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画 第89章 第89画

夜外是车水马龙，灯火璀聚。

苏如凤缓缓的眯起眼睛，用他那与往常相同的疯癫笑容看着脚下视野的那片星空。

他眼里闪烁的是红宝石般灿烂凤火的光芒。

说来这千万景象，皆起于缘起。

立宇青苍的奇峦山脊，当曦光照耀到最高处那座山峰的峰顶上时，一声惊天响亮的凤鸣从峰顶处传开。

山下，弟子暂停了今天的早练，尽数蜂涌到可以恰好看到奇峦整片天空的那处城内花坛。

那里是山下奇峦城的正中央，也是有重要活动或会议迅速聚集各个峰阁门派弟子长老的地点。

各个制服不近相同的弟子汇聚在这个宽敞的金色平台上，目光无不例外的抬头看向最高处山峰上的红色光芒。

“昂……”嘹亮的鸣声又响了一响。

从那高山之巅传到弟子们的耳朵里。

“快看！那处山峰上的那片光芒！”一名弟子激动的说着。

“好了，好了，大家都看到了好吗？”在他身旁的另一名弟子显然被他给吵到了，直接把话给他怼回去。“也不是光你一个人看到了，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打扰到别人……”

还没等到他碎念念想把他要说的话说完，天空那处又传来一声长鸣————

似是长枭英羽

似是凤凰旎磐。

红色的火焰冉冉升起。

可与太阳比拟的火光和温热，从那高山之巅喷涌而出。

那是如圣火般的神明。

是整个奇峦地界灵泉所生的发源体之一。

凤凰扑扇着翅膀，从高峰的雪原滑翔，炽热的火焰给高原和地面带去热量。

冰雪渐渐融化，露出埋盖在雪层下面的褐色土壤和稀疏绿草。

凤凰俯瞰而下，紧贴着地皮摩擦出阵阵火花。

又仰首而起，炽红的火光翅羽扑扇着向天空飞去，它与天空星云比肩，带去晴空之上此时可肉眼看见的飞星。

凤凰始祖，正在用自己的灵力给这片灵地带去光辉和希望。

此只烈凤，五百年一旎磐，三百年一沭洗，每隔百年，将自身灵力灵气降临在这片大地上。

然后十年春归，随之飞离。

在它这每百年的殷勤灌输中，于原是建造雪居罗塔那座极峰开始，直到对端尽头边界沐阳赤童山脊的第一缕晨曦结束。

从半翼遮阳的巨凤为始，在迎向曙光的那一刻化成小雀落下。

它像是在燃烧自己。

将自己的灵力压榨到最后一丝一缕。

从一只可遮天蔽日的华丽巨鹏，燃烧殆尽成一只朱红巧翼的凤雀。

而它飞过的这一路，会有鲜花伴随，会百种飞兽相跟。

万状色彩绘制苍穹，在空中过际之时画过一幅锦绣绘天的繁图。

成群的鸟遮下了整片天空。

而给它们领头的是那只浑身玫瑰色光辉，身着烈焰火光的赤凤。

羽翼两侧一蓝一金的随者，替它带领羽后的群鸟队伍，目光坚定不移的跟随着他。

在抵达最中央的中心平台时，弟子们仰首可见火凤华美的体态。

火凤俯首看过每名弟子的脸庞，随后长鸣呼啸飞置远方。

没有人特意聚集弟子在此处。

是弟子们自愿来这里一睹百年可遇一次的归凤异景。

没有人发出声音，直到那只巨凤的凤眼从他们身上抽离，冷汗侵湿衣裳，还难以忘怀的遥望着丽华凤梢留下的背影翼群。

本来还有些躁动讨论的细细小语，在凤鸟抵置那一刻戛然而止，而后滑翔飞去之后，却没有一人再有任何话语。

有些弟子看到了凤凰的眼睛————那是如同人一般富有情感的双眸。

带得一点高兴的悲伤。

飞往远处的凤鸟渐渐幻化出人的雏形，在绒羽化成的绵布斗篷后面，伸展出一双宽长漂亮的赤色羽翼。

这是一位凤族少年。

少年在天空中滑翔，于外人看来，他依旧还是那只华美的凤凰。

但他此时却已经从空中飞落，来到沿路的这片幽静池塘，安然躺下。

没有必要可时可准的按照那个路线追逐第二天的晨曦。

少年清楚即使他不在，他身旁的两个侍从也会带着他的灵力把整个他本该亲力亲为的过程走完。

而他，只需要在身体变为正太状态之前，抵达应该在那个时辰完成整个仪式的终点。

夕阳的重彩将他赤红色的头发照得熠熠发光。

少年睡过了头。

在夕阳的墨色下狂奔着……

他想要飞行……

却不知翅膀扇动的风流带不动他的体重。

他想要展开双翼……

却不知他的羽翼已经在时间的消散磨损中逐渐变得短小，无力。

淡淡的火星在他身后拖延。

少年含着眼泪在地面上狂奔。

第一缕曦光……

第一缕曦光……

第一缕曦光！

少年这般默念着，脚下不觉加快速度……

一定要快…一定要赶上……不可以…不可以……让这一缕光坠入深渊！！

他身后短小的羽翼还在努力着，他身上点点绽开的光辉渐渐失去了光泽。

少年在峭壁间攀爬，抓住崖边一块凸出来的岩石。

抓住。

脱落。

进行了无数次。

少年眼里只有前方，少年眼里只有晨曦！

泥草弄脏少年的衣裳，划破他细腻白皙的皮肤。

他不顾，他不管，他不愿，在黎明褪去的最后一刻耗尽全身的力量，却够不到他原本可以收入囊中的那道曙光。

凤凰在天空翱翔未沾上半点尘土。

即便抵达终点也只是应得的光辉。

凤凰化成少年在地上奔驰。

因贪玩懒睡而耽误了时间。

他要弥补的，是这些因时间流失造成的损失。

是因他脱离队伍而被耗空掉的灵力。

他必须要到达。

他必须要抵达。

在黎明黑暗的最后一刻……

……与随后而来的第一缕光芒。

天边的霞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明亮的垂星。

其实少年有很久没有以在地面的上方式看过天空。

他滑翔在天际之上，与那云朵垂星近而又近。

看惯了近如眼底的样子，便对那云朵星灿全然无趣。

而他不知道，从地面上看它们，那么远，那么小，那么可爱……假如他忘了它们曾近如眼前的模样，也会对这样白云蓝天，星斗灿亮的天空带有向往和期盼吧！

但现在，它却像个严格的计时器一般，半分时间的功夫都不愿施舍给这个一不小心犯了错误的孩子。

时间那样紧迫，少年无心看天。

等那夜空无限延长到最后的一颗星星泯没，随后而来便是整个夜最难熬，最黑暗的时刻——黎明

花楼有灯火，夜市有澜灯。

它们比天上的星星更亮，把尘世照得比星空还要绚烂多彩。

而此时……，天间无星火，地间无盏灯。

少年。

被埋葬在黑暗中。

毫无光线，眼间漆黑，少年在黑暗中奔跑，身体因自身特殊原因发力，似乎在黑暗中忽隐忽现闪动着点点红光。

这条路线他已经飞过无数次，偷懒跑路的这条捷径小道他也练习了很多遍以保障他可以万无一失。

黑夜并不可怕，他信他闭着眼睛也可抵达。

只是时间……只有时间！！

快点，再快点！！

少年踉踉跄跄，因为脚底看不到地势而几次碰壁摔跤。

在天上常住的少公子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依赖尘星。

少年重新站起，他身后的羽翼在呼唤着光明，他喉间发出阵阵鸣声，是他化鸟重飞的讯号。

凤凰少年曾许诺，一定会在黎明结束的最后一刻抵达，由他来引领撒下大地的第一缕明光。

这不是他为了好偷懒而对他的那两位使者才承诺的谎言。

而是，他向他所负责的这片地域生灵发自内心，虔诚，自于用生命泯没为代价而要做成的“许诺。”

没人为他纳错，那么他作为“神”，就该由他自己纳错。

黑暗在晨光间隐退，一只赤红小雀在最高的枝丫上驻留。

它仰起头望向光来的方向，在那里它在最后一息间登上山巅，用他已经缩短了半截的娇小身躯，拥抱吹过来的山峰。

此时已是遍体鳞伤，但是他也同样做到了。

………

苏如凤像是想到了什么，手指快速捏诀在指间凝结出一个火珠。

火珠随着他挥手飞落，击灭了道边的一盏灿红的明灯。

“花楼楼主有令，请各位还在摆摊的商户迅速离开！你们在这里已经营业很长时间了！早就超过跟楼主规定好的时辰了！”

几名一看着装就知是花楼的人凶神恶煞向那些摊位的摊主吼道：“收摊了……收摊了！快走！快走！”

他们手里还很利索，见有人迟迟不动地方，一把抓起他们摆放的物件就往他们的箩筐和推车上丢！

拨浪鼓，小虎头布偶，沙包……骨碌碌滚了一地。

还在摆摊没回神的老爷子吓得从板凳上跳起，一个踉跄，坐进了已经骨碌满地物件的地面上。

老爷子声音打颤，双手发抖，还要去拾掇那些已经被打乱落地的物品。

他匍匐的爬着，去够他眼前那颗绣花彩球。

“为什么要这么做？方才不是都好好的吗？”

在楼台上目睹这一幕的苏如凤随声转头，舒亭远就站在他身后，语调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