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画 第47章 第47画

波纹般的纹路在各个连接的结点推移散开，化成点点不可察觉的墨星微风即散。红色的荧光从线这头烧到那头，还未消散干净的亡灵星沫被火光燃起，“铮铮！”两响，连着所有结点的那根藕丝被扯断的四分五裂。

赤沫手指拴着的丝线断了，轻飘飘的从空中落下，烧焦的一段线丝稍稍有些发黑。

这是与萧宁婉打开书信的那一天。

赤沫并不知道这件事而对这个现象有些匆忙无措。

以千钧之势奔到事发现场，怨灵已经化成了墨星消散的差不多了。

赤沫在地上寻找断线，不巧的是由于折断的缘故，这原本灵力化做的丝线也早已擎风散尽。

寻不到赤沫便不在执着此事，红扇在胸前打开寻思若是邪狼又起倒也有气力搏斗。

但结果却是，赤沫摆好应战的架势，等了半晌却是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怨灵已经消散。这里原来是宝林，前两天是鬼林，现在是死林。

赤沫他有办法确认是否还有存留的余魂，勘察完毕，半点魂的影子都没瞧见。

赤沫这才放心的认为怨灵都已经消散了。

但他依旧还惦记着躺在地道深处的那两具尸体，踌躇片刻后下到地道去查看。

好巧不巧，正与刚破完书信上封印赶过来确认信息是否属实的萧宁婉撞个正着。

萧宁婉是最清楚这个现象会发生的人，了了跟赤沫讲述一下，便接着向存放两个人尸首的棺材走去。

说到讲琅千刃的事赤沫可不肯罢休，一错身拦在萧宁婉身前：“哎哎，师兄，你还没说完呢？什么书信，什么法力禁制，这些怎么说散就散说没就没啦！”

萧宁婉冷冷回他：“起开！”

赤沫有些吃惊的乖巧让开了。

他就跟在萧宁婉身后等着看他要做什么。

见他离中央的两具棺材近了，双手扶着棺材板渐渐抬起。

赤沫看他眼神递出，赶紧扶着棺板的另一边与萧宁婉缓缓将棺材打开。

棺材里散出一片白雾，等到迷雾散去，一张年轻俊俏的青年脸庞现在赤沫眼前，身著着一身绿衫，看着安静平然。

这就是叶晓禁的尸首。

眼角处的那块墨色痕迹十分明显。顺着小臂向下看，小臂中端皮肉腐烂，水分缺失皮肤干皱，似是千年老树的干皮更像是年迈八十岁老人苍老的双手，已经腐烂冒出浓液和白骨。

说是皮肉包裹着白骨，却瞧着像白骨架子附上一层老皮。

叶晓禁献祭棋子的结论确信无疑了。

赤沫看着萧宁婉喘着气，将棺材盖扣上。有些关心的道：“你的伤还没好吗？”

等了许久也不得回答。

萧宁婉看了第二个棺材将棺盖盖上，来的匆忙去的匆忙，没说句话就走了。

只留赤沫在地道平厅看他离去的身影，只言片语的讲述，赤沫一头雾水。

………

而现在赤沫又见到了他。

还是在地道的两具棺材旁边，萧宁婉这次带舒亭远来的。

舒亭远道：“好巧师叔你也在这儿啊！”

这句话自然是见面打招呼的通用流程。舒亭远知道赤沫自从那次给琅千刃超度之后就常来禁林探望死者。毕竟自己挡不住温煦他能跟自己说什么，平日里听到只言片语听到了也就听到了。

赤沫回他：“我这两天都在这里，见不到我才算怪了呢。”

舒亭远回道：“原来是这样。”他与萧宁婉对视一眼，然后开口：“我们刚巧有些事，师叔不妨回避。”

赤沫坦若：“不避。”

“那就算了吧。”舒亭远看向萧宁婉，萧宁婉盯了他一眼微微点了下头。

赤沫自然不明所以：“你们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师叔不觉得这里戾气太重了，又寒又冷，挺阴森的。”

赤沫摇头：“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萧宁婉道：“我们曾经来过一次，那些尸鬼呢？”

赤沫回：“在你上一次来的那天不就消散了？”

“这个地方边边角角，地地方方我都查看过了，连个影子都没有，至于你说的尸鬼想必也不能出来了。”

萧宁婉道：“那你不奇怪这是为何？”

赤沫气得直跺脚：“前两天你来的时候我不问过你了吗，你就三言两语的说了一嘴，看完那两个人的遗体就走了！不理我了！你让我奇怪上哪说去！！”

“我那日心急走的匆忙，你难道自己弄不明白不会寻别人来看看？”

赤沫遭到了反弹，瞬间噤住声。两秒后听他小声嘀咕道：“我能找谁啊，秦岑吗？要不是狼灵我真的招架不住了，谁愿意让他去多管闲事啊，我看不惯他，你们都敌对我……”

一段细细碎碎抱怨的话被舒亭远抓住了重点词绘：秦岑，狼灵，多管闲事，看不惯还有“敌对”。

赤沫与秦岑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赤沫或许跟其他人关系也都不好，否则怎么有“都敌对”他一说。

“我也信不过他们。”赤沫道。

这句话比之前那几句小声嘀咕稍微大一点，已经算不上是小声抱怨了。但依旧很小，像是说给他们听还不想让他们听到似的。

舒亭远自然是听到了。萧宁婉估计也听到了。

萧宁婉冷冷道：“不信也好。”

赤沫惊愕的看着他，半天说不开一句话。

他直接坐在棺材旁边的地面上，再次强调一声他的脾气：“不避。”

“随便你。”萧宁婉说的随意，随后他看向舒亭远：“那堆人尸被处理到那里去了？”

舒亭远看萧宁婉的注意力从赤沫转到自己身上，转头指了指自己身后幽绿发昏灯下那处没被照顾到光亮的幽黑地带。

“我之前偷跑进来正好跟秦岑碰上，我看见他把他们归拢到那边的渠沟里去，现在渠沟应该被埋死了。”

舒亭远没说“尸体”，而是用了“他们”，这是对“他们”的尊重。

萧宁婉没说什么，径直走到幽黑地带把一处绿色光源拿下，用绿色光源照亮幽黑地带。

赤沫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萧宁婉的视线却回头从赤沫身上游走了一遍：“这里有看过吗？”

赤沫：“看过。”

萧宁婉问：“那下面呢？”他跺了跺脚下的泥土。

舒亭远心里一震。

要是再把尸体挖出来那可是对死者极大的不尊重。

但是舒亭远略偏目光却看到赤沫的反应甚至比自己还要震惊。

赤沫双瞳聚缩，连嘴唇也微微的打着颤，他神神叨叨的嘀咕了两声，突然放高了音量：“不要！！”

一层厚土被萧宁婉粗暴的掀开，连带着赤沫尾随的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呼喊。

向舒亭远和赤沫投过来的漫天飞土，舒亭远用手遮住自己的额前，赤沫却不管不顾的向萧宁婉冲去。

也不怕把泥土吞进嘴里。

见他如此疯态，舒亭远紧忙拽住他的衣袖，不让他再向萧宁婉靠前。

掘地三尺，飞土漫沙。

所使人惊奇的是，连藏于此处的一具具尸体都已经化成灰烬。舒亭远看萧宁婉如此大把的掘土，却一块骨头一片骨渣子都看不到了。

飞土毫无章法的砸在舒亭远身上，好像是故意砸过来的。舒亭远“呸”了两口沙子想骂人。

被萧宁婉一声冷冷的“别吵！”给压回去了。

舒亭远知道他说的不是自己，但赤沫师叔自己也快拉扯不住了。

赤沫歇斯底里的喊着：“不要！别挖了！别挖了！！里面没有东西了师兄！萧宁婉……你别往下挖了！”

萧宁婉当然不理会他。

赤沫叫喊的愈发厉害。手上的劲道抽离着快要挣脱舒亭远的束缚。

用力一挣，衣袖松手。

赤沫即将冲上前去……舒亭远心一横，“末鞘”的刀刃架住高挑红衣男人的脖子。

赤沫圆睁着眼不可置信：“你……你竟敢拿刀威胁我！”

舒亭远淡淡道：“师尊有令不可靠前，另外，它有名字。”

萧宁婉停止了动作。

赤沫急忙拨开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冲了过去。

舒亭远也快步跟上去，随后他就立身在几乎距离地面有两丈多深的平坦深坑。

深坑很大，三个人在下面平等的划出一部分距离站住，竟然之间的距离可以开到三米。

整个地坑呈半圆状。他们三人站在半圆外扇处，目光注视着一侧立与直径中心的一具庞大的石物。

那东西足足有两个舒亭远那般高，因为镶嵌再泥土里还未洗净，它是什么模样它是什么舒亭远都不敢妄下定论。

只见这物庞大高伟，应是细琢雕刻出来的某只神兽。

萧宁婉一通灵力自上而下的将石像冲刷一遍，舒亭远看清这是何物了。

是一头石狮子。

它目光如炬，皮毛纹路清晰，贪婪的张开大嘴，下颚上庭的尖牙裸露在外，而宽大的舌面上舌苔凸起的疙瘩和倒勾极为细致的分布着。

而整具狮身则蹲坐在爪下的石台，森严安详，气度端雅。

应该是萧宁婉真就在这里挖出了东西，赤沫也不再喊叫阻拦。

萧宁婉问他：“赤沫，你的真身怎么在这里？”

赤沫微微垂下了头，声音有些沙哑：“我愿意把它藏在这里……在这里或许我还能以这个方式陪着他。而且……我信不过别人……包括我自己。”

“那你将它藏在这里有多久了？”

赤沫不说话。

舒亭远接着道：“这里是禁林，由于叶晓禁的缘故本来就很少有人会来。而这地道也十分隐蔽，那天若不是寻着你我们也根本察觉不到这个地方。那你是如何寻到的？若是巧合让你碰了运气，就正巧让你进来了。那那具假赤沫的分身又是怎么回事呢？”

“若是你真的第一次来，真就遇到了危险，不得已用之消耗灵力极高的分身，前来告知你本尊的具体位置。但在我们寻到你的时候你皮肤完整，没与凶尸斗争过，灵力气息平缓，我背起你的时候才有一点被吓到不稳定的喘息。”

“我并不是说您是装的啊，我是指你一定不止一次来过这里，已经对这里有一定的熟悉，所以在发生那样的事才会被惊到，因为那不是在你的预算范围内的。而至于您来过几次，来干什么，在什么时候，我想您自己会比我们更清楚。”

“至于那尊石像……”舒亭远目光移到萧宁婉。

“你的本相尊在这里有多久了。”萧宁婉道。

赤沫依旧不说话，目光注视着他露出“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我不愿意说，别来问我”的神色。

萧宁婉道：“那日我们进来就见到了你的那具分身，当时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它的言语，举止，习惯的感觉都与你相同吻合，只是比你平时更加疯癫恐惧语无伦次。它向我们努力证明它就是你，它就是本尊。”

“而当我说出它是消影分身的时候它也答应的极快，意思是只要相信它是赤沫就行，随后他告诉我们你遇到了危险让我们去找你。”

“起初我想的是不理会它，或者直接错过它，可它还是出现在我们面前，非要我们相信它而后将路指给我们。我们凭借着它找到的你，而当时的你已经如它所说被放置在某具棺材里。”

“我不清楚你是否知道这具分身是什么，但我只管将这个现象告诉你，至于你说与不说都无所谓。”

赤沫挺了挺身子，目光投向那尊狮像……

萧宁婉淡淡道：“我想若不是你金蝉脱壳，那就是在此处有人保你了。”

赤沫的目光渐渐暗了下来。

随后他目光亮起，嘴角微微上扬突然扬起头蔑笑道：“你们逼迫我说什么呀？”

“好了。你们现在都知道了，那我就满足你们都说出来好啦。”

“是，我把本相狮像放在这里好久了，就一直藏在这地底下，是叶晓禁刚要修建这里的时候我偷偷溜进来放进去的。因为那个时候你我都知道叶晓禁出现在这里准没好事，他有比我们都强大的法术，有他在琅千刃的身子每况愈下，刚开始只是淡咳，后来法力和体力愈发平淡，再后来失去了双眼视力。”

“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便把狮像放在这里，不让叶晓禁知道不让任何人知道。由于我的尊像留在这里，叶晓禁每次来做什么，对我师父做什么我都能知晓，那些奇奇怪怪的药物和法术进入他体内，我对他的恨意便多了一分。”

“起初我的想法只是想这样偷偷的观察我师父，因为那个时候他经常跟叶晓禁离开，我们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去做什么。我放心不下，背着师兄你在他身边留下一只眼睛。”

“师兄你能理解我吧，萧宁婉你能理解我吧！我是恨他不得，才用这种慢性毫不察觉的方式达到目的！如果你是我，你看到了这些你也会这么做的吧！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分身是什么，我那日的确放了灵力在入口，但它的作用就是阻拦你们不让你们找到我，我本想你兜个圈子，我办完事出来再装作好心救你们上来，谁知道我明明藏的这么隐蔽，还能被水鞭打碎棺材板被你们找到。算了！那个东西是谁是怎么出来的已经不重要了，如今我把这些事情坦白与你你能理解我吧！”

“我的狮像可以吸吮环境中的灵力，使叶晓禁法阵失效。但他还发现不了是我干的，只会认为是自己的某个步骤出了问题是自己粗心所致。看他的法力渐弱，容颜不复，我快活极了！”

舒亭远看着此时的赤沫，他眼中满是激动和快意。

而萧宁婉静静的听他将话讲完，包括连说完话后连他自己都未必能察觉到的低笑。

随后纵身一跃，脚底踏着水囚的冰晶，伫立在狮首的面前。

石狮渐渐化成灰色的粉末在他手心处凝聚，直到整个石像不见踪迹，他跃下，将手心的亮红色水珠递向赤沫。

萧宁婉道：“我理解你。但是叶晓禁费尽心思是想操用重生之术。如果你的石狮不在这里的话，琅千刃或许就能回来。”

“这个还你，你的目的达到了，它也该回到你身边了。”

赤沫睁大了眼睛看着萧宁婉：“重生？能回来？”

他盯着躺在那人手心里的红珠子，随后迅速拿走向后奔去，轻功跃出地坑，不见其人。

舒亭远疑惑的看着萧宁婉：“不追吗？”

萧宁婉道：“不追。”

两个人四目相对，盯着对方的瞳孔看了两秒。

舒亭远：“所以师尊你是早就知道九鸣寺前丢失的石狮子是师叔啦？”

萧宁婉：“之前路过九鸣寺有所怀疑，我是现在才敢肯定。”

舒亭远上次偷溜进来用回朔看到三个回忆，其中有一个刚巧跟赤沫有关。

“那师尊得好好谢谢我喽！毕竟我功劳最大嘛！”

似乎调戏似的说完这句话，舒亭远极快的闪出了深坑。

“所以，除了那三个回忆这里没有其他的线索了，哎……”

本是以为在这个地道还能找到什么不得了的线索，可是现在这里的所有都随着叶晓禁灵力的消散消声灭迹。

舒亭远也只好自认倒霉。

帮着将糟蹋开的地坑填平，他们离开了地道。

补坑！填坑！填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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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47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