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雍无声地望向那个坦然霸占他床榻的纤弱身影。
今晚,这人先是强吻他,又因自作自受摔到了地上,居然还有脸来找他共眠。
来就算了,还偏偏赶在个极为巧妙的时机走了进来。
范卢风那人,必定已经脑补出了八百出戏。
“起来。”
没有动静。
意料之中。
能乖乖听话就不是懿春公主了。
沈雍沉默了几息,随即上前一把将她从被褥间抱起来放到地上,往屏风外一推。
“滚回去!”
柳忆春被他推得趔趄,不死心地回头便是一阵疾风朝她的脸呼来——是她的枕头。
她眼疾手快地接住,沉着脸缓缓朝沈雍抬眼。
呵,男人心,海底针。
前几天眼巴巴拉着她一起睡的是他,现在冷言冷语赶她走的也是他,凭什么?
她就不信了,今晚她偏要睡他的床!
沈雍见她不但不听话,反而又铆起一股劲直往他的榻上去,顿时气上心头。
这一次,他没再收着力道,捏住她的肩往屏风外狠狠一掼。
柳忆春始料未及,被他甩退了好几步,脚步没有跟上,径直跌落在地。
咚——
伏在地上轻轻抽气,柳忆春好一会儿才慢慢撑坐起来,第一反应是查看率先着地的手肘。
懒得挽起衣袖,她的手臂一抬,宽大的衣袖便自然滑落,露出玉白手肘外侧的一抹红来。
果然破皮了。
柳忆春朝他瞪去,只瞧见沈雍无动于衷、安然如山的样子,气得抄起手边的枕头就朝他砸。
然而不出意外地,攻击被轻松化解。
柳忆春更气,爬起来直冲冲朝他身后走去。
沈雍被她猛地撞开,却没再拦她。
实在不行,他也不是只有这一处可以休息,此处让给她就是了。
暗叹一口气,他下意识回头看她一眼,却见她只是走到衣架旁抄起他的寝衣就走,以一种目不斜视、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
闹了半天,就这样走了?
沈雍捉摸不透她要干什么,不自觉地跟在她的身后,路过散落的枕头时,还顺手捡了起来。
西南角的小帐内,银画正欲入睡,却忽然听见一阵怒气腾腾的脚步声,惊得她立马从小榻上爬起来。
“公主,您怎么回来了?”
柳忆春见她睡眼惺忪,朝她挥挥手,“你睡你的。”
银画有些犹豫,下一秒就见沈雍也紧跟着进了帐篷,还扬手丢给她一个脏扑扑的枕头。
“洗干净。”
瞌睡瞬间烟消云散,银画不敢多言,“奴婢遵命。”接过了枕头就往帐外走去。
柳忆春没有理会他们,也没有理会手肘膝侧火辣辣的痛,解下外衣往侧边一抛,又随意地甩飞趿着的鞋子,直直往床上倒去。
没有枕头,就拉过内侧多余的被子随意团了团。
倒是怀中抱着的沈雍的寝衣,一直没有被她松开。
躺下后,她将脸埋入寝衣之中,无不满足地深吸一口气。随即,便以这个姿势静止,似是打算就这样将脸埋在他的寝衣里睡过去。
沈雍瞧着,胸前似乎又传来了前几晚被她轻轻蹭动的痒意。
他不禁深吸一口气,又缓慢呼出来。
这位公主,勾引男人的手段可真不少。
成过婚的女人都像她一样不知廉耻吗?
“起来。”
榻上的女人一动不动。
他干脆在床沿上坐下,“起来上药。”
柳忆春依旧没有理他。
沈雍一把抽出寝衣,柳忆春对他怒目而视,终于爆发。
“你烦不烦啊!”
沈雍抬眼,轻飘飘看她一眼,从矮柜里拿过几瓶药膏来,挨个放在床尾处。
柳忆春已背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气呼呼的背影。
看着她缩成一团小小的身影,他心里滋味难辨。
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稍一纵容她便蹬鼻子上脸,稍一教训又总是把她弄伤。
他沈雍向来不是个欺负女人的人,却偏偏一次又一次有意无意地伤害她。
更让他头疼的是,她根本不爱惜自己身体。
以他这些日子对她的了解,如果没人追着她处理伤口,她可以任由它自行发展,也许会稀里糊涂地痊愈,也许会更坏一步地溃烂。
他其实不喜欢看见伤痕累累的她,公主合该是如珍珠般明净的。
见柳忆春果真不打算听他的话,沈雍干脆直接上手。
掰正她,利索地解她的腰带。
柳忆春一动不动,任他动作,就这么轻飘飘的看着他认真的侧脸。
场景一时有些诡异,明明是一个男人在解一个女人的衣服,可男人神色郑重,女人表情无语,愣是半分旖旎气氛也无。
沈雍将她剥得只剩小衣与寝裤,肘弯的擦伤于是大剌剌地显露出来。
他取来纱布,沾了些水,轻轻将伤口周围的脏污擦去,又仔细为她上一遍药。
想起什么,他撩起她的寝裤,露出两条细白结实的腿,果然见膝盖也磕着了。
处理完这一切,想起什么,他将她翻身侧躺,开始检查她从他怀里落下时是否有摔伤。
他先将手伸向她的后脑,轻声问:“脑袋没撞到吧?”
柳忆春昏昏欲睡,闭着眼睛并不想理他。
他也不在意,一边在她脑后轻轻揉按,一边俯身观察她的表情。
没什么异样。
他继而朝她光裸的脊背看去,除了有些红,也没什么异样。
有些不放心,他再次用大掌一寸寸拂过,用了些力,检查她的背部可有摔伤。
拂至后腰,掌下的躯体忽地开始轻颤,他很快开口询问:“痛吗?这里可是摔伤了?”
柳忆春不耐烦地睁眼看他,“这里不痛,”紧接着反手抓住他继续往下,“这里有些痛。”
掌中传来柔韧绵软的触感,沈雍瞬间僵在原地。
玉山倾颓,理智断线。
今晚第二次了。
他就算曾为她处理过此处的伤口,却是恪守距离,没有故意轻薄她半分。
她岂敢,岂敢!
猛地将手抽出,沈雍眉头紧皱,面色极冷,“你一天不勾引人浑身难受?”
柳忆春无语了,她勾引他?
“不是你主动来找我摔到哪里的吗?现在我就是只有屁股还痛啊。”
说着,柳忆春的火气噌噌往上冒,忍不住撑坐起来。
“你这个人是真的很不可理喻,我去找你睡觉,你粗鲁地把我赶走了;现在我回来了想自己睡觉,你又眼巴巴跟上来打扰我。”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就爱和我作对是吗!”
沈雍额角紧绷,“你!”
柳忆春却收不住一般继续朝他攻击,“嫌我烦你就赶紧滚啊!这里总不能还是该我走吧!”
从来没有人这么和他说过话,从来!
看来还是他太好心了,就不该管她。
沈雍气得面色铁青,唇角轻颤,想起方才那个她主动的吻,沉声回击:
“你对所有男人都这样吗?往怀里钻,随心所欲地吻,抓着手放上不该放的位置?”
“你置驸马于何地?公主府中可是面首成群?你可是有过数不清的男人?一国公主就这么人尽可夫吗!”
一连串的问题被抛出,连沈雍自己都震惊。
他这些年刻意不去关注她的消息,在刚刚踏上流放之路听见圣上为她和楚珣赐婚时,他就做了这个决定。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原来他竟如此在意。
在意到,一边窃喜她对他的亲密,一边又为她的漫不经心备受煎熬,以至于,心里在意至极的这些问题,一个没忍住就全都问了出来。
柳忆春也愣住了。
看着对面偏开头、呼吸略快的沈雍,她心头尽是茫然。
这些话问得,怎么他倒像个深闺怨夫似的?
在这个男权至上的时代,如此指责一个天然处于弱势地位的女子,在她看来未免太过好笑了。
而且,他有什么立场来教训她?
柳忆春刚想骂回去,却见他终于回过神般,疾风似的刮出了营帐。
人走了,柳忆春颊边的发丝仍被这阵风吹得飞舞不停。
嘁!真是个捉摸不透的男人......
没再管他,柳忆春将他方才抽出的寝衣重新抱回怀里,心满意足地把脸埋进去,没一会儿呼吸就变得绵长起来。
他的衣服,比他本人好用多了。
银画其实根本不想在大晚上洗东西,干脆将脏了的枕套取下来丢到一旁的竹篓里,那是专门用来堆放待洗衣物的。
今天已经干了太多活了,侍女也是需要休息的,洗衣服这种事情,还是等到有日光的时候再说吧......
唉,想她从前在昭月殿贴身伺候的时候,可不用干这些粗活。
人啊,真是际遇难料。
偷摸摸在帐外待着,听见沈雍离开的脚步声后,她心里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下。
还好,走了。
不然她这个身份低微的小侍女肯定没法安生休息。
又是为干了一天活可以好好睡觉而开心的一天!
那框脏衣服银画又拖了两天才洗。
清晨的露珠仍未消散,她早早地洗完衣服,回屋时却被空荡荡的营帐吓得魂飞魄散。
——公主哪儿去了!
她本该遵守王上的命令时刻紧守在公主身边的,可公主这几日实在安静,整日都老老实实待在营帐里休息,她也就放松了警惕。
谁能想到,一个不留神居然就让她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都怪方才她洗衣服太入神,必定是水声盖过了公主的脚步声。
银画心里一阵后怕,刺骨凉意直冲大脑。
她从来都只想早些回家乡过安生日子,偏偏好不容易快回去又被抓了回来。
她不机灵、不圆滑,从前在宫里便是每日提着脑袋做事,如今又出这种岔子,恐怕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怎么办?直接去找王上汇报?
——不行,恐怕他会先一刀把她劈了。
银画在立刻死与苟一苟再死之间选择了后者。
还是先试着靠她自己把公主找回来吧......
按捺下懊恼与慌张,她急忙往柳忆春常去的几个地方奔去,并在心里祈求不要碰到沈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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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怨夫