踹开少年暂住的柴房，一眼就看到用功的少年，他正披着破烂的棉被，手中握着自制的毛笔，见到蔺昭，少年笑了笑扯动脸上的疤痕，问道：“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你说呢？”蔺昭冷笑问，张开手心。

“哎？你领赏了。”少年看着蔺昭手中的银钱，眼中闪过光芒，说完他用开叉的毛笔沾了雪水，继续在地上练字。

蔺昭看着默默写字的少年，无奈地开口：“托你替我写诗的福，否则我应付不了管事，也拿不到竹玥姑娘的赏赐，还可能要挨一顿打。”

少年执笔的手腕轻顿，抬头看蔺昭：“不用谢，赏钱你留着日后赎身用，头上那支珠钗归我。”

这小子考虑得还挺周到，什么赎身，蔺昭都打算待在暖春楼混吃混喝过日子，直到通过七重梦的考核了，蔺昭无奈笑了，轻轻摸摸那细腻的翠玉。

“小财迷，这钗我戴着不好看吗？”蔺昭摸完将珠钗递给少年，“我还以为你对钱不感兴趣呢。”

“不好看，这珠钗太老气，”财迷少年接过珠钗，双手捧着反复摩挲，不一会儿，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财迷这名字不错，以后就叫我财迷吧。”

不知为何蔺昭看着对方那张被划花的笑脸，总感觉在哪见过。

烛光下，财迷在脏兮兮的地上写了一句又一句诗，字迹龙飞凤舞的，像是思念又像是画符。

蔺昭看着财迷的脸有些出神，忍不住问他：“财迷，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不亲自将你的诗交给楼里的姑娘？”

“我不爱出风头，也不喜欢与人接触。”财迷摸了摸光洁的鼻头，一看就是在撒谎，蔺昭套不出话，转而和他聊起八卦，说今日见到的竹玥姑娘，是位面容稚嫩的少女，好像尚未及笄，又聊起竹玥姑娘对诗很感兴趣，自己替她改了诗。

“咔嚓。”财迷听到这话，手中的毛笔忽然折裂了，掌心扎了不少锋利的木刺，蔺昭急忙为他拔刺止血，却听到少年神色呆愣好似不疼，只是嘴里喃喃。

“你不该教她的，”少年神色失落地淡淡道，“那样只会害了她又害了我们，若她有一日名扬陵边城，只会将我们永远留在暖春楼。”

“你如何知晓此事？竹玥姑娘不像是这样的人。”蔺昭讷讷道，脑海里闪过竹玥娇俏美丽的模样，可心中竟然和眼前的少年一样，起了疑心。

“我如何知晓，我不知道，我只是好似梦到了。”财迷看着蔺昭，眼中似乎闪烁痛苦的场景，柴房的烛光飘摇，映着他的脸时而明亮时而晦暗。

“那，那就当作，这只是你的一场梦吧。”蔺昭看着痛苦的少年，突然不受控制般说出这句话，冯晓花显灵了？蔺昭眨眼，回过神才发觉，她将脆弱的财迷揽在壮实的腋窝，另一只手托着他那渗血的掌心，二人像是喝醉的好哥们相依偎，又像是啰嗦老妈子在哄爱哭小儿。

蔺昭感觉怪怪的，生怕以冯晓花的身份母爱泛滥了，急忙将财迷放倒在棉被上，飞速逃回房间。

“太可怕了，再不离开这个七重梦，我会不会被冯晓花同化了。”蔺昭回想起脑海中一直未替丈夫生下一儿半女，总被别人背地嘲笑母鸡不下蛋的冯晓花，便觉得心口烦闷。

蔺昭处理不了冯晓花复杂的情感，她随意抓起床角藏着的小镜子，照了照乱糟糟的头发。

不知为何，在蔺昭手上从未亮过的七重梦镜子忽然发光，那特别的光芒几乎照亮整个房间，反应过来的蔺昭立刻抓起镜子钻进被窝。

只见光芒变弱，精致的镜面上飞速闪过一行字，蔺昭定睛细看。

“喜怒忧惧爱憎欲？”蔺昭激动地蹬了一脚被子，先前她一直以为要通关就必须是破解八面镜子，她思来想去觉得是喜怒哀乐和柴米油盐，不然就是喜怒哀乐和酸甜苦辣，现在看来这七重梦真就七面镜子。

七重梦闪过一道七彩的光芒，似乎是在呼唤蔺昭朝里面写一个字。

蔺昭有些不明白她和平时有何不同，竟然意外激活了这面镜子，回想起这些日子的遭遇，蔺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用手指在镜面上轻轻划拉，写了一个忧字。

“拜托了，镜子大人，这些日子我很忧伤忧愁，每天我都好忧郁啊，请让我赶紧通关吧。”蔺昭写完连忙将镜子放平，双手合十做跪拜状，只见镜子猛地发出一道红光，烧到蔺昭的发间，直接烧焦她本就稀疏的刘海，将她的额头烤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