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被我逼出萧越体内后,萧越便晕了过去。纹路如潮水般退去,露出年轻人消瘦但清俊的面容。
“大师兄,你说他还有救吗?”叶檀站在江云生身后踮着脚小声道,“他看着还挺好看的。”
我瞥了眼正专注查看萧越状况的若淮,转身低声道:“不会有事。”
再回头时,若淮正立在床边看着我。方才被若淮碰过的小臂突然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我本能地移开了目光。
江云生问道:“真人,他情况如何。”
“缺失一魄,其他无碍。”
“心魔以恶欲为食,”江云生若有所思,“他抽走了萧越一魄,为的是放大萧越身上的恶念,但萧越秉性纯善,即便被收了善性,本能仍在,才能赶走心魔。若要救他,须拿回那一魄。”
若淮嗯了一声。
叶檀挠了挠头,道:“桓青真人修无情道都杀不死心魔,这一趟出来竟被我们碰上了。”
我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被若淮打断了。
“有欲即有恶,心魔是除不尽的,但代代都有背负使命的人前赴后继。若是道心坚定,无论修什么道,都能除心魔,”若淮声音突然冷了下来,“顾徵平日没与你们说么?”
叶檀正要反驳,一见若淮如此严肃立刻噤声了。
江云生连忙告罪:“真人恕罪,师弟出言无状,并非有意冒犯。”
叶檀回过神立刻认错:“真人,弟子知错。”
在苍云时我还不信,如今一看,原来在若淮面前确实是不能提起我的。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
我开口道:“阿檀无心之失,饶他一回。天色已晚,大家先回去休息。”
待二人退下,我才算松了口气。叶檀孩子心性,下了山后说话是有些不大忌惮,今日触了若淮逆鳞也算领了教训。只是我看他出门时那心有余悸的样子,恐怕若淮这回是将人吓得狠了。
若淮看向我,忽然道:“我说错话了?”
我摇摇头:“叶檀这几日是无状了些,他会明白。天色已暗,正是阴盛阳衰之时,可要现在去望幽林看看?”
“好,但你要跟在我身后。”
我与若淮二人脚程快,一刻后便到了陈老先生所说的地方。望幽林皆是遮天蔽日的树木,日落后更是漆黑一片。一只寒鸦凄厉的啼鸣回荡在幽森的林间,白雾乍起,阴气愈发浓重。
若淮的抱月剑已经出鞘,白雾被冷冽剑气逼退三尺,却又变本加厉地围拢过来。
“这雾有蹊跷。”若淮扣住我的手腕,横剑在身前。
我尚未来得及反应,林间便起了一阵大风。
一道凄清的女声唱道:“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抱月剑嗡鸣一声,剑光直逼远处一道鬼影。鬼影惨叫一声,突然消散在了浓雾中。
树林又静了。
我闭眼调动周身的灵气,在察觉出东南角有异响之时,若淮忽然推开我,持剑迎上。鬼影从浓雾中跃出,涂满黑色蔻丹的十指携着浓郁鬼气擦过抱月剑狭长的剑身,往若淮颈间探去。
若淮闪身抬剑挡住,冷寒的剑气倾泻而出,寒霜自指尖漫上鬼影细瘦惨白的手掌。
鬼影慌忙后撤,却仍没有躲过若淮的一掌。寒霜很快从鬼影肩上扩散开,就在鬼影倒地痛不欲生之时,寒霜却停在了她的心口无法再进一步。一道金光一闪而过,寒霜登时退去。
鬼影伺机消失在了白雾中。
“别追了,”我拉住欲追上去的若淮,“她有功德金光护身。”
“就这么让她跑了?”叶檀张了张口又闭上,神神秘秘凑到我耳边道,“真人不可能打不过那女鬼吧。”
江云生咳了一声,道:“阿檀,回来坐好。”
叶檀直起身,委屈地看了一眼江云生,还是乖乖坐回江云生旁边。
我饮了一口茶:“女鬼有功德金光护体,真要追究起来,是奈何不了她的。她身上鬼气虽重,但没有恶鬼身上的戾气,应当不曾做过什么恶事。”
“师叔连功德金光都认得?”
我面色如常:“书看得多,自然就知道了。”
叶檀疑惑地盯着我,似乎不大相信。
江云生此时接话道:“按陈老所言,那女鬼至少在人间停了半月,她既不曾作恶,为何不早些去往轮回转生,反而在此地装神弄鬼。”
“恐怕要等女鬼再次出现才能知晓。”
“师叔,”叶檀托着下巴端详了片刻,忽然道,“你好像不一样了。”
我不动声色地抬眸看他:“有何不同。”
叶檀伸出手比划了两下,又端详我片刻,最终道:“变得像真人了。”
我捏紧了茶盏。
叶檀下山后行事有些随性,我与他待得久了,也忘了警惕,一时心思扑到正事上竟不知不觉露了端倪。
我伸指点了点他眉心:“今日吃了教训还敢闹我。下山前莫长老叮嘱你要时时温书,你可做了?”
叶檀垮了脸,垂头丧气道:“知道了师叔。”
我松了口气,心道,这关暂时是过去了。
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一月来我并非没有察觉,修为恢复并不意味着仅仅是沟通灵气的能力和不断跃升的境界,五感也会随之渐渐隔绝外物,回到无情道该有的样子。
不等我深想,江云生便打断了我的思绪:“不知师叔见到的女鬼是何模样?”
“望幽林太暗,我看不真切,只知她额间有一颗红痣。”
“道长说的,莫非是生在眉心的美人痣?”陈忠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我循声望去,若淮与陈忠正巧从徐慧生那处回来。
我与若淮对视了一眼,他开口:“与她交手时,确实看到她眉心有颗红痣。”
陈忠若有所思,随即缓缓道:“老朽活到今天,只见过一名女子生过这样精巧的痣。那是在十五年前,有位小姐去往西禅寺礼佛,途径此地正逢我们镇上闹饥荒,于是在此停留七日施粥赈济。老朽再三追问才知道她姓薛,是柳州人氏。”
江云生道:“如此说来,那位薛小姐乐善好施,有功德金光在身也就说得通了。”
我问道:“陈老先生可知她因何离世?”
陈忠摇了摇头:“老朽后来托人去柳州打听,才知那小姐名薛灵姝,只是那薛家突遭横祸,薛小姐就此下落不明。”
众人皆陷入沉默。
“天色已晚,今日就到这,明日再去望幽林。”若淮说罢,众人皆起身。
“真人,师叔,”江云生作礼后道,“徐夫人说近日客商来的多,房间不大够,恐怕要委屈真人与师叔同一间了。”
我抬步的动作顿了顿。
若淮身形一顿,嗯了一声,幽深的瞳孔中映出跳动的烛光,让我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