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提醒你们当害你们似的,你们不听出了事还能揽我这来?
舒亭远自然不在乎那几道有些闷气的目光。
当然这些目光不可能长时间驻留在他身上,只是几道气愤的不甘心。
但也只怪他们,跟舒亭远没什么关系。
又不是他害他们遭遇雪崩又恰好被雪埋上。
那几道目光终究从舒亭远身上撤离,舒亭远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波动。
晨曦听闻笙歌说到舒亭远,目光也在他身上滞留一刻。他想不到舒亭远竟然将集体行动的弊端直接告诉他们。
在人群中表达自己的意见,已经算的上在人群中暴露自己,充当出头鸟必会被人群中和人群外的人注意。
但舒亭远一骑绝尘,偏偏说出与之相反的意见,然后单个人只扬长而去,在远偏的雪地沟壑找到自己。
孤傲,勇敢,与众不同,丝毫不在意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舒亭远本身就很惹眼。
舒亭远察觉到晨曦的出神,稍稍靠近他小声道:“我就是稍稍的提醒他们一下,你放心,我自己有分寸。”
晨曦吃了颗定心丸,尾后那名刚才喊了一嗓子的那名弟子却撇了他一眼。
白雪沉淀在雪面上,把雪层越积越厚。
笙歌在确认了人都到齐没有人受伤后,想起让弟子们汇报巡查情况。
结果不出意料,除了弟子在雪地里折腾那一番,毫无收获。
舒亭远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对于白天来说,他还是倾向于黑夜更容易发现异处。
就像晨曦在那几天在雪居罗塔上视查,晚上的雪崩会更加可疑。
弟子搜查无果就回去了。舒亭远晨曦不是白苍弟子,但还是有幸能参与静修。
有雪居罗塔在雪地里守着,弟子们的课程日常照旧。
或许还会有别的新课程临时抱佛脚补充应对。
这一天过得无比充实。
经过长达好几个时辰的课程学习,黑夜渐渐从天边笼罩,劳累课程一天的弟子都已陆续睡下。
灰色的影子在烛光照耀下勾勒出了形状,温黄的墙面上浮现出少年的轮廓五官。
舒亭远扶着床边,把这点烛火给掐了。
这是个单人间。实际上每位白苍弟子的房间都是独立的,墨洛也是将多余的两间空房收拾出来,并没有给他们什么特殊对待。
烛火熄灭,他又将床铺仔细弄好,装作自己依然躺在床上睡觉的样子,蹑手蹑脚走出房间。
因为都是单人间,所以不怕会有同住的弟子发现他的举动。被子被掖出鼓囊的形状,在晖暗里像是有人将整个身子蜷缩蒙进被窝。
舒亭远对这个颇有心得,轻弓熟络踏进黑夜的雪层。
依雪居罗塔的特殊性,只要无能量体跨越奇峦白苍边界范围就不会被发现。
他只在边界内部巡查,不往边界范围外去,雪居罗塔不会察觉到他。
夜晚气温骤降,舒亭远依旧是白天那般装扮。
他朝着白天他去寻晨曦的那条雪径走。
舒亭远不知道奇峦边界范围在哪儿,有多远,范围有多广。
但他知道他早上走过最远路径就是去找晨曦的那条路。
在那条路上他经历了四次雪崩,切身实际的感受到了雪层之下那微乎不可察觉到的震动。
白天是因为人多他不敢确认。
但是悄无人迹的夜晚,他倒可以利用这一漏洞来证实自己的猜想。
夜路比白天难走多了,视线昏暗间隐藏着不知深浅轻重的危险。
也亏得舒亭远眼神好,胆子大。给自己洗了多少遍脑,努力克服着对黑暗的恐惧。
舒亭远不敢燃灯,借着微弱的月光摸索比较踏实的雪地处落脚。
雪崩四次绝不会是巧合,舒亭远也的确幸运的在这条路上碰到了四次雪崩。
寒风灌进他的胸膛,舒亭远却没有半分凉意滋生。
说比寒冷,这些远比不上萧宁婉水囚里的冰流。说比黑暗无助,这些远比不上晶水潭寒意交错的灰色迷雾。
一切若以最坏的情况打算,就算整座白苍山塌了埋进深雪里又能如何?
舒亭远脚踏着雪层,路过他早晨发生第一次雪崩的地方。他蹲下身子,白色的雪粒从他手掌之间溜走,这里还保留着早上发生过的痕迹。
他操控灵力,将时间调到今天早上自己遭遇雪崩的时候。
因为是自己的记忆,舒亭远拥有唯一权利主动控制时间速度甚至次数。
别人的记忆是偷来的,而自己的记忆可以反复拿出来复盘。
一抹微红色从脚尖处生出,周围环境骤亮犹如白昼。
雪地之上熟悉的少年身影映入舒亭远眼帘。
舒亭远这还是第一次在灵力场景中看见自己。
他审视自己的动作,表情,神态。把目光注视在“自己”脚下一处松动的雪堆。
白雪轻轻微颤着,而“舒亭远”却将这个错过。
画面一转,白色的岩浆奔流而下,“舒亭远”连忙跳开,趴紧湍急的雪流边缘把雪崩躲了过去。
亏是躲的灵巧,那雪流不偏不倚的从他身侧滑过。
“舒亭远”整个人趴在雪里看不清状况。
而以第三视角观看的舒亭远却可以刚巧看到他当时没有看见的那一部分。
雪流从最着最近的山脊处滑下,以难以琢磨的诡异弧度冲向紧趴在雪地里的“舒亭远”。
流雪在雪地的凸起深凹处畅通无阻,犹如毛发铮亮的白色雄狮,从挡在“舒亭远”前面的白色雪堆一跃而起,生生从“舒亭远”的小腿肚边上淹没。
“舒亭远”从雪地上爬起,回头看见了从他腿边溜走的雪沙,眉头微皱。
以上帝视角观看这一过程的舒亭远当然知道那个时候他自己想的是什么。
只见“舒亭远”盯着雪痕看了一会儿,就接着向雪山深处的小径走去。
灵力回归,白色的影像褪去被黑夜的玄色替代。
舒亭远不能将这个场景复盘。
第一是因为这样对自己的灵力和身体消耗巨大,二是因为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很快就要到白天了。
如果今晚找不到作祟的那个东西,他就只能空手而归了。
白雪被他踩在脚底,他蹲身抚摸着自己脚尖前的那片旧雪。
冰凉的触感随着手指的神经向上攀升,舒亭远五指成爪,将整个手掌伸进雪里。
红色的荧光从他指尖生出,似是赤蛇的信子,慢慢向雪层深处延伸。
舒亭远表情越来越沉稳,面无波澜。
随后面容突然紧张,眉头紧蹙。
他急忙将手从雪里拽出,红线绵绵长长的抽出来一段,而另一段还藏在雪层里。
他狠下心来,用力拽紧红线,猛然寸劲铮铮一响,雪层下的巨震使他不得不跳下这处雪包山丘。
雪丘炸裂崩塌,千万冰块掺杂着白色雾影铺天盖地的砸来。
“末鞘”从他袖口飞出,一刀割断了手指上连接的红线。
舒亭远整只手臂从束缚中挣扎出来。
他小心的审视着被自己“钓”上来的庞然大物,随后朝着月光照亮的一片雪地上飞奔,在白色地面上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那里光线太暗,舒亭远看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
“庞然大物”被他吸引笼罩在月光之下,露出与身边白雪颜色近乎相同的身躯。它底盘大脑袋小,像个雪白的大窝瓜。
月色本就不真切,却也能看出大致轮廓。
舒亭远未作停留,在借助月光的照耀下大致看出形状之后迅速跑开。
白色怪物被招惹上来紧追不舍,用白色的触手拍打着舒亭远近身的雪面,但每次都被舒亭远跳脱。
不是他怂,是他不想跟这怪东西硬钢。
白色的雪面上被打出一道道鞭痕,舒亭远向后一跃,立即撤出了危险的坍塌区域。
面前的小雪包鼓轰然塌陷,散成碎片雪星散落在已经被削成平地的白埃雪面上。
怪物的触手从身后拢住他,被舒亭远猛然警觉回身格挡。
“末鞘”啷当一响与白色的触手相抵,怪物吃痛收回触手。
冲出重围的舒亭远见势上前划向它的小腹,怪物劲头正猛的触手来不及回挡,在雪白的肚皮上攮出一道划痕。
好运的是触手虽硬却硬不过末鞘,身庞虽大却好像没什么用。
白色的肚皮豁开口子,在微弱月光下迅速复原。
舒亭远心里一惊,伸手要抓住身形,却只扑到一摊白沙。
白沙从手心中溜走,融进脚下千万雪粒之间。
那只窝瓜竟然逃走了。
舒亭远啧的一声撇了下嘴,强烈的轰隆声却接踵而至从脚下生出。
他看向移到自己身侧的断壁残垣,脚尖离地立即后撤,面前的残垣轰声塌陷后冲出一条毛色燈亮的雪狼。
窝瓜才走又来新货。
他应该遇到了连锁反应。
毛色雪亮的雪狼用冷冽的目光紧锁着他,来回在雪地上跺步企图寻找攻破眼前这个人的位置。
舒亭远岂能让它寻到破绽,“末鞘”在手里翻出飞花,目光紧跟着这条从雪里突然出现的雪狼。
他依旧不敢轻举妄动,默默等着雪狼做出下文。
雪狼呲着嘴巴,颗颗尖利獠牙暴露在外。
后腿有力的猛蹬,向舒亭远飞扑。
对于跑了一个又来一个这件事,舒亭远没有十足的把握保证会不会有第三只拦腰而出。
而它们现在出现在这里,这就是最严重的失守失误。
飞起一刀从雪狼耳根划过,舒亭远回身躲避过它的飞扑。
雪狼落地回咬,舒亭远再次格挡。
比起之前笨拙身子的大窝瓜,这只雪狼比它要灵巧太多。
手中匕首砍向雪狼的后腰,却只刮出一些雪星。
雪狼再次猛攻,尖利的牙齿要咬断舒亭远的小臂。
红光的“末鞘”抵住它的喉咙,一刀割断化成白沙又消失了。
这可能是那只窝瓜变出来的。
舒亭远不在执着抓住白沙,他快速奔跑,向着有可能是雪居罗塔察觉范围内的边界奔驰而去。
这只雪狼明显比窝瓜要强,如果真是以一次比一次更困难的话,接下来出现的东西实力又是在什么水平上就很难确定了。
橙色的光亮似乎从雪层深处升起。
舒亭远明显感受到脚下雪面的晃动,他飞身一扑,从雪地那边整个身子滑过来。
一只巨大的八条腿蜈蚣,在雪层之间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